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城郊的驻防部队来说,今天无非是日复一日的巡逻。像是平常一样:在卡车里呆几小时,沿着城市的道路行使,寻找任何可能是死士或是崩坏兽的东西,又或是无政府主义者等等,这很简单。
但是接着,某种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云霄,他们不由自主地护住耳朵,仍然流出了鲜血,然后卡车被一股巨力摔倒旁边的树林里,头破血流的小队立马从翻滚的卡车里跳了出来。最后是滚滚黑烟,从市中心到他们出发的哨所都冒着冲天的火光。崩坏能脉冲切断了所有可能的通讯手段,他们现在只能直视这可怕的景象。
第十二次崩坏爆发了。
一栋摇摇欲坠的公寓楼里,布鲁克和其他八个一同藏身的伤兵。有一个人腿已经断了,碎裂的骨骼和撕裂的败肉混杂在一起,他满脸通红,用力咬着嘴里的纱布,医务兵用钳子夹出嵌在肉里的骨头碎片,然后剪除伤口周围的烂肉。
两个人的手脚上鲜血淋漓,还有四个人,割裂伤和咬伤染红了军装,就算缝好了口子,裹上几层绷带,伤口还是止不住地渗出殷红的血。
街道上布满了血迹和弹孔,到处横陈着残缺不全的尸体,死士漫无目的地晃悠着,时不时被残肢断臂绊倒,然后又爬起来。
楼梯被衣柜、桌子和椅子封住了,勉强能够行动的伤兵不自觉地用力握着手中的枪,时不时从窗边探头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他们的领头军官躺在对面便利店的门口,胸部被骑士级崩坏兽刺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医务兵来回查看伤员,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从一边小跑到另一边。他身上挎着的急救包在他身边前后摇晃,它已经被撕开了一个破洞——包里原先装着的麻醉剂瓶子和纱布包,现在空空如也,滚落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
那些缠着纱布的伤员,有的强忍着剧痛,注意着楼下的动静。有的抱着枪,在紧绷的状态下睡着了。
至少,在一两个小时前,这片街区就已经听不到枪声,只有天上时不时会飞过整编队的战斗机。街头游荡的崩坏兽很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它们盲目地跟着那些战斗机的声音不知道跑去哪了,只剩下行动迟缓的死士。
即使战斗再怎么令人疲乏,也无法麻痹如此深切的痛苦。所以布鲁克又说了一遍那个问题。
“医生,”他的嗓音沙哑无力,“别费这劲了,我们都要死。”
“我再说最后一次,布鲁克。”医疗兵的话中带上了一丝恼怒,“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死掉!”
“我们早就是死人了,瞧瞧我们的伤口吧。”布鲁克撕开自己伤口上的绷带,蜘蛛网似的紫色脉络若隐若现。
“我们是驻军,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幸运了,你得知道...大多数驻军在崩坏爆发的第一秒就死了。”布鲁克把步枪放在腿边,忍着摩擦伤口带给他的痛楚,从楼梯口爬到窗边,巴在玻璃窗上张望高挂夜空的新月。
“拿出包里的氰化物吧,把其他的留给别人。”
夜晚变得越来越暗,城里的所有和电有关的东西都失灵了,只有月亮能够照亮城市的一角。笼罩在他们之间的,只剩下无边的沉寂。医生双手捂住了脸,坐在地上,倚靠着一截断壁。
寂静持续了很久——没人知道到底有多久,直到他终于抬起头,用他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早已睡去的布鲁克。
就在一轮红日缓缓升起的时候,这些睡着的士兵再也醒不来了,只剩下泣不成声的医务兵。
将军的右脚踩在倒塌的英雄雕像的头上,步兵们背着沉重的装备,坐在卡车上,车流的头部是装甲车和坦克。一旁的后勤人员们正忙着架设临时指挥部。
曾经象征着先进、开放的大学,现在被全副武装的军人们用沙袋、铁丝网和机枪阵地变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
穿着全身防护服的将军习惯性的点了一根烟,但是拿烟的手却碰到了防护服的面罩。他把手中的烟随后丢到英雄的嘴唇处,并用他的军靴狠狠地踩了一脚,随后拿起胸口的无线电训斥道:“第十八装甲师的反应速度让我非常不满。”
“将军,我们...”
将军顿时怒不可遏:“别他妈找借口!你每和我浪费一秒钟时间,就有一个公民死在崩坏兽的手中!现在给我执行A计划,清扫购物中心和双子塔并建立防御!”
