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穿上漂亮的裙子，未来会遇见喜欢你，你也喜欢的人。”
马尧不想眼前看起来乖巧的女孩死去，竭尽所能去描绘这个世界的。
柳苒只是安静聆听着，像是邻家姑娘，认真听完后在手机屏幕编织消息，将它发送。
“你有了解我嘛”。只是这一句话，马尧安静下来。
从头至尾自说自话一大串，结果换来最简单的一句。你有了解我嘛？
马尧抬起脑袋，两人再一次视线对撞，女孩坐在床上，灯光化为光晕散开，从马尧的角度看过去晦暗无光，根本分不清柳苒发送这条信息的表情，是冷漠，无情还是淡然。
为什么她会去死，因为微博上发起的行动吗？因为大众的选择？还是因为某些不为人所知的原因，一切的一切都由一双手在背后推动着。马尧不清楚，甚至连女孩真实的名字也不清楚。
这一瞬间只觉得眼前女孩眼神中满是落寞孤独。像落水中的旅人，绝望中放开手任由身体自由下坠，自己就像是突然出现在她旁边的一根稻草，拼了命的冲女孩喊着，“抓住我啊，抓住我啊，只要抓住我就可以活下来。”可女孩根本没有搭理那根呀呀叫的稻草，身体就这么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就是因为不了解，所以你可以告诉我的。”思索了一会，马尧站起来，摸着自己胸膛，感受着自身心跳炽热。
“你的名字，你的故事，你的过往。”
用力挺直身体，并不伟岸挺拔的身体中似乎涌出一股莫名力量。
“人们是可以感同身受，互相理解的”
记忆深处忽的闪过一副画面，与鲸鱼对视的女孩沉默不语，黝蓝色的背景深邃无边无际，鲸鱼的那双眼睛透过躯体直击灵魂。
“把一切告诉我吧。”恍神中这句话似乎已不是对着眼前柳苒，而是对着那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女孩。
“人们就是互相搀扶才能往前走的”。
深蓝色背景中的女孩渐渐与眼前少女重合，面对着那个女孩终于伸出了手，“相信我”。
两人对视，马尧静静等待着，期待眼前女孩给予回应。
柳苒看着一脸希冀直视自己的马尧，灯光直面打在他的脸颊，胖嘟嘟脸庞配合严肃表情看起来可笑滑稽。
忽然笑了，是那种安静无声的微笑。
并没有握住伸向自己的手掌，从床头起身，手中的手机泛着蓝光。
“可以配合我拍几张照片嘛”。
马尧手机传来清脆的信息声。
抬头去看，柳苒已经将手机调成相机模式，正对周围一阵咔擦拍照。
悻悻然收回手，也对。你连她姓名年龄都不知道，凭什么去了解她，拯救她，
大言不惭谈什么拯救，一切都是马尧妄想，不顾她人想法的一种傲慢。
木纳的点点头，配合着柳苒开始拍照，之前的话题氛围淡然无存。
“放心，我不会拍你的正脸。”拍照中的柳苒发出了这条信息。
思绪被打断，马尧已经完全没了想法，木偶一样随着柳苒指挥摆动身体，配合着拍照。
这个世界有感同身受嘛。马尧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档综艺，某位大明星站在聚光灯下，在所有观众的瞩目下询问大家，“你们看舞台上亮嘛。”所有粉丝齐声大吼“亮”，可接下来那位明星的回复却是“我看你们其实很黑”。
如果有感同身受，那一定是经历了同样的事情，感受了一样的疼痛。可马尧又懂什么呢？女孩的故事，她的人生，她所经历的？一样也没有。他俩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你又有什么资格大言不惭。什么我懂你的，互相搀扶，只不过是马尧从动漫套来的话术。稚嫩孩童邯郸学步，看起来除了可笑就是幼稚。
女孩用行动拒绝了马尧，马尧并不算愚笨，也就终了话头，配合柳苒拍了两张照片。
柳苒让马尧坐在床头，对着下半身拍了两张，随后进浴室又拍了几张，稍微编辑了一下九宫格图片配合文案发了出去。
马尧盯着手机，第九项**完成。回复点赞数正在疯狂上涨，各种留言都有。
阴阳怪气嘲笑讥讽的，清醒人设点评大众的，老色痞开车的，各种染料混合搅拌在大缸中，最后形成的只有粘稠使人反胃的黑色。
站在门口冲着马尧比划手语，一手伸出拇指弯曲两下，也不管马尧是否能够理解，便离开了508房间。
