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听过这样一句话么?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将草原化为灰烬的并不是起初的星火,而是由那星星火光所带来的火海。他们隐藏在每一块柴薪深处,等待着星火的唤醒。
火焰一直都在,现在,过去,将来,火焰永远不会熄灭。
但是,有的时候,却还是需要那一点点火光,引出真正的火焰。
他将战斧从翼魔抽搐的肉体上拔出,用护手将上面沾染的蓝色血液和油脂挥去。战斧的豁口又多了几个,他推测是将一只翼魔劈成两半时砍倒骨头造成的。
血液顺着它的脚下流淌,汇聚到地处,变成血海,自己的身上,混杂的血液从他冒着热气的身体上流淌,借着火光,他注意到这股从盔甲上流出的血液微微呈现出紫色。
可能是翼魔的指甲突破了某一处链甲,他没有感受到疼痛,大概只是划伤,虽然也需要处理,但现在并不是时候,他扣出翼魔眼眶里得十字箭,丢向一旁掏出小刀依次**翼魔尸体得十字。
低阶恶魔往往会耍小聪明,毕竟在一片血海中央,相信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一只倒地的翼魔,自己吃过一次亏,那么就要让那次失败派上用场,他心不在焉的想着,将脚下的翼魔踢向正面,那漆黑的瞳孔中反射出火光。
“果然啊。”
“ogggh!ogg....”尤冬在翼魔跳起之前一脚踩住它的手臂,旋即又补上一脚,将它的头颅踩碎。
全身甲的战士,单凭自己的重量有时也可作为武器。
用草地粗略的擦去自己铁靴上沾染的脑浆和血液,他看向靠在枯树旁休息的希,走过去。后者看见他走来也没有站起,大概是累了吧。他想。
“你们。。。的聚居地在哪里?”
希的铁盔昂起,透过狭窄的栅缝,尤冬看见了一双有些讶异的眼睛。
“额,有不远,虽然这里已经是郊外了,但晚上毕竟还是不死者的地盘,稍作休息,我们黎明启程。要一起来吗?”
口吻里面没有商量的语气,但尤冬并没有在意,默默的上下晃动了一下自己的铁盔,当作同意,然后走向离三人组较远的一侧,靠着枯树蹲坐下来,脱下盔甲,检查伤口,铁牧见状打算上前,希却把他拦了下来。铁牧从她的眼睛中读出了什么,默默的坐下。
神迹,通过祈祷,以自己的精神为代价换取神明的恩赐,也许是神明对世界做出的唯一干涉,祈祷,治愈,保护,光芒,神迹多种多样,但和魔法不同的是,操控魔法的是自己,但释放神迹的,却是神明,祈祷者往往以自己的一切换取神明的庇佑,时间,灵魂,祭品,一些神明甚至还渴望鲜血。
也正是如此,神迹不可能随便使用,至少不能够在这里,在一个不知道伤口轻重的,陌生人上使用。
尤冬默默的卸下部位甲,手指顺着火光从链甲上滑动,摸到一处破损就用力按压,如果疼痛就脱下链甲,涂抹酒精,如果必要就包上绷带。他一个人做着这些事情,看得出来手法十分娴熟,虽然有些笨拙,但的确能够治疗好自己的伤口,一切完毕,他穿上链甲,戴上部位甲,拔开水袋上紧紧塞住的木塞,将净水顺着头盔的缝隙灌入口中。
三人虽然在火边交流,但看得出来,他们的目光不时看向自己,他默不作声,现在的世界上,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将信任借给他人,那样的人,即便是在战前也会吃上不少苦头,更何况是在现在的世界。你永远也不知道,前一秒还在和你推心置腹的人手中,下一秒是否会亮出匕首,不能随意相信别人,不能完全相信一个人。这对于他,还有他对面的三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三人几乎是默契的突然陷入沉寂,只有火精灵在木材上的舞蹈噼啪作响,他将自己的战斧抱在胸前,摆出随时可以突刺的动作,在合上眼帘之前,他最后看向自己对面的三人,名为希的少女长剑出鞘,抱在怀中,十字的十字弩虽然没有上弦,手中却也握着沾满血脂的小刀,相比之下,铁牧虽然没有将自己的链锤抱在胸前,但整个人的动作,明显是在防范着什么。第一班守夜人是铁牧,自己排在第三班。他们到底在防范什么?自己?敌人?尤冬很清楚是哪一方。因为无论是希的长剑,还是十字的匕首,尖端朝向的,都是自己,他不认为这种行为有何不妥,只是调整了一些自己的斧尖,便低下头合上眼帘。
令人窒息的沉寂,不死者在桥的那端发出低鸣,没有禅的叫声,他不知为何突然怀念起自己的童年,满月,蝉鸣,母亲手中的竹扇,自己身下的竹席。透过冰冷的盔甲传来的,却是僵硬的树干,弥漫着血腥的风,和脚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尸体的土地。
他让自己的意识漂浮在黑暗之上,疲倦却不断袭来。
他让内心深处的自己,闭上了眼。
