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木屐站在剑柄上,直挺起后背,君临天下般向下俯视着,碎花的礼服和赤色的过腰长发随风摆动。
赤色的眸子,赤色的长发,以及全身的赤色的礼服着装,和早上梦中的她没有什么区别,仿佛秋天的枫叶,直立在那柄剑上,显得高傲而难以靠近。
“你是?”
(难道是外星人么,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都没事……)
我试着用比较亲切的声音问道,声音竟然有点嘶哑。
(刚刚下雨的时候着凉了么?连声音都有点变了。)
“啊切——”
冷不丁的一个喷嚏,一下子没有控制住,我没来得及拿出手帕,下意识的便向前打去。
(糟糕,我前面是——)
我抬起头来,却看见她眼中并没有什么色彩,像是不在乎似的。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礼服。”
然而她并没有说什么。
从右手袖下取出了一方红色的手帕,稍稍擦了一下衣角的边缘。
“汝就用它擦一下吧。”
随后她把手帕丢了过来,依旧站在剑柄那一点点的地方上。
“啊?其实我……”
我本来就带了一块面巾纸,但还是用手接住了那块小小的红色手帕 ,棉质的手帕刚刚覆盖满我半个手掌,上面绣着一只金色的小鸟,很是精致。在右下角绣着“红鸲”两个汉字,大概是那个女孩的名字。
“正如汝之所见,吾名乃红鸲。”
(说话文绉绉的就像古人一样,名字也听起来怪怪的,好奇怪,就像来自古代。)
“你,你好,谢谢你的手帕。”
再次词穷了,不知道这种不断变化的景象该怎样应对了。
“汝是嫌弃我么?”
名为红鸲的少女捎带着尖锐的眼神看着我,泛着杀人的眼神。
“啊,没有啊……”
(又怎么了吗?)
“那吾与你之帕为何不用?”
(原来是我没用手帕,好讲究啊。)
“可,我现在用不到…啊切!”
像是故意打我脸一样,一个喷嚏又打了出来。
(果然是着凉了么?)
我下意识的用手挡了一下,手上小小的一方手帕正好的接住了。
“唉,好可惜,被我弄脏了。看来我要洗一洗再给你。”
我惋惜的看着被我弄脏的手帕,有些遗憾。
“可惜,吗?”
上面细小的嗓门重复着这个词,眼神无神的看着那块手帕。
(难道她不觉得可惜吗?被我这个陌生人弄脏了。)
“对啊,被我这个陌生人弄脏了。我帮你洗一下再给你,你家住哪儿……”
刚刚说完就有点后悔了,从天而降的少女怎么可能住在地球上?
“吾之居所,不在这儿。”
她刚刚无神的眼神又暗淡下去,像是微弱烛光在风中濒临熄灭。
“不不不,刚刚说错了。你家住哪个星球?”
说出这句话的我,又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可笑的错误。
(住在外星球,我怎么送过去?)
我不免用力拍了下头。
“啊——”
刚刚正巧打在了我昨天肿起来的包,疼的我龇牙咧嘴。
“噗嗤,不管在哪儿,依旧还是一个笨蛋呢!”
名叫红鸲少女依旧站在剑上,小小的笑意在嘴角勾勒出来。身体轻轻的颤抖着,像要掉下来却又掉不下来。
那笑容就像深秋的朝阳,红彤彤的像熟透了的苹果,想咬上一口。
(好想守护这个笑容呢。)
我只能呆呆的看着,她的笑容挥之不去,只想这样一直下去呢……
{不行的哦!}
像是被人用刀刺进心脏的痛楚,我用手捂住胸口,无力的蹲了下来,冷汗瞬间又沾湿了衬衫,但却一会又消逝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刚刚,怎么了?)
从内心蔓延出来的恐惧,自己好像不再属于自己掌管的疏远感。
“林,怎么了?”
从上方传来关切的话语,没在用汝来称呼我。
(但为什么要用林这种比较亲密的称呼?)
“没,没什么。”
我连忙掩饰着,抬起头,却看见了
近在咫尺的深红色的眸子,像深渊般看不见底。
“……”
(好近啊,第一次和别的女孩这么近距离接触呢,除了我姐以外。)
〈你在窥伺着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窥伺着你呢。〉
又是这样的话,很是突兀的闪现在脑海中。
难道,一切都是我身前的她所带来的?
(看来必须离她远点。只是,真的是她做的么?)