应该伤心或者难受吗，马尧也不清楚，只觉得心头有一股上涌的情绪，却又不是那么强烈，攥紧拳头想要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没有。
结果不应该就是这样吗。第一次自己什么也没做，无数次幻想着，如果时间能重来，再一次面对那个女孩，应该说什么，或者用什么话语让她活下来。可第二次结果不还是一样，笨拙的说辞，没头没尾的逻辑，学着动漫主角那一套邯郸学步，可自己终究不是少年漫的主角。
“老大，她出去了。”最后将这条信息发送给楚绗，怵在508房间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跟着老大一起跟踪女孩回家？可柳苒已经和自己见过面，还是交给完全陌生的楚绗比较合适。
回家吗？父母摆摊出门，唯一会冲自己喵喵叫的小白大概也不在房间。
拳皇对战大厅或许是唯一的选择，如果那也称得上去处。
“看到了。”楚绗发来的信息永远这么简洁，就和他做事风格一样。
内衣大面积被盗，拍拍自己肩膀，走我们去捉内衣贼。
女孩被大众选择死亡，洗着碗对自己说，走我们去阻止她。
马尧与柳苒见面，楚绗跟踪追寻女孩住所，一切都是楚绗决定。来之前楚绗也对自己讲过，不要抱有希望。
自杀呼声潮水般铺来，却单单只是针对一人。你不是她，你怎么又能理解狂风暴雨呼啸在自身周围徘徊不散，刚坐上的公交车司机会不会是宣判你自杀的人，周围乘客多看你一眼，你又会不会认为他们在对你说“怎么还不去死”。
舆论，眼神，唾沫星子，细针一样扎向女孩。因为你在炒作，所以我是正义的，因为你要流量，所以我是正义的，因为你想要红，所以我是正义的，因为你在哗众取宠，所以我是正义的，因为……所以我是正义的，不管你是什么，反正我都是正义的。因为正义而发出的批判，又怎么会是错的。
“女孩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脑子秀逗了？这不明显演戏”。
……
偶有两朵浪花被滔天巨浪所席卷覆盖，海面最终由巨浪支配，一切都是如此和睦协调。
看着柳苒刚刚发布的图片，点赞评论正在飞速增长，每一秒的刷新就会涌出更多评论，点赞数几分钟内已经上涨到一万。
这是一场网络的狂欢，故事已经来到了结尾，所有人都在看着柳苒一举一动，期待她的结局，等待那个被自己所选择的答案。
柳苒会死嘛？马尧不能确定，可能女孩回家只是看看自杀选项发呆，第二天还是打扮的漂漂亮亮，该干嘛干嘛，吃嘛嘛香。
拥抱十个陌生人，拥抱陌生人一小时，和老大爷跳舞，闹市区举牌子，和陌生人看电影，去北京送狗不理包子，吃屎，裸奔，**，女孩已经全部做了，如果这也算是pua，由易至难，现在只差最后一步。
结局就是薛定谔的猫，没有打开你永远不会知道结局。
马尧曾经自以为盒子中的猫完好无损，和往常那样活力十足，只是暂时被封闭了，等盒子一打开，它就会喵喵叫的冲你走过来，你只要一伸手，他甚至会跳上来舔舐你的掌心。
而等待真正打开密封盒子时你才发现，想象中活泼好动的那只猫早已经死去，留下的尸体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手机有两条未读信息，发件人是熊猫头，询问结果怎么样了。马尧没急着回复信息，拿着手机下楼走出如怡酒店。
楚绗跟着柳苒早已消失不见，酒店的对面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酒店这一侧靠江，三三两两的人们沿江漫步。
不管怎样，超和平buster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一切尘埃落定。
鬼使神差的拿着手机，犹豫半天还是给楚绗发送了一条短信。
“老大，我们能救下她对吧”。
柳苒并没有给予自己答案，但那双眼睛已经给了马尧想要的，那是一双完全绝望失去活力的眼睛，暗淡而没有色泽。同样的眼睛，与水族馆那女孩一模一样。
本来应该已经忘了的记忆，猛地浮出水面。
马尧发自内心的不想让女孩死，不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
能救下她对吧。马尧看着天空的云彩，喃喃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