雨。
不均匀的犹如生铁表面色彩的天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落起了雨滴，不是很大的雨堪堪能将混凝土的地面染成深色。让人不喜的天气，让人有种不想打伞的感觉，可是在这样的雨里时间长了也会全身湿透，从里到外。
这样的雨是浇不灭火的，特别是点燃了密度小于水的有机燃料后熊熊燃烧的火焰。就算是更大的雨也无法浇灭这样的火吧，油会在水面上飘起来，因为大物考完试就忘记了的光学效应反射出彩虹般的色彩——当然，点燃后只能看见火焰的明艳颜色。火既是危险的，也是莫名的安心感所在，在这样阴冷的飘起了雨的天气里，想要更靠近燃起的火焰温暖一下因为透骨的寒气和长时间扣动扳机变得僵硬的手指乃是人之常情。
四周的大功率音响不断用声波震动着空气，连点燃汽油产生的大火似乎都在随着空气粒子传播的能量一起震颤。
不是似乎而是事实，高中时候的物理课上，不讨人喜欢也不是很令人讨厌的物理老师就在课上演示过声波对火焰的影响，至少从视觉上这个实验很有趣。
明明过去的时间不算太长，就让不是很喜欢美式摇滚乐的高大青年有些烦躁。
如果能换成自己比较喜欢的动画OP或者ED就好了，哪怕是雪月花这种洗脑向的歌都好。
九重的心里把十几分钟前就有过的无谓的抱怨再次过了一遍，甩了甩右手，张开五指，捏紧。关节间的脆响重复几次，换手，同样的活动。
纯液体燃料在空气中直接点燃消耗的速度快得惊人，火焰用快到令人惊讶的速度完成了自灭，仅仅剩下星星点点的小火花还在蚕食地面上所剩不多的燃料残渣。红色的扁型油桶被粗暴地从一米多的台上丢下去，打开的盖口因为汽油太满没有进气口只能像呼吸一样咕咚咕咚地吐出汽油，很快又铺满了油桶周围的地面。
振聋发聩的大口径枪声，子弹击中地面的碎裂声，火焰旺盛燃烧起来“呼呼”的声音。音响放出的摇滚正处于高潮，歌手嘶哑的烟酒嗓在这种嘈杂的背景下让九重听不清他在唱什么，只知道大概是英语。
通过英语6级考试也不意味着能做如此困难的听力题。
倒是不远处点燃了火的同伴显得稍微有些兴趣，左手上提着另一桶油，有些费劲地面对火墙站着，脑袋却随着音乐的节奏左摇右晃，因为火焰的明亮显得他的背影有些暗。另一位同伴显得有些焦躁，站在两人中间的地方，脚下堆着几个填满的弹夹，微胖的身形用谨慎的动作端着现代化火器，让九重恍然间想起了某个叫平野耕太的胖子。不过他没有那么胖，而且目前自称“谷粒多”这么一个有着广告嫌疑的名字。
合理的安排和出乎意料多的资源让他们在过去的十几分钟内不至于手忙脚乱也没有出现受伤的情况，甚至在一波接一波的zombie rush间还有少许的时间可以进行短暂的休息。只可惜就在前一天，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game已经失去了一位玩家，否则这三人此刻的压力还要更小一些。
抑或变得更加手忙脚乱，谁知道呢。
Four left three。
舍弃了原名后自称“快播”的高中生被smoker如同变色龙般的舌头缠住了脖子，在离地数米的房檐处折断了颈椎。临死前极度恐慌的胡乱开枪只打碎了几片屋瓦。
当九重用一连串的点射将游戏里威胁程度不高的特殊感染者击爆成一片烟雾时，“同伴”已经失去了生命反映。没有学过什么专业知识的青年也能从那弯折程度惊人的颈部知道没有救助的可能性。
没有为他取下已经smoker已然断裂的生物组织，也没有为死不瞑目的少年合上已经眼球凸出的眼睛。认识一天不到的“同伴”谈不上什么交情，兔死狐悲的情绪没法让九重有太多感触，至少不到在这种没有清理手段的时候弄脏自己的手去为死者整理仪容的程度。
丧尸的体液抹在手上会影响到持枪的稳定程度，青年很理智地不去为了一点点情怀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冷着脸的术士捡来了附近散落的一只红色油桶，把汽油淋满了尸体表面，站在远处用子弹摩擦地面点燃了火。
不是火葬，只是为了防止死者的丧尸化。直接往几分钟前还是同伴的尸体额头上开枪不一定能被最后一人接受，所以取用了这样折中的方法。
