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么我先回去了。”借由身体不适的缘故,我提前脱离了逛烟花大会的这个小团体。“香织,我们还是陪你回去吧?”“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没关系的!”“可是......”在一番客套的拉扯下,我才终于从她们关切的眼神下逃离,在拥挤的人群中独自流窜。“嚯——”远离喧闹中心的我暂且找了一张空闲的长椅坐下休息,身后黑压压的密林总会不时传来怪异的虫鸣声,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好像随时会有一只看不见的暗爪从背后将我拖走。和大家一起出来逛烟花大会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可我就是难以完全投入其中。即使也有很多可以聊得过来的话题,能够在一起说说笑笑,但还是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因此,周围的人虽多,孤独感却是在慢慢地积累。我望着挂在天空的半轮皎月与铺在周围的几片黯淡云朵,静谧孤寂的环境反而减弱了内心的孤独。
“咦,香织姐姐?”突然有人叫我,“果然是你!”“和纱!”她穿着一身粉嫩的和服,显得非常娇小可爱,手上还拿着一盒热乎乎的章鱼烧。“好久不见。”因为我之前总会受邀参加野田和神原他们的一些聚会活动,所以很早就与和纱认识了。自从她哥哥出事后,最近一次的见面便只有在神原和彦的葬礼上了。现在看来,她似乎已经走出了哥哥逝去的阴影。“香织姐姐,你穿和服也太漂亮了吧!”她赞叹道,自然地坐到了我旁边。“还好吧,和纱穿和服也很可爱呀。”“是吗?健一哥哥也是这么说的。”咦,健一?“香织姐姐是一个人吗?”“不是,我是跟朋友一起来的。不过身体不太舒服,就先离开了,现在在这里只是稍微休息一会儿。”“咦,没事吧?需不需要我帮忙!”她诚恳地说道。“谢谢,但没关系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她为什么会提到健一的名字,“和纱是一个人来的吗?”“不是,我和健一哥哥一起来的。”果然是这样。“健一哥哥去买饮料了,那边人又太多,我就擅自跑出来了。”“这样他找不到你会很着急的吧?”“没事,我有在手机上跟健一哥哥说了。”“嗯,那就好。”然后就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沉默当中,她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那个......和纱,最近还好吗?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虽然这话说的太晚了。“咦?”她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懵了,随后才反应过来,“没事的,香织姐姐。一开始是有些不习惯,但多亏健一哥哥总是来帮忙,渐渐地也就适应了。而且,单是为了哥哥,我也不能一直是那副令人担心的模样,我可不想被那个笨蛋哥哥笑话。”说着,她露出了一副释然的笑容,但眼神中依旧能够感受到她对于哥哥的那份怀念。“那个......香织姐姐和健一哥哥还是在一个班吗?”“嗯。”“那你知道健一哥哥最近是有什么事吗?自从银行抢劫案之后,总感觉健一哥哥藏了什么心事,虽然健一哥哥在我面前总是一副温柔的模样,但我无论如何也忘不掉那天在医院里看到的健一哥哥那副痛苦的模样。我想如果是香织姐姐的话,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抢劫?医院?痛苦?各种奇奇怪怪的关键词涌入脑海中,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让我有些措手不及。“等下,你可以先跟我说一下具体情况吗?”“嗯。”她开始跟我讲述起整件事情的经过。似乎是健一在跟踪小杏的期间,意外地与和纱一同被卷入银行抢劫案中,为了保护和纱被枪击中后,昏迷了两天多,没想到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等下,那不正好是小杏自杀的时候吗?也就是说,小杏自杀的时候,健一还在昏迷当中!醒来后第一时间是跟和纱确认时间,仅仅是知道时间后,就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就好像是——知道小杏已死,在为自己没能阻止小杏自杀而感到羞愧痛苦。前所未有冷静的头脑在不自觉间将和纱所讲的一个个故事碎片串联起来后,便得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健一好像从一开始就确认小杏会自杀,甚至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自杀。这怎么可能!“香织姐姐?”和纱呼唤道,将我从沉思的泥沼中拉了出来。“哦,抱歉。”“所以香织姐姐知道那段时间是发生了什么吗?虽然我怀疑过是不是和哥哥的死有关,但总感觉不太对劲。”“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把小杏的事说出来,自然也没有把那番不切实际的推理讲出来,“抱歉,让你失望了。”“没关系,香织姐姐。”她急忙说道,同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嗯嗯,好的,我现在过去。”她回复道,“抱歉,香织姐姐,我得先过去了。”“嗯,再见。”她起身刚踏出几步后,突然回头问道,“那个......香织姐姐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不然和我们一起逛吧。”“谢谢,但真的不用担心我。玩得开心!”我还是婉拒了,毕竟现在思绪很混乱,有待整理,再者目前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健一,更迷茫了。“嗯,那香织姐姐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联系!”“嗯嗯,我会的,谢谢。”“那我走了,香织姐姐。”“再见。”她急匆匆地离开了。