身上传来触感,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刺出斧尖,但随后才看清自己眼前的人是十字。万幸的是,十字的身手还算敏捷,勉强避过了自己的攻击。
“抱歉。”
“不,没事,是我的错。”
尤冬接过十字手中的火炬,站起,走向那块可以看到四周的岩石上,坐下,十字无声的走回篝火旁,睡下。
眼前是黑暗,手中有光,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相信自己现在保护的,多了些什么。他看向身后的三人,旋即收回目光。
他就这样,一直等到叫醒希的时间。
轻轻敲了敲地板,希的身体便动了起来。她点了点头,接过尤冬手中的火炬,走向巨石,即便知道另外两人不可能是在熟睡,但他还是尽可能的放轻脚步,将战斧放到身旁,靠在枯树上,闭上眼睛。
这便是,他和所谓的“同伴”度过的,第一天。
黎明的光将地平线点亮,黑暗无声的散去,希抬头望去,看见的,是那顺着远方的尽头爬上的光晕。她默默的坐着,直到周围的光线足以视物,才站起,活动自己有些酸麻的身体,走向守夜人看守而现在才熄灭的篝火,而听得她的脚步而醒来的三人也默默站起,不必多言,各自做好准备。希环视了一下周围,确定安全后,将长剑入鞘,尤冬将余火扑灭,踢动灰烬,直到看不见一丝火星。
虽然他知道,火焰随时可能重燃。但他还是尽力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好,上路吧!”希拔出长剑指向前方,颇有一种大将征战沙场的气势,但三人却有着不同的反应。十字单手捂额口中念叨道“头儿的中二病又犯了。”铁牧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笑,尤冬则是歪了歪自己的铁盔,不知道下面的表情是怎样。
“走。。。走了啦!”希收剑入鞘,感谢自己的头盔遮住自己比朝阳还要鲜红的脸颊,但相信即便如此,她那点小心思,在自己身后的三人看来,和一汪清水无异。
一路欢笑,尤冬回答着三人的问题,配合希和十字的笑话透出笑声,对铁牧的肢体语言做出回应。不知不觉,嘴角如同冰川消融般,微微扬起,身体还是酸痛,疲惫,但奇怪的是,似乎有着什么自己无法言喻的东西如同绷紧的弓弦般松开。自己以前似乎有过这样的生活,而且自己以前,似乎,也是一个喜欢笑的人。
虽然那片记忆,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穿过密林,走入废弃的村庄,进入地下,点亮火炬,当自己再度走向地面时,那骄阳,以挂在了正上方。
在它的眼前,是一扇石门,约三米,门的两侧是山谷的两端,上面满是藤蔓和昆虫栖息过的痕迹,漆黑的门身透露出一种不可描述的神秘,宛如蛇纹一般环绕在门前的纹路处处透露出历史的气息。门的后面,是什么?他的心中突然涌上一种情感,而这种情感,与儿提时代,在那座墓穴中手持木剑时心中的那份悸动,重合了。
希走上前去,沉重的敲击起石门,铁拳在石门上的回荡清晰的在空中碰撞,让他惊异于这奇特石墙的材料,他默默的数着希敲击石门的频率,短,短,长,短,急促的三声。他在心中默念一编,短,短,长,短,急促的三声。
巨大的声音响起,宛如书中所描述的,第一个人类开启圣殿时,圣殿之门的声音,门从中分开,先是一道光急不可耐的沿着缝隙透出,随即,那光越来越大,光明将他包裹,温暖轻轻沿着他的身体爬上,如流水一般钻入他的体内。
这是生命的温暖,这是文明的温暖。他几乎要呼喊出声,那份温暖让他难以抑制,他的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被点亮了,他强压住内心的欢欣,犹如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儿一般,眼中闪耀出光辉。
但另外三人却只是无动于衷,在他们眼中,这道门后的东西似乎只是家中的一堆陈设,熟悉,但不具备吸引力,尤冬踏出一步,胸前的悸动几乎与脚步重合,他看着那逐渐呈现在他面前的世界,迈出脚步。
“欢迎,我们把这里,叫做火巢。”希转身张开双臂,光芒在她身后绽开,在尤冬眼里,眼前这位身上满是血污的骑士,此刻竟如同那传说中的天使一般,璀璨夺目。
当那光芒彻底展开后,尤冬也已平静下来,他所追寻的一切,自己旅行多年所探寻的东西,原来不是雾一般虚渺,原来,这就是人类,哪怕自己生存的世界已经面目全非,也能够从废墟中站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为新世界的一砖一瓦,自己所探索的,自己内心一直寻找的,不正是这些东西吗?希望,未来,以及人们眼中燃烧的,足以灼烧灵魂的,生命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