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午夜的街道上漫步,雨水顺着粉色发梢打湿了身体。
滴滴答答的雨滴从屋檐上滴落,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洼。风暴熄灭了街垒上熊熊燃烧的铁桶,乌黑的雨云驱散了本就黯淡的月光,只有远处城市的明亮灯光以及失修路灯的微弱光芒能够传来微微的光明。
“我终于找到你了。”她的背后传来声音。
樱转过头,淡紫色的眼睛看着秦肃。
背后的声音继续说:“或者说,你终于发现了我。”
“我是秦肃,一个‘非法’组织的领导者。”他右手抚着胸口,作出一个礼仪式的动作。
樱的超凡听觉足以让她在杂乱无章的环境音中去除雨水的声音,滤过呼呼作响的风声以及沙沙的树叶,最后...辨别出眼前的人仅仅只是一个虚影,他没有脚步声。
“我想知道你的目的。”
用更加繁琐的语言表达则是:秦肃为什么要特意为她暴露自己的存在。
“帮助你。”
樱断然否决说:“这并不是目的。”
“这就是目的。”
“你没有任何理由。”
秦肃平和地回答:“铃就是理由。”
樱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凌厉,她抹下脸上的雨水,那股尖锐的眼神不见了。
“也许你想与我合作,又或许仅仅只是想知道铃的命运。”雨滴穿过秦肃的身体,落在脚底的水洼里,他不紧不慢地说:“铃即将成为第十二律者,而她会保留理智。”
“你要叫我如何相信这样荒谬的事实?”她的语气有了起伏,惊讶和怀疑在心中扭成一股剧烈的漩涡,她猛地抬起自己的长刀,甩出的水滴竟能连成一阵锐利的刀光,如冰面般光滑的刀锋直指秦肃。
“你知道是我预先向梅博士透露了第十一律者的能力。”秦肃的眼神毫无动摇,他自信地微笑着,俨然像一个胸有成竹的先知。
“因为这正是我放出的消息。”
“......”
“你想要什么?”
即使是在平常生活中无缘无故的帮助也极为少见,尤其是现在。
“第十二律者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存在,这样的奇特不仅表现在精神方面,更表现在她突出的能力上。铃无论是在战斗,还是在研究方面都能给予这个社会很多帮助——当然,前提设立在保障她的人身自由和安全之上。”
樱的疑心从未减轻,尤其是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后,甚至加重了猜忌。
“他知道铃作为第十二律者的能力。”樱心中想。
“报酬是我的效忠?”
“不,是人情。”
暴雨中的秦肃目光灼灼,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中在想些什么:“理性思维使我相信‘人情’并不能要求一种人做什么,但是它可以要求另一种人做什么。”
他毫无顾忌地踩过低洼处,却没溅起任何水花,长刀没入他的正脸。
秦肃直视她淡紫色的瞳孔:“我相信你是前者,但你的妹妹是后者。如果你不想把你的妹妹卷入到另一场复杂的明争暗斗,那就给予我‘人情’报酬。”
沉默持续了许久,雨在哗啦啦地下着。
“即使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但只有这一个选择。”樱伸出左手,另一只手缓缓放下她的武器。
“合作愉快。”
秦肃的虚影与那只手握了握。
樱惊奇地发现,左手传来了一阵真实的触感,她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手掌。
“要进来吗?”秦肃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地滑动了一下,旁边一处紧闭的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他率先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关闭许久的酒吧,极东风格式。门口系绳上的铃铛已经掉在了地上,四处散发木头腐朽的衰败味道,墙上标有名字的木头招牌摇摇欲坠。
当樱踏过门槛,整个衰败的酒吧似乎重新燃起了活力,白炽灯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沙沙沙地发出声音。
秦肃把樱带到一张四角方形桌前,头顶的投影仪冒出蓝色的微光,一幅全息地图投影展现在桌上,这是【基地】的三维结构图。
“政治思维灵敏的人会发现逐火之蛾并不是一个坚不可摧的整体,而是许多个担惊受怕的派系组成的看似紧密的松散联合体。它在过去的时间里逐渐取代步步崩塌直至消失的联合国体制,并成为唯一的行政机构。”
“为了快速动员社会的力量,逐火之蛾不得不沿用前任机构的框架,包括它的优点以及缺点。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全体参与一场种族存亡的斗争,社会里几乎来自每一个阶级的每一个人都参与到了这场战争里,无论主动与否都必须承担其对自己负责的最高义务和最高权力。”
