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云镇有种称之为为“叫饭”的习俗。
逢年过节的饭桌上,亲戚朋友们摆好佳肴,把饭碗、酒杯、茶水依次准备好。碗中盛放少量白米饭,杯中倒上少量的美酒,筷子斜搭在碗口。
饭桌底下的火盆中纸钱燃烧。传说只要这样做,已故的先人们将回家吃饭。
魔戟讨伐战前的一个月,略带寒意的四月,正是清明时节。
伊瑞丝早早和伊泽妮娅一起张罗饭菜。死灵少女的婶婶卡多亚也来帮忙。
卡多亚·塔文卡纳也是死灵族,并且是猎人公会法师队的队长。不过她总是出差,被朗缪尔派去别的地方签署文件,更像是个文员而非战斗员。
那份市政府同意下发批准重炮使用的文件,就是卡多亚去上交的。魔戟讨伐战时,她尚在省会星沙市,来不及赶回来。
“姐,就把这东西摆在客厅吧,我去找张方桌来。”伊瑞丝和卡多亚使用低阶的漂浮魔法,一起移动着棕色的圆桌板。
“好。还要找清水揩一哈啊,捏么多灰蛮不干净跌。(还要找清水擦一下,这么多灰不干净)”卡多亚的湘北口音比较重。
她们稳稳地放下桌板后,红瞳黑发的少女端着一盘水走了过来。
“婶婶,这个我来就行了。”
伊泽妮娅对卡多亚说。
“没事,你端水来哒就阔以哒。我咖魔法来揩,免得粘斗nia垮水。(你端水来就行了,我用魔法来清理,免得粘上脏水)”
卡多亚挥舞着法杖,释放了一个初等的水魔法。伊泽妮娅看着婶婶的侧脸,一时有些呆滞。
卡多亚的魔法造谐也很高,不在伊泽妮娅之下。只见她身着青色的短袍,金色的长发略有卷曲,碧蓝的眼眸如同美丽的蓝宝石,眼角虽然有些岁月的痕迹,但瑕不掩瑜。卡多亚也是当之无愧的美人。
随着魔力的释放,伊泽妮娅端着的水腾空而起,很快就将落灰的桌板清洗干净,脏水又缓缓流回盆中。
『水魔法•涤尘』
这个水魔法等级不高,但凭借卡多亚对水流的精细控制,硬是将这个魔法拉到了不应有的高度。
晴云镇的死灵族就她们三个。卡多亚的丈夫兹诺•塔文卡纳据说在多年前的战争中牺牲。仅有的一个女儿贝娜·塔文卡纳又得了重病,早已离世。
清明节有祭祀活动。伊瑞丝母女俩祭奠库乌尔·莱耶特。他是伊泽妮娅的爷爷,也就是杜特兰达·莱耶特的父亲。
据母亲说,爷爷是一个很固执但很负责的老头子。因为杜特兰达是族长继承人,而伊瑞丝只是奴隶出身,库乌尔觉得他们俩根本不可能。
他差点搅黄了伊瑞丝和杜特兰达的婚姻。好在最后本着让儿子幸福的原则,库乌尔还是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这些轶事都是母亲说给伊泽妮娅的。
卡多亚则思念着丈夫兹诺和女儿贝娜,几乎每时每刻。
伊泽妮娅记得贝娜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对自己也很照顾。但她生了重病,随着伊泽妮娅不断长大,贝娜却在一天天消瘦下去。
贝娜姐姐金黄色的头发掉光了,蓝色的眸子变得黯淡无光,一点也不像卡多亚婶婶了。
最后贝娜姐姐下葬的那天,卡多亚婶婶哭成了泪人,好久才走了出来。
她后来把伊泽妮娅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死亡曾分隔彼此的重要家人,却让她们又构建起一个美好的家。
摆好菜,伊泽妮娅揭开不锈钢的蒸笼,大量的热气随之逸散,香喷喷的米饭晶莹无比,仿佛在发着微光。
每个一次性塑料碗中盛上一小块米饭,将塑料杯从叠起的状态拆开,再倒上少量陈年的好酒。卡多亚则专门给女儿倒上了果汁。
她们将一次性筷子拆开,搭在碗口边缘。米饭的热气渐渐消散。
“丫头,绕着桌子走几圈。”
“我知道我知道。”
作为年纪最小的,伊泽妮娅被要求围着饭桌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据说这样也可以表示对已故之人的欢迎。
伊瑞丝使用火魔法点燃桌底火盆中的纸钱,青烟开始静静地缭绕。门外的卡多亚用音魔法制造了鞭炮的声响。
在这个时期,只有政府允许的特殊场合才能燃放真正的烟花鞭炮。不过音魔法带来的也是一样的含义。一声一声,为逝者和生者送上祝福。
她们扯些家长里短,有时也谈了些工作问题。什么猎人公会怪人多,什么现在光学魔法不去读书就业压力还是大……弄得伊泽妮娅有点不愉快。
吃完饭,提起准备好的香和纸钱,伊瑞丝母女俩走上了踏青的路。
卡多亚则独自呆在伊瑞丝家里。她望着渐渐消散热气的米饭,碧蓝的眼眸中不知弥漫着什么感情。
这个时期是晴云镇的旅游淡季,镇上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库乌尔的墓地在晴云镇外围。这里不如镇中心那么生机勃勃。农田边有电线杆矗立,三三两两的镇民来往,破旧的路边可见参差不齐的绿化植物。
缓坡上墓碑林立,库乌尔的衣冠冢就设在此处。
据伊瑞丝说,爷爷并不是在这边去世的,但她们很难回部族了,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寄托哀思。
周围的枯枝还没长出新芽,枝条满地都是,看上去十分凌乱。
黑石立碑的底座被侵蚀得很严重,上面的字体也多有剥落。但是坟茔被修整得很干净,黄土坟包也没有坍塌的迹象。
“爸,我带伊泽妮娅来看你了。”
伊瑞丝轻轻的说。她拿出塑料袋中的香与烛,使用火魔法点亮蜡烛,放在坟墓的“门”内。烟熏而发黑的砖头映着蜡烛的火光,在微微的风中摇晃。
“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保佑您孙女干出一番事业……丫头,来给爷爷磕个头。”
“嗯。”
伊泽妮娅在心里还是很尊敬爷爷的,虽然她从没见过。
塑料袋垫在地面,伊瑞丝一边拨弄着燃烧的纸钱,一边默默祈祷。
磕头。
……
远处有位老人身着黑色的长袍,默默地站在另一座墓前。
周文化站在夫人的墓前,没有说半个字。他只是看着墓碑,脸上的皱纹似乎加深了几分。
伊泽妮娅记得老妈说过,镇长夫人其实是周文化的小师妹。八卦里说当时他们师门三个亲传弟子搞三角恋,但是最后大师兄成了仙,二师兄周文化才和小师妹成了。
一晃就过去那么多年。不知道镇长现在还会不会怀恋那放荡不羁的过去。
伊泽妮娅呆呆地想着。
“其实这也就是种形式罢了。”伊瑞丝嘴上念叨着保佑保佑,但也总是表示得很随意,“死后有谁知道活人的事呢。我们只能自己好好活啊。”
“那我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以前的伊泽妮娅也曾问出过这种问题。
“这些只是表示还有人记着他们,仅此而已。真正的死亡是永远地被遗忘,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还记得你时,你就真正的消失了。”伊瑞丝说的这些,当时的伊泽妮娅还不能理解。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猛然回想起这句话。
青烟慢慢的散去了。
四月,天气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