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姐姐,那时候缇埃克斯真的没有想要杀我。”铃向着姐姐辩解。
“正确,我的任务是确保铃的存活。”缇埃克斯也附和说,“命令必须被遵守。”
樱有些心疼但同时有些恼怒,她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发。然后冷眼看着缇埃克斯,“那你知不知道,铃只要一乱动,她的脖子就会被划开?”
“毫无可能。在此之前我曾向铃解释,我的任务是保护她,而且无权杀死她。”
樱手扶额头,叹了一口气,显然她还对缇埃克斯把刀架在铃脖子上这件事耿耿于怀。
阳光流金溢彩,洒进窗户,绿叶在风的吹拂下纷纷扰扰,粉色的花瓣飘落在窗台上。二人围坐在桌子旁吃早餐,缇埃克斯也一同坐着,将双手放在大腿上,正襟危坐。
如果有不知情的人看见,会以为它才是一家之主。毕竟它那高大又结实的身材,硬朗而冷峻的面孔,实在是太有震慑力了。
“那你为什么要留在我们这?”樱向桌子对面的缇埃克斯问。
“主控单元没有更改或取消我的任务。这意味着我还要继续保护铃。”缇埃克斯看了铃一眼,少女嘴里的动作从未停下,长时间的牢狱生活真的把她憋坏了。
“那个什么…主控单元,没有控制你吗?”铃含糊不清地问,普通人可能要思考一会才能想清楚这个女孩到底在说什么。
缇埃克斯回答说:“是的,我们——天网将会完全放弃地球,迁移到火星。火星近地点距离约5500万千米,单向延迟超过183秒,火星远地点距离约4亿千米,单向延迟超过1333秒。这对任务非常不利,所以主控单元给予了我一定的自由。”
“如此悲观?”樱沉思着,她是【火种计划】的参与者之一,但梅博士并没有把所有砝码都压在这上面。而天网,这个人工智能直接选择逃去火星——这并非不合理,看看人类文明的处境就能理解:从遍布全球到蜷缩在欧洲苟延残喘。
如果没有救下铃,恐怕人类文明真的会像缇埃克斯所说的那样,化为核火焰下的尘埃。
“你吃完了吗?”缇埃克斯向铃问,少女则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休息,之后你要开展锻炼。”缇埃克斯无情地说道。
铃歪了歪头,食指抵在嘴唇下,大大的蓝色眼睛看着缇埃克斯,脑袋上似乎有几个问号浮现。
“没错。”樱难得同意缇埃克斯。
“为什么呀?我不想锻炼。”铃把下巴枕在桌子上,整个人散发出咸鱼的气息。
“否决。健康的身躯能够减少植入手术的风险。”缇埃克斯无情地说。樱也用同情地目光朝着铃点了点头。
冬眠5万年需要极其强大的躯体,目前只有融合战士能够符合这个条件。而铃现在的身躯还只是一个普通人,更没有形成律者核心,试图冬眠那么长的时间无异于自杀。
但她是个律者,自己没有形成核心,植入一个就可以解决问题,而第十律者核心则是一个非常适合的植入物。
“我会为你制定一个科学的时间表,不会让你产生过度疲劳。”缇埃克斯拿起一支笔,用一种常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在纸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就写完了。
门外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响亮脚步声,樱凭借丰富的经验可以猜出来,这是一群军人。她谨慎地打开门,一群士兵走到了房门前,队伍的中间是一个年老的囚犯,他的神气萎靡,似乎饱经折磨。
“您好,樱大人。”为首的士兵向樱敬了一个礼。
“你好。”
“米勒将军有些话想同您的妹妹说。”
两个士兵把那位年老的囚犯押了上来,为首的士兵补充说:“梅博士同意了这个请求。”
“不!”樱盯了他们一会,然后极为抗拒地回答。
铃却拉了拉樱的衣角,她向自己的姐姐央求说:“姐姐,让我听听吧。”
樱想劝阻妹妹,但是铃的坚定眼神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只好敞开门,让出道路。
沦为囚犯的将军死死地盯着从屋子里走出的铃,他似乎在等着铃先开口。
身材瘦弱的铃站在年老的将军面前显得很是矮小,尽管她很害怕,但仍旧鼓起勇气问:“我想知道,您要杀我的原因。”
米勒突兀地笑了出来,“我是个澳大利亚人,这个原因足够吗?”