“这意味着广泛的政治参与,也表明了更加广泛的政治斗争。承接了联合国民主体制缺陷的逐火之蛾同样会不可避免地产生党派斗争,尽管这种无意义的内耗在强大的外界压力下逐渐式微。派系斗争随着战争迅速社会化而加剧,却又随着战争愈演愈烈而萎缩——毒蛹的成立与解散则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漫无止境的战争对社会造成了巨大的空白,产生的一系列后果甚至造成了国家机器最后解体——只有用革命等一系列暴力或是非暴力的斗争手段才能达到的目的,被逐火之蛾以渐进、和平的方式实现了。”
“正如之前所说,战争使全社会被迫地、积极地参与政治,利用群众赋予的至高权力——直接来源于人类对自身种族灭绝的恐惧。前联合国的多元民主制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崭新、前所未见的超越国家概念的‘组织’。即使联合国民主制度的实质——寡头政治却没有消失。”
樱的心抽了一下,某种奇妙、仿佛恍然大悟,以及带着罪恶的悔悟感在心里绽放。她明白了自己在实行恐怖手段时的别扭感来源于何方。为了确保种族存续必须不择手段,正是人民把“清扫感染者”的权力给予了自己,而非别的什么东西。
她出生在个人的生命被视为神圣而至高无上的存在的社会中,但同时这个社会对个人的劳动力被剥削,被出售,被消费视而不见 ; 被教导人人平等,但是却对财富满盈的权贵和贫困的矿工的 “平等” 的状况泰然处之 ; 被剥削,被消费,被称为社会的主人,也被贬为需要精神润滑油的生产机器。
在现在这个劳动军事化的社会,强制劳动几乎已经成为了社会的普遍现象。如果没有强制劳动,现状况下有组织的经济生活几乎不可想象,曾经对自由劳动的幻想已经消失了,以强制性义务的原则代替之来实现后者,而这一原则必须由真正的强迫作为补充。
除了对全社会经济力量和资源的权威监管以及与符合总计划相一致的劳动力集中分配之外,别无通往生存的途径。逐火之蛾,这个超越国家的组织认为自己有权将每个工人、士兵、科学家送往需要被送往的地方。
道德和手段的进步往往落后于社会的进步,而它们的退步却又领先于社会的退步。
而落后的手段和道德令她感到不寒而栗。
“你很快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讲解无聊的政治哲学。”
“第十律者战败后,逐火之蛾议会强制通过了一项决议:不允许梅博士使用空白之键,直到找到适格者。原因是空白之键会极大地损害梅博士的健康。有识之士绝不会被这样的理由所说服,反而认为是议会的巨头们不允许梅博士的力量凌驾于融合战士。”
“融合战士在议会中不具有议席,他们的强大实力使得文官、军队向梅博士卑躬屈膝。她没有解散议会,建立所谓的紧急委员会,仅仅只是因为她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没有这个必要。”
“怎么会?”
“问题出在你们。融合战士是能够制衡梅博士的唯一力量。”
“融合战士勇敢无畏,忠诚而又坚强,但你们终究是人类,会怀疑、会愤怒、会忧愁、会绝望、甚至贪婪,梅博士为了保证你们的忠诚选择了取舍。除此之外建立独裁制更是多此一举,群众早已把独裁者梦寐以求的神圣权力赐予了逐火之蛾,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目标能够让任何一个国家不分阶级地进行合作,达成像模像样的‘阶级调和’。而逐火之蛾早已拥有这个令人羡慕,同时也是令人畏惧的目标——人类物种与自然法则的战争。”
他话锋一转:“这样的好运气即将要消失了。”
“如果按照性质分类,逐火之蛾的内部派系可以分为官僚派和军队派。而官僚派又可以分为技术官僚和文官。”
“我要如此分类是因为逐火之蛾将会因为梅博士的一个抉择而迎来巨大的四分五裂。逐火之蛾的权力来源于日夜惊恐不安的民众,一旦他们对这个政治机构的恐惧超过了对崩坏的恐惧,后果将变得极为严重。”
“梅博士作为一个过于超前的先见者,她会选择监禁尚存人类意识的第十二律者,并研究律者的秘密。除了技术官僚,不会有人支持她的选择,甚至融合战士。”
樱屏住了呼吸,窗外逐渐变得嘈杂,雨越下越大了。
“这是分裂的号角,内战的预兆。”
电视上的雪花屏早已消失不见,主持人正襟危坐,神色肃穆地通报一则广播,他雄浑有力的声音从电视上传来:“据气象部门预报今年第九号台风于今日凌晨1点45分登陆,预计4日内我市降雨量可达暴雨至大暴雨......”
即使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但她很清楚,这就是未来的事实。
窗外的闪电将天空劈成了两半。
PS:以上内容和现实均没有任何联系,仅仅属于个人对崩坏世界的胡思乱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