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爷子昂首挺胸站在人群中,姿态神情像一个老领导来视察工作,架子气派十足。身旁还站着李沁君,正满脸惊讶站在老人一旁,完全想不到自己遇上的迷路老人竟然是楚绗爷爷。
需要我来嘛?楚绗又想起在餐桌上,小声请求自己的楚爷子。不用了,我不是小孩。自己头都没抬,这么回复的他。
爷爷来了。这个每天在小区棋牌室打麻将忘记吃饭点的老人竟然来了。
这个患上老年痴呆的爷爷有没有忘记带公交卡,一路有没有迷路,还记得这个商场?这个道馆嘛?
现在他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脚下是那双放在橱柜许久不穿的红蜻蜓黑色皮鞋,白格子衬衫加黑色裤子这一身行头和高一家长会演讲台上一模一样。
“我楚家的男人没一个孬种”。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哭累了的小男孩推开门,爷爷端着满满一大碗饭菜杵在门口。
也是这种表情,不喜不怒,只是清淡的将碗递给自己,“吃完记得自己洗碗”。转身离开了。
捧着余温尚存的饭菜,大口大口吞咽着,眼泪一颗一颗流淌进碗中,男孩不在乎,只是扒拉着大口往嘴里送。
楚绗你就是个废物!无能!懦弱!弱小!无助!为什么你还活着,你还有理由活着。
父亲死了,你明明就在现场,可你做了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看着,看着。甚至你在内心祈求着,救我,随便来个人都行。英雄,英雄快出现吧!
他听见了你的声音,于是父亲为了救你死了。死在那条永无止境的悠长黑暗中,而自己只是用尽全力跑着,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
母亲提着行李箱就站在门口路边,男孩躲在房间内锁紧门窗,倔强的不肯见母亲最后一面。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黑色奥迪车窗落下,男人催促了两句。
“楚绗,我走了。”女人的声音不大,望着男孩那个房间,挥了挥手。
“快滚。我孙子姓楚”。老人啪的一下将大门紧闭,记忆中这是老人第一次生气。
于是女人挥挥手上了车,再也没有出现在男孩的世界中。
时间从未停止转动,许久回过神来,男孩成为了楚绗,在学校是那个成绩第一运动出色的学生会主席,学生们的偶像,无数女孩子的暗恋对象,在道馆是一个勤勤恳恳一心执剑悟道的学者,热络为人的大哥哥师兄,超和平buster中又是那个站在所有人最前方的楚绗,无论前方发生着什么匪夷所思事情,一力担之。
可不论是哪个楚绗,他都是楚家的孩子,是那个每天准点去麻将室叫爷爷回家吃饭的楚绗,饭前会认真督促老人去洗手的楚绗,规定老人晚上九点之前必须回家的楚绗。
深深的吸了口气,捡起掉落的竹刀,尝试着起身。痛感让他不得不咬着牙,强忍着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楚家只剩下你和老人了,你是家中的顶梁柱,要是你也倒下了,楚家还有谁来支撑。
身体歪歪扭扭,终究是依靠自身力量重新站了起来。大脑痛感痉挛还未完全消散,大口吐息,双手握刀对着天野。
稳住声线,缓缓说道,“继续吧”。
“加油!”观众开始呐喊,鼓掌。
好样的!人们跳跃着挥手叫好,压倒式碾压比赛没意思,势均力敌胜负毫厘之间看不懂,唯有这种被打倒后继续爬起,最终战胜敌人的戏码让人百看不厌。
加油声越来越大,商场更多人流被声音所吸引,见没人阻拦陆续有人脱鞋走进道馆,大门口,甚至是与商场隔开的玻璃墙,全部站满了看客。
加油声如一股小浪潮,荡着波拍打在岸边,也就仅仅被打在岸边。此刻楚绗的心很静,哪怕外界参杂一片,头顶樱花飘絮,心如止水,未曾有一丝涟漪。
“天野师兄,我们继续吧”。
右脚在前,全身力量集中在手部握住竹刀,眼神清明。
天野冲裁判点头示意继续,戴好面罩重新摆好上段的进攻姿势。
淼斐斐想要说些什么,可眼前的两个男人已经摆好拼命架势,他们沉默的举着刀对着彼此。
“斐斐,过来”,高个子汪姐冲斐斐挥着手,等淼斐斐来到身边才故作高深的说道,“男人都这样。”
淼斐斐看着场地中央,持竹刀的两个男人在所有人目光下在道馆最中央燃烧着,进攻格挡反击,竹刀一次次碰撞交织,脚步不断变换挪移,脚踩木地板咿咿呀呀。
每一次斩击都用尽全力,不放过任何能够反击的机会,男人们的剑道是如此炽热,似黑暗寒冷中的火焰,竭尽所有燃烧着自己,脚踩冷入骨髓的冰面尽情舞蹈着,时而保持距离独自摇曳,不时相拥而舞,一瞬即分。
淼斐斐不由看痴了,男人们的剑道是热情似火,程亮发光的。
同样傻傻看呆的还有同楚爷子一起的李沁君,马尧告诉了自己楚绗立切的情报,于是作为小迷妹想来为楚绗加油,尽管楚绗可能还不认识自己。
商场途中遇见老人迷路,于是两人在商场中转来转去,一会儿老人说在五楼,于是两人去了五楼。五楼转着转着又说好像在一楼。于是李沁君又跟着老人去了一楼。
最后李沁君实在受不了没头没脑的乱窜,让老人站在这里别动,她准备报警交由社会的力量来帮助老人,她能力有限,还急着看楚绗立切。
大概喃喃自语中提及楚绗名字,老人听见楚绗的名字似乎觉得熟悉,跟着在嘴边念叨了几句,随后一拍脑袋,楚绗?楚绗我熟啊,我就是来找楚绗的!