在月下又无意义地坐了一会儿后,我踏上了归途。
(2)
“大小姐?大小姐!”“哦,抱歉。”“我们到了。”我又不自觉地想起了上次与和纱交谈的内容。下了车,摆在眼前的便是一如既往的漫长阶梯。“我们走吧,大小姐。”“嗯。”差不多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专门来神社拜访姑姑,她是一名巫女,比父亲大了几岁左右,负责主持神社的各种活动,在当地很有威望。特别令很多人羡慕的是,虽然姑姑已经五十多岁了,但容貌与身材却保持的像二十多岁的模样。自我对姑姑开始有记忆起,她的容貌就从未变过。在外界看来,她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保养秘方,甚至于还有电视台专门来采访过她永葆青春的秘密,只可惜最终都无功而返。而我曾听家里人提起过,姑姑之所以这样似乎与三十年前的一场严重事故有关。听说姑姑在那场事故中受了重伤,维持植物人的状态差不多有十年,最后却又奇迹般地苏醒过来。
“咦,好安静啊。”神社里空荡荡的,不时吹过的轻风会卷起几片落叶。我到了社务所紧闭的门前,轻轻地敲了几下,没有人应答。我尝试拉了拉门,发现门并没有上锁。“抱歉,我进来了。”我边说边打开了门,“呀!”门后趴着一个女人,身旁堆满了杂乱的酒瓶,浓烈的酒精味弥漫在空气中。我走进一看,果然是姑姑。“唉——”我不禁发出叹息,虽然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不习惯啊。“哟,是香织来了呀。”“嗯,姑姑,好久不见。”我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你先进去坐着,我去给你倒杯茶。”她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但很快就又倒下,睡了过去。我熟练地将姑姑拖到了休息室里,处理起杂乱的现场。
“哈——”姑姑睡醒了,“咦,香织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不小心又喝断片了,脑袋真疼。”“姑姑,我差不多两点钟到的,然后就又见到您到在门口了。”“哈哈哈,抱歉了,又给你添麻烦了。”“您就不能少喝一点酒吗,这样对身体不好。”我一如既往地劝诫道。“没事没事,我健康的很。”像个被教训的不听话孩子一般,她俏皮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她真的有五十多岁吗?“咦,你那条樱花手链呢?之前你不总是戴着吗?”姑姑突然严肃地问道。“啊,那个......不小心忘记戴上了。”“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在我印象里那条手链你可是寸步不离,怎么可能忘戴了。”“嗯......”我顿时陷入了沉默,不知该如何作答。“不用那么紧张,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了。不过,那条项链可是个宝贝,对你而言还是戴上比较好。”姑姑又开始说出一些神神秘秘的话,但姑姑的话几乎从来不会出错,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在当地的声望才会非常之高,甚至许多人会不远千里前来求知解惑。在犹豫了一会儿后,我决定问道,“姑姑,你觉得世界上真的会有人能够看得到别人的死亡时间吗?”“啊?”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笑道,“哈哈,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没什么,就是随便胡思乱想的。”“或许有吧。”她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如果真的存在能够看得到别人死亡时间的人,那个人应该会很不幸吧。毕竟,那串数字的多少不能由自己决定,数字一归零,就得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亲朋好友的离去,不仅要承受离别的痛苦,还要活在什么也无法改变的无奈与什么也无法拯救的悔恨当中,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知道呢。唉!”姑姑的话语出乎意料的沉重。健一是否也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背负了这样的无奈与悔恨呢?
“咚咚!”突然传来敲门声。“请进。”一个身材魁梧,长相严肃的大叔走了进来。他看到我后,亮出了一张警察证,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野田。”“咦,嗯,你好,我是加藤。”我急忙站起身,慌乱地答道。“还真是巧啊。可别吓到我的侄女。”姑姑插着腰拦在了他面前。“抱歉。”“有什么事吗?”“最近这附近出现了多起变态骚扰女性案件,我只是依例过来询问调查一下而已。”“哦哦哦,这我知道,听说是有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变态总会在路上突然袭击女学生,真恶心。”“嗯,你还知道些什么吗?”“好像......”野田?难道是健一的亲人吗?还是单纯的巧合而已?“香织,你知道些什么吗?”姑姑问道。“抱歉,我不太清楚。”“你看,我都说了她不知道。”“嗯,那我就先告辞了。”“啊?这就走了?真是不可爱,难得来一趟还是那么冷漠。”“再见。”“不送啦。”姑姑把野田警官打发走了。“姑姑和那个野田警官先生很熟吗?”“嗯,还行吧,大学时的小学弟罢了。”姑姑无奈地苦笑了下,随后突然像是被什么刺激一样,问道,“真是喝糊涂了!说起来送你樱花手链的那个小鬼也叫野田是吧?”“嗯。”“唉,可真是麻烦。”她又拿起一罐啤酒,打开后猛地灌了几口,呼了一声“爽”后,自言自语地说道,“希望那孩子能够稍微幸运一点吧。”然后,她就再也没有和我谈起任何有关的话题,即使我想追问些什么,她也只会敷衍地转移话题。
回家后,那个野田警官的身影便会不时浮现在脑海中,总感觉与现在的健一有几分神似,却又更加地深沉,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