刚刚那个笑容,再怎么样都不可能……
“我的脸上有怪兽吗?为什么要用这种可怕的眼神看着我,难道你知道了我来这里的原因?”
红鸲她不解的看着我,斜歪着脑袋,很是天真的样子。
“我,刚刚的眼神看起来很可怕吗?你来这里的原因,我哪知道。”
我回过神来,刚刚发呆了一会却都不知道。
(原来我是害怕着的啊,她又不是来杀掉我。)
“林先生,我来这儿其实是为了一件事。就是,杀掉你。”
“原来是要杀掉我啊,还以为什么难事。等等!刚刚说什么?杀掉我?为什么!”
我怀疑起我的耳朵。
(不会开玩笑的吧,她真的要杀掉我!)
“因为,你已经死了呢。”
少女认真的,一字一词的说道。
“啊,怎么可能,我明明好好的活着。”
我不能接受这么可怕的设定!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却则班么都动不了了。
“因为你活着,所以,林,他就死了,他是我喜欢过的林!”
少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悲楚,泪水像决堤般淌下,绝美的脸上泛着凄切。
“因为,这个世界的你,还活着啊,林!”
她纵身从剑上跳了下来,赤色的长发在空中散开,黑色的发带也掉落在地上。
轻而易举的从柏油路上拔出那把剑来,剑尖挑起了我的下巴,冰凉的触感转化成恐惧扩展至全身。
“即便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但,我还是会杀了你!”
我的身体并没有颤抖,少女的手臂却不住的颤抖着。
冷汗遍布全身,将稍稍干了的衣服重又沾湿。
“……”
我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话来。
一阵微风袭来,一片金黄色的落叶掉落在了我们两人之间,旋转着,正面朝下。
“又到秋天了呢。”
我说出这句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的话都一样啊!明明说好了要陪我看第二年的枫叶,为什么就这样走了!骗子,都是骗子!”
稍稍下垂的手臂抽了回去,平行于她的脸旁。
“我的林!带着谎言回来吧,再也不要离开我!”
“真是抱歉了呢,林。如果我一开始遇见的是你,大概也不会这样了吧。”
下定了决心般,她将剑刺了过来。
我的腿像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身体也像脱离了控制般动不了。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这样死呢!动起来,身体快闪开啊!)
时间和空间像被放慢了一样,银白的剑锋映照出她坚毅的面孔,穿过空气而来。
“知更,你还是这样子执着……”
我忽然说出来这样的一句话来。
少女的吃了一惊,但手上的剑却依旧扎了过来。冰凉的金属穿透衣服,扎进皮肉,贯穿了我的左胸。
“能和你一起看枫叶,真是太好了。”
“不可能吧,这一定是在骗我!一定在骗我!”
少女如葱般的白净的手,脱离了剑柄,脸庞上有着惊疑的慌张。
(好痛!身体好重啊!)
我支撑不起身体,向后倒去,摔在了漆黑的柏油马路上。
剑依旧扎在胸口,痛楚也被大量涌出的液体麻痹了。
(这就结束,伴随着我就要死的过程?为什么我非死不可呢!)
除了那红色的天,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的血也和这天一样的颜色吧。)
意识在不断模糊着,我好像看见那红色的少女在拼命的摇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要死!”好像有温热的液体,大概是泪水吧,滴落在我的脸庞上,凉了。
(为什么要哭呢,我明明不认识她啊,即便我快死了……)
少女的长发散开了,在我的脸上轻轻拂过,有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似曾相识的香味。
(为什么,都是三色堇的香味呢?)
眼前出现了那位全身白色的少女,好像叫作羽吧,脸庞与我面前的全身赤色的少女红鸲重合了,就像是孪生姐妹一样。
(为什么,会这么像呢?)
我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抚上她的脸庞,挽起她细碎的发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就像习惯一样。
一丝游离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挣了出来:
“哭了……就不好看了呢。”
这大概是我能说的最后一句话吧。
(为什么我要这样说呢?)
我也不知道,就像另一个人在驱使我的身体。
眼前慢慢的灰暗下去,像拉上了幕帘的歌剧场,一切嘈杂的声音都慢慢消逝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呢,什么都不能做到了,自己一无所有了吧?)
天忽的又白了起来,在白色中我看到了另一个穿着亚麻色长裙的女孩,微笑着。
(她又是谁?为什么我记不起了!)
天,又黑了下来,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这就是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