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未曾有过,那有如何能忘去”这是孟青的师父羽化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孟青跪在蒲团前方,呆呆的看着眼前化作光点的师父,什么也没说,就只是在那里跪着,
一个分钟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一天过去了,
终于,
在第七天的时候,孟青站起身来,挥挥手,山顶上出现一个正方形的小坑,
将师父的衣物放入其中,顿了顿,没有再用术法,转而亲自去找了两块平滑的石板,一块将坑刚好封住,另一个立在了坑前,什么也没有刻,就只是一块光滑的石板,仅此而已,
孟青看了一眼石板,又愣了愣,离开了一会,不久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户山下农家酿的米酒,酒不清,味道也不浓,就是普普通通的米酒的味道,甜甜的,却也不腻,
孟青却觉得不知为何今天的浊酒有些苦涩,抿了一小口,然后将剩余的酒洒在碑前,
这浑浊米酒是师父生前的最爱,
现在师父走了,
他怕是,也不会再喝了,
他转过了身,准备向山下去,
去寻找师父所说的,那他以斩去的情感,
不,
或许,
从一开始,他就没能斩去情感,
只是藏得比较深罢了,深到,
连他自己也发现不了,
他没有哭,
也不会哭,
他从记事起就和师父待在一起,
自从和师父待在一起后他便再没哭过,
师父说他是自己在山脚捡来的,
他也用师父教的本事算过,但是关于自己的一切从来都看不清楚,
倒不是什么算人不算己,而是他们所修的仙道乃是无情道,乃出世隐修之道,超脱三界之外,不入五行之中,讲究不沾因果,不理俗事,但凡与修无情道之人有因果联系的,命运便会变得模糊不清,而修无情道的人,其自身命运更是不可推测。
一开始,孟青看自己的命运还能看见云雾之中的些许颜色,后来,随着境界的增长,颜色消失了,只剩下了云雾,至于现在,连云雾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片黑色,没有边境的黑色。
至于修为,孟青记得师父说过自己的修为乃天下无双,而孟青的修为连他也看不透,
这仙道的修行玄之又玄,若缘到了,这修为自己就上去了,若缘法未至,便是千年也未能让修为增长丝毫,孟青也不知为何自己修为增长如此之快,他自记事起便未出过山。
至于外界的修行者,孟青记得师父说过,这世上是有神明的,有的神明据地而生,像是世俗传说中的土地神,他们生活于人间,但凡人对他们的认知仅仅存在于传说之中;有的应人而生,就像是西域所崇拜的上帝,他们生活在天界,但修为高深者也可以干扰下界事务,甚至于神躯下界,
人间也是有妖的,妖应人的恶念而生,不仅仅是恶念,痛苦,绝望等负面情绪也会催生妖物,故民不聊生之处必然妖物横行,它们以恶念为食,以活人精血为补,以增长修为。
若人死后魂魄无缺,未有执念成为,便可入地府转世投胎,地府的官吏们都是一些悔过的大罪人,他们犯下了弥天大错,罪不可赦,连忘川河水也不可洗去他们的罪业,他们自行组织起来,忍受着业火灼烧的痛楚,根据生死簿判定功德,帮助人们转世投胎,并将罪人们压入地狱受刑,以减轻一些罪业,虽然这对他们来说连九牛一毛都没有,只求个慰藉罢了,
孟青问过师父,地府的官吏们也是罪人,为何他们不用受罪呢?
只记得师父回答过一句:
犯下大错的人,往往并非十恶不赦,
只不过,
他们没得选,或者只能这么选罢了。
三界大可去得,师父去过,但孟青没去过,毕竟他连山都没下过,
师父倒是哪里都去过,
还常常和孟青聊他的英勇事迹,
比起无情道,他更像是一个红尘道的修行者,
至少听他的故事是这样,
听他的语气是这样,
他的心魔更是这样,
他拿起了,
却放不下,
孟青不知是什么让师父伤心欲绝,以至于就这样羽化西去了,
不过他还是听从了师父的义演,入了红尘,
红尘与无情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修心方式,而修心乃是仙道之根源与起始,
无情道讲究渐悟渐修,红尘道讲究顿悟顿修,
二者天差地别,转化谈何容易,
这导致他的修为有一大半都不能运转,除非他在红尘道上能有所突破,
虽然就算不动用这些修为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也不多就是了,如果师父说的是真的话。
孟青余下的修为大约只比师父在世时差一点点罢了。
再不济,那些借用神祉力量的“信徒”们是怎么也打不过他的。
孟青对这些神棍从来没什么好感,因为师父的故事里他们从来不是好人。
少年踏出了脚步,迈向了茫茫红尘,红尘滚滚,不知吞了多少迷途人。
他未对生活许久的山做最后的告别,
怕再回头,就狠不下心离开了,
却未发现,山顶飞去一只灵蝶,落到墓碑上,化作一行字:
“若有过,有如何忘的去”
也许,
是师父没说完的下半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