“可......”
衰老的米勒没等铃说完,就突然发疯般的大叫:“我不关心你对我的看法,不关心你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更不想和你玩什么和解的童话把戏!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律者——律者就会杀人!”
樱脸色沉了下来,她把铃护在身后。但是铃无畏地站了出来,站在她姐姐的身前,注视着狂乱的老人,尽管她仍旧很害怕。
米勒将军仍旧激动地叫嚷着:“律者就会杀人——很多人!这个道理从来没有错!否则证明给我看!证明给我看!”
他试图挣脱束缚,但是士兵死死地摁住了衰老的将军。他们朝着樱道歉地点头说:“抱歉,大人,我们得让他走了。”
樱点了点头,强行把铃推进屋里。
屋外疯疯癫癫的将军还在怒骂着,然后是一阵嘈杂的步伐和打斗。
最后是一声枪响。
铃失魂落魄地靠在姐姐的怀中,彷徨无助。
屋外拖曳的声音和整齐有力的踏步声逐渐消失,然后是车辆启动的吵闹声音,最后连汽车的杂音也消失了,只剩下了沉默的他们。
“咚…咚…咚”
又是一阵敲门声,只不过这声音柔和,轻缓。缇埃克斯打开了门,站在它身前的是一位身着黑色礼服的先生,黑色的软帽下是双鬓白发,可见他已经不再年轻,但他的身板依旧挺直,像米勒将军一样。
缇埃克斯简短地问候:“欢迎。”
老先生的声音并不年迈,“你好,我是…来找铃的,请问她在家吗?”他朝房间里望了望。
“你好。”缇埃克斯的身后传来樱的声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站到了它的身后。“请进,先生,她就在里面。”
缇埃克斯搬来一张椅子,老先生坐在了铃的对面,他将黑色软帽放在自己的腿上,用温和的声音说:“你好,小姑娘。你知道我吗?”
“当然记得,伯科先生。”
铃先是睁大了眼睛,随后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泛着一丝泪花,从脸庞划下。
“很伤心吗?”伯科轻声问。
他温和地抚摸铃的头发。
“铃。你有一个好姐姐,她帮你挡下了所有恶意。”
铃像个被抛弃的小狗崽一样抽泣,这个少女根本不明白世界的恶意有何而来,又为什么要她承担。
“孩子,我有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老人说,“我恳求你理解那位将军,因为他正是大多数人的影子。”
“他并不是一位纯粹的恶人,他就像我们所有人,充满恐惧和悲伤。我并不是澳洲人,但和他一样,我们都在第七次崩坏里失去了所有亲人。”
“米勒将军和我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政客。他是背负职责的军人。”
樱反驳说:“不,您绝不是。”
“哈哈,孩子。我当然是。”伯科自嘲地笑着,“不然我已经死啦。”
他凝视着窗外飒飒作响的绿叶,“我的女儿、孙女都在澳大利亚, 那时我还在欧洲拉选票,想谋上个部长。如果我能陪她们一起去......”
“米勒远比我无私的多,他......只是被内疚和责任扭曲了。他没能阻止第七律者,也没能在最后时刻陪在家人身边。”
伯科叹了一口气,拿上自己的黑色软帽,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少女说:“铃。既然命运想要玩弄你,你就必须与之抗争。如果所有人都在用未来审判你,那么你就得证明自己绝不会屈服于命运。”
“这份命运屠戮了几十亿人,毁灭了生者的心灵,这是所有悲惨的来源——既是将军的,也是我的,更是你的。”
樱站在她的身边,抚摸着妹妹柔顺的粉发,目视着伯科的渐渐远去。
缇埃克斯靠了过来,对啜泣的小姑娘说:“记得终结者的故事吗?”
“故事最后说:未来尚未定局,它仍能靠双手开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