前行的过程中天空渐渐阴沉了下来，但直到进入安全屋也没有下雨。穿越墓园时遇到的witch被九重很轻松地绕到背后，用霰弹枪一发轰碎了脑袋。
休息一夜，教区的第三关后却是黑色狂欢节的最后一个关卡。
在前一天因为类似的槽点消耗过口水的三人不约而同选择对此沉默。在术士的建议下消耗半小时把场馆里所有的资源收集到舞台中央，吃掉身上携带的最后一点食物，最后检查枪械没有故障后，九重打开了音响的开关，摁下为了方便他们辨认做得特别大的播放键。
阴沉的天空终于开始了变化，沉积在乌云中的水分凝结在一起，下落。究竟是来自于某人还是某物的故意为之青年已经懒得去探寻，就算寒冷的雨水会极大增加他们所需要面对的“游戏难度”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申诉。
细密的雨滴与Zombie rush同时到来。
所有与外界联通的门里都开始涌出以往只在电子游戏和电影中才能见到的，令心智脆弱者感到绝望的尸潮。
没有什么放近了再打的说法，尽在咫尺的补给让三人在规则上拥有无限的弹药可以浪费。不需要摧毁大脑也可以“杀死”的丧尸，在50米的距离内刚刚接触真正枪械几天的人也可以把子弹泼在由活死人组成的浪潮前端来造成可观的杀伤。
挤在尸潮中的spitter刚刚摆好架势就被.44麦格农弹掀飞了脑壳，变异之后彻底异化无法合拢的口腔结构只剩下下颚，鲜亮的绿色酸液从断面涌出。
天赋是一个不讲理的东西，九重和谷粒多无法理解术士是如何做到在几个小时内从没摸过枪的普通人变成手随心动的枪神，同样术士也不能理解九重那好得过分的体力。值得庆幸两人都是Left4Dead的资深玩家，熟悉每一种怪物的特性和弱点，加上比两人年长一些很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并且身体素质也不差的谷粒多，这支小队才能够在三天的历程中存活下来。
死掉的那位，还是let it go吧。
事实证明半小时的准备没有白费。搜集到的土制燃烧弹，boomer的胆汁瓶还有小汽油桶着实减轻了在十几分钟防守中的负担，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九重和谷粒多仍然有艰辛的感觉。连续3天死中求活，没有安稳舒适的床铺，吃喝都是废弃超市里搜刮来的饼干和巧克力，数量不多，最后又要在这种令人不快的小雨中忍受饥饿感站着打防守战。
简直不能更糟。
新点燃的火墙能够为他们获得半分钟只用处理从一面袭来的丧尸的时间，期间依旧还要小心具有远程能力的特殊感染者从火焰的壁垒后发动的攻击，却也比直接受到两面夹击强得太多，术士值得信任的速成枪法也能隔着跳动的火焰很快清理掉那些特殊感染者。
游戏流程依然能起到作用是这两天得到的最重要情报，痛觉反应不是相当灵敏的丧尸被火焰灼烧会受到远远大于正常生物的伤害，沾上一点就会在几秒内被烧成一地焦尸，烧烤腐烂蛋白质的味道闻起来真不怎么样。
设定如此，总觉得自己吐槽就输了。况且也不是什么坏事。
大量不能轻易移动的物资定死了三人的防线，在恼人的雨水中持续举枪射击气势汹汹想要从自己身上咬下一块肉的移动靶真的不是愉快的活计。游戏中隔着屏幕点杀丧尸群可不用考虑疲劳问题，也不用由自己的双手来进行换弹工作。
接近二十分钟的射击和换弹，扣动扳机的手指僵硬到想要松开都觉得困难，时抬着枪不敢松懈的手臂酸痛难忍，冰冷的雨水滴进领口，被体温烘热后更是难受。想要坐下来休息的欲望在脑神经间来回传递，与求生的欲望激烈碰撞，将求生的意志消磨殆尽。
值得庆幸，再过5分钟也许谷粒多的体力就坚持不住，少去一人火力可能就会导致全面崩溃。直升机桨叶撕开空气的响声就在这时响起。
与之同时出现的，是凭空浮现在面前的，仿佛全息投影装置造成的淡蓝色面板。
任务完成
回归
是/否
谷粒多扔下了枪，和九重对视一眼，两个男人终于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欣喜的笑容。一脚踹在扑到面前的丧尸腹部，高大的青年左手竖起中指：
“Bye，motherfak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