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野的刀很快，连续对轰中终于抓住了那条线，斜向对准楚绗的面。
竹刀下坠的那一刹，天野甚至在想要不要收力，念头在头脑中一闪即逝。
强有力的身体挥动竹刀，其势汹汹，对准少年的面孔冲击而去。
“楚师兄”，“楚学长”，两处不同的声音同一时刻发声，同样的焦急不安。
楚绗直视即将打面的刀，不退反进，手掌死死握住竹刀，向内绞动着突刺而去。
时间都变慢了，天野怒目而睁大的眼睛，半空中正缓缓下坠的刀尖，围观者张大的嘴巴，举着的手臂，楚爷子站的挺直，身旁女孩脸颊涨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怒不可遏地一边吼叫一边向前突刺着，头顶刀尖落下前一刹，脑袋身体整个向左边挪移了一寸。
啪！天野的刀实切击中少年右肩，竹刀与肉的打击感强烈有力，这一击得多疼？天野内心莫名其妙闪过这个念头。
时间又恢复了流动，被击中同时少年身体整个一沉，牙关紧闭眼睛睁的更大，膝盖微微弯曲，怪物一样的吼叫声持续不断，像沉雷滚动在天际，所有人看着楚绗的刀，身体快倒下的少年硬生生将竹刀刺中对手腹部。
感受着腹部突如其来的刺痛，天野踉跄着后退两步，眼前的少年膝盖乃至上半身微弓，都快失去平衡倒下的模样，就这么保持着突刺姿势，全力嘶吼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激昂，回荡在道馆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呆呆看着少年，乃至于裁判都忘记了挥旗。
以伤换伤，天野只觉得眼前少年不是楚绗，又或者说楚绗的外表下内在其实是个怪物，是疯狂是嗜血的。
二十四人目立切，楚绗胜利！
…………
光粒飞上天空然后噼啪一下炸开，四散分解成更多光点，一下将黑夜照亮，光点膨胀成一朵蒲公英，随后又慢慢暗淡而落下。
马尧站在花车城堡中一抬头，更多烟花冲天而起，轰隆隆绽放在天际。
夏日的夜空五彩缤纷，各种颜色点缀泼墨，深邃的夜空被点燃了。
孩子们欢腾鼓掌，踮起脚尖看向天空。
更多光点争先恐后蹿上夜空，百花争艳绽放自己的花瓣，无数烟花盛开，多彩的花瓣随风散开，绿色黄色的花瓣不断发光，扩大，用尽所有散发光芒，映在所有人的瞳孔中。
偷瞄了一眼身旁柳苒，刚刚小孩子一样蹦跳的女孩此刻看着天空出奇的安静，双手撑在城堡扶杆上，就这么静静地仰着头，烟火配合灯光的色彩照耀在女孩脸颊上，看起来像是染上了一层红晕。
身后玩具总动员领袖胡迪正骑着一头充气霸王龙，跟随在城堡身后耀武扬威，恐龙不时还发出阵阵模拟叫声。
矮人们围绕着城堡，推着小推车拿着小铁铲，一路蹦蹦跳跳载歌载舞，偶尔向上冲柳苒挥手示意，柳苒这一刻就是他们的白雪公主。
“有一个男孩很喜欢烟花，每年渡江大桥的烟火晚会是他最期待的日子。”
马尧仰望着夜空，星零的光四射而去，耳旁孩子的欢呼，花车的音乐，还有烟花噼里啪啦的声音。
“那一年男孩还随着父母住在乡下，唯一通往城市的交通工具是家里的摩托车”。
“摩托车很破了，每次冬天父亲半天都打不着火，需要母亲在后面推着跑，直到摩托车发出像老人喘不上的轰轰声。”
“前一天父亲答应了男孩晚上带他进城看烟花。”
自说自话的马尧突然停住，低头看了看身旁女孩。
女孩秀丽的脸庞正认真盯着马尧看，乌黑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睫毛在灯光照耀下格外的长。
“那一天老师留下的作业是写作文，男孩早早决定那天作文的题目是烟花”。
“可烟花晚上七点才会开始，男孩第二天还要早起上学。”
“苦恼的孩子想啊想啊，即想看一年一次的烟火燃烧，又不想夜晚回家后写作业，怎么办呢？”
“孩子最终决定提前写好作文烟花，反正一会儿就去看烟花也不算撒谎，这样一切苦恼不就没了嘛？”
马尧的语调很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拨动，甚至像捧读着一本故事会，与自己毫无关联。
“于是在七点烟火还没开始的时候，男孩憧憬着未来美好写完成了那篇关于烟火的虚构作文。”
