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彦死了,而且死在了小健面前,那一个情人节过后的早上,我听到同学们在班上讨论,“不会吧,别开这种玩笑了。”“是真的,好像是其他班有人当时在现场亲眼看到的。”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定又是他们两个合起伙来制作的恶作剧吧。我急忙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和彦,无人接听,我又打了一次,还是无人接听。这次演得可真像!于是我打电话给健一,也是无人接听,我又打了一次,仍然是无人接听。不会吧,要不要把玩笑开得这么逼真。没事,反正快上课了,我就不相信他们还能逃课不成。我紧张地等待着上课铃声的响起,死死地盯着教师的前后门,生怕一个不注意,他们就悄悄地溜进来,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叮铃铃——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他们依旧没有来,进入教室的只有景谷老头,而今天他的步伐声显得格外沉重。“同学们,有一件事情要很遗憾地向大家宣布。”景谷老头的表情依旧像往常一样严肃,只不过今日隐约能够感受到这份表情下多了一份悲伤。“在昨日下午,神原同学因为不幸的意外而去世了。”“这竟然是真的!”“不会吧,这怎么可能。”班级瞬间沸腾了起来。不会吧,该不会他们把景谷老头也给收买了吧。我愣在了原处,依旧想着各种可能性。随后,班上开始有女孩子哭泣,而哭声像是会传染一样,逐渐蔓延到了班级里的各个角落。“开什么玩笑,有什么好哭的,和彦才不会就这么死了呢!”身体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怒气控制不住地呼喊了出来。似乎是被我吓到了,班级瞬间变得死寂,只是偶尔传来几声啜泣,而景谷老头也奇迹般地没有说什么。
“老师,这不是真的吧!你一定是在和我们开玩笑的吧?”我着急地质问着景谷老头。“很遗憾,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神原同学确实因为不幸的意外去世了。”不对,这不可能。我冲出了教室,直奔和彦家。我跑得很快,比任何时候都快,似乎只要我跑得更快一些,真相就永远不会追上我。
到了神原家门口,我能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我压垮。我用颤抖着的手指对着门铃,却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最终,我依旧没有勇气按下那个门铃,我转身逃走,这次,我跑得更快了。
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痛哭,任凭父母如何敲门呼喊,我都不敢再踏出这个房门。
(2)
我蜷缩在房间的的角落中,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悲伤与痛苦凝聚成一串串的泪珠涌出
眼眶。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泪水终于流干了,而内心也在刹那间被一阵空虚凄凉填满。随后,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健一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的落寞与绝望。我才意识过来,健一现在应该要比我更加地痛苦吧,他可是亲眼看着和彦在他面前死去的。他现在肯定要比我痛苦成千上万倍吧!他需要我,我必须赶到他身边。我知道,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绝对不能!若这样下去,我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又要离我远去。“咕噜——”肚子不自觉地响了。真是不争气啊我。我看着镜子中苦笑着的自己,真丑啊。 我用双手拍了拍脸,努力挤动着脸上的每一块肌肉,再次看向了镜子,嗯,这样就可以了吧。
我打开了紧紧封闭着的房门,踏出了房间,任凭刺眼的光线打在脸上。“太一,没事吧。”妈妈小心地问候道。“嗯,没事了妈妈,不用担心我了。”我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太一,不用勉强自己也可以的。”我应该笑得很难看吧,妈妈更加地关心道。“真的没事,妈妈。我现在想去健一那里,可以吗?”妈妈似乎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犹豫了一会后,点了点头,说:“去吧,不要太晚回来了。”“嗯。”说着,我走出了家门。
(3)
“叮——”我按响了健一家的门铃。来开门的是健一的妈妈,很明显地看出她脸上的疲惫不堪。像是看到希望似的,健一的妈妈露出了一丝欣悦的笑容。“太一,快进来吧。”她急忙将我请入家中,将我带到了健一的房门前。她小心地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我从门缝中看进去,在一片昏暗中,依稀能够看见健一紧紧地蜷缩在床上的身影。健一母亲担忧地向我说道:“自从那天晚上回来后,他就一直这个样子,无论我和他父亲怎么劝说,他都已经听不进去了。”我看着床上的健一,仿佛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交给我吧,阿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我对健一的母亲如此说道。“那就拜托了!”健一的母亲感谢道。我推开了这扇异常沉重的大门,走进去后,又轻轻地将房门掩上。借着窗外钻进来的几缕月光,我轻轻地走近健一的床前。渐渐地,我看清了健一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能清晰地看到上面刻满了泪痕。而他的眼神空洞得足以将一切吞噬,我不禁心虚地避开了那双眼睛。先前构思的一切话语,均在刹那间消逝。就这样,我们沉默了许久。
“和彦,他走了啊。真的是太任性了。”我率先打破了这死寂的氛围。但他那空洞的眼神仍然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瘫在床上。“健一,放过自己吧。这只是个不幸的意外,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你应该也知道吧,如果和彦还在的话,绝对不希望看到你这副烂到不行的样子。”他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维持着那一潭死水的样子,看着他这副模样,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我愤怒地冲上前去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面对面地冲着他怒吼道:“你够了!别再装着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了。你以为你这样做和彦就能够回来了吗?你以为你这样做就可以逃避发生过的一切吗?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个人在为和彦的离开而伤心吗?别太自以为是了,混蛋!你以为我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过来的,混蛋!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难道你想再让我失去一个吗?喂,你听到了吗!”似乎是我过激的言语起了作用,他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往外涌出,不断地呢喃道:“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的,我本来可以救他的,他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啊......”看着他这副可怜的模样,我实在无法再说些什么,我松开了手,他又往后瘫倒在了床上,用手不断地止住涌出的泪水。“可恶!”我的泪水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就这样,这一间小小的房间,转眼间就弥漫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这就只是个不幸的意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再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能够改变了一切了,混蛋!那家伙的死,才不会只有你一个人承担。”我擦拭着泪水,继续劝说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啊......”他再次呢喃道。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冲上前去,狠狠地给了他一拳又一拳。“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明白。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也知道,我眼前有个自暴自弃的混蛋,一个和彦最讨厌的混蛋。快给我醒醒吧!”看着他渐渐肿起来的脸,我停住了挥向他的沾满着泪水的拳头,心头那根紧紧绷着的弦终于断开。“凭什么啊,凭什么就你这个混蛋要被安慰啊!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就算和彦是死在了你面前,我也不觉得我的痛苦会比你轻一分。明明我也痛苦的要死,凭什么还要硬撑在这里安慰着你这个混蛋,我也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我终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任凭着那张脆弱不堪的面具逐渐从脸上剥落。似乎是这副可怜的妆容打动了他,他终于看向了我。他没有再哭了,反倒是我,眼泪止不住地外流。就这样,在他那空洞的眼神的注视下,我在那个充满着绝望的房间中肆意地宣泄着自己内心中的悲伤。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从那一天起,我与健一之间就有了一道跨越不了的距离。我们再见不到共同的朋友,再看不到共同的风景,再没有了共同期待着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