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原本也和普通家庭的父亲没什么区别,不像现在这个样子。”
大小姐的情绪稳定下来,开始和我讲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直到我五岁那年染上重病,几乎已经快要死掉的时候,家里的人已经穷尽了所有方法,但还是束手无策。”
“直到来自东方的巫医从灰烬之都赶来。”
灰烬之都吗...那可是个相当险恶的地方。
“他声称可以治疗我的病,但那可是恶魔的城市,起初没人肯相信他,可是我已经病入膏肓,所以也只能让他放手一试。”
大小姐顿了一下,不知在犹豫什么。
“但是他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用与我关联最近血亲的生命来换。”
以命易命吗...
听起来还真是残酷的交易,但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公平的。
毕竟生命没有办法用财物来衡量,只有另一条生命才与之等价。
“家人们都犹豫了,因为这个条件的候选人就只剩下父亲和母亲而已,父亲曾提出宁可他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救活我,但是母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那个巫医提出要让我来做出选择,并且由他负责提问,这件事情父亲并不知情,那个巫医只和我的母亲说了这件事。”
“母亲答应了,于是那个奇怪的男人向着卧床高烧不起的我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果你的健康会让你的父亲或者母亲付出生命的代价,你也想活下去吗?”
“当时只有五岁的我对于死亡的恐惧已经超越了对父母的依恋和恩情,我只是想着快点好起来,然后就不必再受病痛的折磨。”
“我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于是他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如果你的父母会因为你的好转而死去,你会选择谁呢?”
“母亲要求我选择她。”
“但是实际上,就算没有她的强求,当时的我也会牺牲父母来换取苟活。”
“现在的我悔恨无比。”
大小姐说到这儿,沉默了片刻,我能感觉到她有些紧张地绷起了脖子。
“如他所言,我好起来了,而且比以往更加健康,但是母亲在第二天就死去了,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在那之后,父亲的脾气和身体都变得越来越差,自从我好起来之后就再也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但是随着我的长大,容貌和母亲大人越来越像,父亲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怪,他开始禁止我外出。”
“最终有一天发生了那样的事。”
“我不能抵抗...因为这都是我的错。”
“随后的每一天,父亲大人都在变本加厉,我知道,是对母亲的想念让他发狂了,只能借由对我的虐待才能让他缓解这种几乎让人疯狂的思念。”
“没有我的话,父亲会因为不堪重负而疯掉,而我也不能逃走,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结果。”
“......”
大小姐的故事已经讲完,我本想说出什么来安慰她,结果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小姐说的没错,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和她自己不无关系。
世界上从来没有人是为了作恶而作恶,我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没想到这件事的复杂程度超出了我的预料。
菲尔德老爷...他已经不再是个正常人了,只能依靠虐待他人安慰自己而活着的家伙,只是个存在于世上的毒瘤。
而大小姐...也已经为自己所犯的错而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她当年尚且年幼,只是个孩子而已,做出的决定也只是未经慎重考虑的话。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为了父母而舍弃自己的生命,就像并不是所有父母都能为孩子而牺牲自己一样。
并非人人都是圣人,我早知如此。
大小姐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悔恨和欺虐之中。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但至少年轻的人们还会走向新的未来。
我不能就这样把大小姐丢着不管。
暗自下定了决心,我绝对会将大小姐从这悔恨与痛苦的地狱中解救出来。
轻轻地抚摸着大小姐的秀发,将她搂入怀中。
即便是丝毫的温暖,对于大小姐来说恐怕也已经是难得的馈赠。
“您已经不必再自责了,您所犯下的错,早就已经赎清了。”
我温柔地细语到。
虽然话这么说,但是我并没有资格评论大小姐的错是否已经应该被原谅。
就像无论大小姐是选择父母死去还是自己死去一样,没办法做出论断那一个就是正确的。
自我牺牲以成大义,虽然说的简单,能做到的却没几个,牺牲别人以求自保,虽然做法被大家所不齿,但是却是实际上大多数人的选择,更何况大小姐是在母亲自愿牺牲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无可厚非。
还是那句话,并非人人都是圣人。
大小姐抱着我的肩膀,泪水如涟,深深地埋进我的胸膛,放声痛哭。
我像安抚受惊的小鸟一般轻抚着大小姐的背。
“我真的好软弱,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去赎罪了,但是现在的我,还是每天都想着怎么从这种处境逃离···这样软弱又不负责的我,是没有资格被原谅的,就算现在,我还是害怕着每晚都会来临的惩罚!”
“不,大小姐,您已经没必要再去自责了。”
我扶着她的肩膀起来,大小姐的眼中因流泪而布满血丝,眼睑通红,似乎躲避着我似得低下头。
虽然此刻的我心情矛盾无比,但是这件事需要我自己的判断。
大小姐因年幼而犯下的无心之失早已赎清,菲尔德老爷也不再是个理性的人,她没必要再在此处为此而浪费青春了。
“请您不要再哭了。”
我盯着她水蓝色的眼眸。
“这件事,就请交给我来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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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我来到了后花园巴特莱先生所住的小木屋。
他正在提着花洒为门前的植物浇水,另一只手推动着轮椅的木轮艰难地移动着。
“巴莱特先生!”
“诶?”
对于此刻我的造访,他显得有些吃惊。
“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和您商量一下。”
······
而此刻在花园的树后,一道身影正躲在那里偷窥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那身影,正是女仆长安德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