“明白。”
......
“头好疼。”
少女从眩晕中醒来,她跪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紧闭双眼。脑袋嗡嗡作响,她试图看看周围的环境,但是却不自觉地流下眼泪,根本无法张开眼睛。
她想站起来,却不小心抓到了旁边的铁架,发出一阵响亮的金属声。少女勉强地靠着铁架子站了起来,脑袋里的嗡嗡声也模糊了许多,至少她可以听见声音了。
但是耳边传来一种奇怪、令人心生畏惧的嘶吼声,像是某种掠食性动物一样。这种嘶吼声有着人类特有的音色。
铃顶着刺眼的阳光,睁开眼睛,一张苍白、双目无神的面孔赫然出现在视线里,让这个少女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叫,她立马握住自己的嘴。
自己的家已经变成了半个残垣断壁,屋顶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小段支柱,破破烂烂的窗户上的玻璃早已碎裂,碎片像是打出去的子弹一样插在草地上。城市里更是一片混乱,对面和周围的街道几乎夷为平地,目光所及之处都燃着熊熊烈火,这时火海中走出一个人,火焰吞噬着他,走出几步后倒在了地上。
“他们”神态扭曲,无意识地做出怪异的肢体动作,以及发出动物般的恐怖叫声。不过他们似乎好像并没有因为铃的声音而被她所吸引。
铃放下捂住嘴的手,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动,一步、一步。“哐当”一声,她不小心被一根断裂的木头绊倒,然后撞到了旁边本就东倒西歪的铁架。
“他们”死去的眼睛立刻看了过来,然后又扭了回去,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一声猛烈的爆炸将她震得身形不稳,随后是滚滚履带驶过的声音,伴随着些许枪炮声。
“狗屎。爆心处哪来的活人?”坐在卡车上的安德鲁嘀咕道。与他一同执行任务的士兵们都穿着厚重的全身防护服,避免浓郁的崩坏能浓度侵入人体。
但是战士们(warrior)却可以免于忍受沉重的防护服,崩坏能抗性让她们可以在如此高的崩坏能环境中活动自如,而不用担心感染崩坏能。
旁边的战友用肘戳了戳安德鲁:“从崩坏能脉冲和冲击波幸存,然后从尸潮和崩坏兽手里活下来,好多战士不就是这么来的么。”
领头的坦克和步战车在公路边停了下来,卡车入口边上的中士率先跳了下来,然后咆哮着催促着士兵们。
安德鲁和旁边的战友们下了车,中士首先掏出腰间的手枪,枪口对准街上蹒跚前进的死士,打响了第一枪。
“好了,自由开火!”中士把手枪又别回枪套。士兵们都四散开来,拿着满满当当的枪支和子弹去“营救”幸存者了。
中士把自己的身体靠在步战车的装甲板上,抱着双臂,他突然看见一个粉色的身影在右边的商店废墟后鬼鬼祟祟。中士拿起脚边的步枪,这步枪可以穿透突进级的生物装甲,对付一群死士更是不成问题。
拉开保险,把枪口对准商店的废墟,他发出一种刺耳、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足以引诱毫无神智的死士。
但是废墟后的人迟迟不出来,中士确定了那个粉色的身影是一个幸存者。他放下枪口,用温和、粗糙的嗓音说:“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少女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她迷茫,胆怯地看向中士,他的防护服把他所有的外观样貌都遮住了,甚至连面孔都无法看清。
“小姑娘,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中士把铃带到步战车的后面。
“有...”
“跟我们的医生说吧。”
“嘿!医生!”中士朝着步战车的内部大喊,“这有个幸存者。”
“进去吧,医生会给你做些简单的检查。”
铃坐在座位上等了几分钟后,医生拿着枪从外面走了进来,和外面的士兵们同样穿戴笨重的防护服。
她对铃吃惊地说:“没想到真的有幸存者。”
医生把步枪放在座位的旁边,从挂在内壁上的医疗箱里取出针头、塑胶管和一个精致的小型仪器。
女医生鼓捣了一阵,把这三样东西连在一起,她说:“别怕,只是简单的抽血。”
铃只是安静地点头,针管扎破食指,冒出一丝鲜血。医生把一根棉签递给铃,止住手指的血。
医生颇为兴奋地说:“你一定有很强的崩坏能抗性,等会我们就知道了。”她开启仪器,看着仪器上的数字逐渐升高。医生隐藏在防护服之下的表情,由不出意料的平静,再到神色凝重。
最后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