您来找楚绗的?
对啊,我是他爷爷。
好嘞爷爷,您往这边走,我带您去找楚绗。
李沁君从来没有在现实中看见剑道,她所能理解的也只是奥运会类似剑道的击剑,细长的西洋剑,铁盔甲一样的防护服,两人互相攻击得分。
不一样的,眼前两人极尽所能的对待每一次进攻,攻防往往只在一瞬间,剑道是模拟真实的战斗,没有重复得分的概念,有的只是一击必杀,打中要害即为胜利。
挥洒汗水的男人们拼命战斗着,仿佛身处战场不同立场的两方,各自为了信仰而战,砍向楚绗面庞的攻击杀气淋漓,举刀将直面自己的刀拨开,随后逆流而上。
这是学校不曾见过的楚绗,学校中的楚绗是个和善有爱的学长,如果有问题去找楚绗,他也一定会站在你的角度为你思考解决问题。
是那个广播操大家抬头就会看见和领导站一块的学生会主席,是雷打不动次次年纪第一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是让全校女生仰慕憧憬的校园男神。
而此刻身处道馆手握竹刀的楚绗仿佛闪着光芒,全身燃烧着火焰,在李沁君眼中是如此的刺眼。
天野立起刀靠近头部右手侧,左脚向前摆出姿势,类似于棒球击球姿势,剑道中这是“双八构”姿势,也可以称之为“阴之构”,“木之构”。
而楚绗的剑尖直指向天野眼睛,“正眼之构”,头顶像被绳索拽住一样顶着天,站的笔直。
天野的脚踝向后动了动准备发动攻势,楚绗则吸了口气,浑身突然感觉轻松起来。
楚绗的拇指与食指形成环将刀柄紧紧包住,而天野此刻振足已经冲了向前。
楚绗的眼神锁定着竹刀下落,强大的动势刀尖甚至有了一丝轻微晃动。下落,半空,进入自己的攻击距离中,腰身扭动带动手臂肘横向同天野的刀碰撞一起。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状态,“seme”,外界的声音消失了,荣辱心,得失心,生死心通通被楚绗放下,尽全力打好这一击,不去思考下一击的事情,如果这一击打不好,自己会“死”在对手刀下。不期生还的必死之心打入,方得生的希望。
楚绗的刀在此凌厉起来,自己的挥刀范围内挥洒进退,向上的格挡,前刺突击,斜斩向,每一招都用尽了全力,硬生生让天野的刀无法再进半步。
以自身挥舞距离形成了一个领域,进入领域的攻击在眼神中不断放慢,脚步带动腰,腰身带动全身,挥剑格挡进攻,神识在领域中不断放大。
佐藤广志在一旁身穿纯白色里衣,黑色的武士宽松长裤,看着楚绗嘴角微微有着笑意,以谁也没有发现的角度微微点头。
进攻,翻转手腕带动竹刀,竹刀飞一样刺向天野的手。
进攻,天野后退的同时,刀尖紧紧跟随。
进攻进攻,攻防的拉锯战,楚绗满是压抑不住的进攻欲望,身法力量本该被压制的自己反而占据了上等,不论是力量上,还是身法上,楚绗一时之间竟然占据了上风。
这是一种奇妙的状态,天野的咬牙不甘,竹刀撞击下手臂震动,震动的力传递脸颊,脸庞的肉微微抖动。这些明明被护具遮挡着无法看见,但楚绗心中的这幅画面越来越清晰。
破!随着两人近距离的焦灼战,天野的状态,心理越发清晰可见,久攻不下的天野开始着急了。
而楚绗的心却如一汪山泉水,恬淡自清,不为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