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老外公他是不是又犯病了呀？”
坐在副驾驶上的小男孩回过头，望着后座上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的老外公关切地问道。
“没事的，老外公只是老毛病犯了，一会儿就能好。”
坐在老人身边的妈妈一只手紧紧攥捏着老外公那满是皱纹的手，另一只手则不断地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而听到这句话的男孩也将手从前排伸了过来，帮妈妈一同扶住了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的老人，他却只感到母亲的手有些微微发烫，于是视线也从老外公那边挪到了母亲这里。
“只有你...”
老外公在稀里糊涂地说完这句话之后，面色才由急转缓，呼吸均匀了许多，手部的颤抖也慢慢停了下来。
“这又是什么意思？”前排开车的爸爸回头问了一句。
“...我哪里知道，这么些年来我也没听懂过爷爷的胡话，”妈妈用不太稳定的气息接话道。“我要是听懂了，那可能也离生病不远了。”
老外公今年已经88岁高龄了，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也应该乖乖呆在家里减少外出才对，可当他听到自己的宝贝外孙女预产期马上要到，便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一起来，任谁也劝不住。毕竟这可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掌上明珠，他最重要的宝贝，老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外孙女受生育之苦而不见的。
爸爸也感到颇感无奈，出门前数次的好言相劝也根本没办法撼动老爷子的独断主张，最终也只能由着他的意思来。真没想到现在老爷子竟然在行驶过程中犯病，看着本就大着肚子的妻子还要拼命照顾老人...他心中也不是个滋味，可再怎么说那都是妻子最敬重的长辈，老人也对自己这两口子照顾有加，他现在也只能专心开车，想着先把一家人载到医院再作他法。
车子驶入了隧道，晴日的光线瞬间转暗，像是整辆车都被收进了口袋里，也就侧边那断断续续的亮黄色的条灯还提示着他们在笔直前行，四周车辆行驶的轰鸣声也代替了外界的嘈杂，也不好分辨是安静了还是吵了，男孩转回头看向前方，寻找着漆黑的远方那随时可能出现的冒着光的隧道出口。
忽然间，男孩感到有一阵不详的触觉从座椅下方划过。
“怎么回事？”妈妈也不安地问道，看来并不是只有男孩察觉到了异常。
“糟了...”
还没等爸爸说完，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沉闷轰鸣声，车子的方向便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着起来一般失去了正常的方向，车头被撇得横冲直撞，刹车和油门都被惯性冲击得毫无作用。隧道也在所有的照明设施闪烁了数次之后陷入黑暗，无数红红黄黄的车尾灯在黑暗的视野中拖起细长的尾巴，伴随着那阵轰鸣疯狂地搅拌在了一起。
那轰鸣声不断扩散着，从头顶渗透到脚下，掩盖了所有的刹车声、金属的摩擦碰撞声、以及大声呼救的声音，而紧下来，他们都在黑暗中远去了。
当男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地面上，这漆黑一片的空间早已被数盏车灯照亮，他想要挣扎地爬起来，却感到浑身刺痛，一旁的爸爸紧紧地抱着妈妈，而妈妈的眼睛则紧张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妈的，前面被堵死了！”
“后面呢？”
“后面已经有两台车被压在墩子底下了！地上有血...”
“这边儿有几个受伤的，有人带止血了吗？”
“...该怎么办啊...”
“乖乖等待救援吧，隧道坍塌可是重大事故，很快就会有人来的。”
“那可得多久啊…”
“最少也得几个小时吧…喂，告诉前面几个都把车都熄了，节省些氧气。”
“不行...我妻子已经不能再等了...她预产期到了...刚才又被那么一折腾...再不去医院的话...可就...”
“... ...”
“... …”
人们望着求救的父亲，却没有人肯做出回答。
随着车灯一盏盏熄灭，隧道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许久之后，人们也都四下散了，他们也都有着各自的牢骚要发，那些懊恼、痛苦、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情绪仿佛成了他们唯一能传递给他人的东西。
但爸爸仿佛什么都没能感受到，他只是搂着妈妈的肩和脑袋，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她那鼓起的肚子，而妈妈的胸口也在剧烈地上下起伏着，透过那布满灰尘的微弱光线，男孩能望到妈妈的上衣早已被汗水浸透，她的身子以不自然的姿势不断地颤动着，痛苦的呜咽声伴随着呼吸越来越沉，仿佛妈妈都已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妈妈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而恐怖的感觉爬满了男孩的身子，他感到寸步难移，甚至连哭泣和尖叫的力气都已经消失殆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