“那一天时间流动格外的缓慢，在家等待的每一分钟对孩子都是煎熬，甚至每天追看的动漫在这一天也没有往日有趣好看，孩子满脑子只期待父亲骑着那辆快报废的摩托，载着自己在乡间小道中驰骋，风迎面打在脸庞上，转一个弯，烟花正咻咻飞往天空。”
“你爸累了，母亲是这么告诉孩子的。”
“难过，恼火，气愤，明明已经和父亲商量好的事情，为什么要撒谎？”
“今天忙了一天，一会儿半夜还得出摊赚钱，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父亲是这么回答的自己。”
“泪水在眼眶打转的孩子不懂，完全无法理解大人的想法。明明撒谎骗自己的人是大人，可最后做错事的好像是自己。”
“想要看烟火大会的男孩又有哪里做错了？不是说好带我去看烟花的嘛？出尔反尔最后却让自己理解他们的大人，是不是太狡猾了？”
柳苒一直看着马尧眼睛，直到马尧说出这句话来，眼神中终于闪过一抹隐晦的厌恶。
“孩子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大人们的这一套。”
“在孩子的世界中说到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撒谎是不对的，更何况孩子作文已经写好了，他必须去看烟火，他不想撒谎。”
“末班车早在五点就停运了，于是孩子不顾家长的阻扰，顺着破旧的水泥路，一步一步向着城市方向走着。”
“天越来越黑了，路边没有灯光，零零散散的老旧宅子给予孩子向前的勇气，路边偶尔响起的虫鸣似乎在为孩子加油。”
“一路上没有行人，星光，萤火偶有飞逝的车灯，都是孩子的同伴。”
“没有时间概念，只是走啊走啊，直到远处传来砰的沉闷声，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远远传了过来。男孩看着眼前遥远的山峰，终于停下了脚步。”
“山峦与天空交接的空白，暖光交替闪烁，烟花爆炸的声音穿透大山进入孩子耳中。”
“孩子就这样看着天际的隐约光晕开始幻想，白色光一定是如瀑布般迸发的烟火，橙光是璀璨如星光散开那样，温暖的红色是蒲公英随风飘散。”
马尧说到这里，很自然的抬头，咻~嘣！
硕大烟花绽放在头顶，红色光点膨胀散发最终组合成一顿玫瑰的形态，饱满艳丽。整个天空都被它点亮了，烟火下的马尧却那么的格格不入。
像他口中诉说的那个孩子，站在破烂不堪的水泥路边，隔着大山幻想着那片烟火，那烟火该多么的美丽绚烂，在头顶炸裂瞬间一定是世界最美的景色。
“孩子就这么抬头看着山头隐隐传来的光，不断幻想着山的那头该有多么美丽。”
两人对视着，各色颜料盛开渗入夜空，蔓延伸展，最终坠落消失，下一轮烟火又冲天而起。
女孩听的入迷，跟随孩子的视角，想象自己正站在那个漆黑路边，数不尽的烟火正在对面燃烧，庞然的山脉挡住了一切，这是多么孤独的画面。
“孩子就这么傻站着，直到对面光晕消失，烟火的轰鸣消散，他才回家。”
“那晚父母又责怪了孩子，大晚上去哪了？甚至差一点都要动手教育自己。”
“可孩子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他也一定会选择走上那条没有路灯的公路，尽管只是远远隔着山看着天空忽闪的光亮。”
“第二天孩子的作文《烟花》被老师表扬，甚至让孩子站上讲台全班朗读，孩子开开心心的上台，对着全班同学讲述着那个烟花晚会，那个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烟火。”
马尧讲到这里呼了口气，眼中已不在看着烟花，没有焦点漫无目的。
“男孩和父母的关系很糟糕，但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父母会给自己留下饭菜，也会因为成绩或者做错事打罚孩子。但在孩子心中始终觉得与他们有着什么隔阂，是一种说不上的感觉。”
“孩子能够想象出全班最美的烟花，可怎么也想象不出坐在破摩托车后，双手搂着父亲腰，两人一起吹着风去看烟花的场景。”
两人沉默着，马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记忆中涌出，各种事情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女孩一直听的很认真，马尧停下来，落寞的眼神让女孩产生一丝共鸣。稍微思考了一下，踮起脚尖上前凑近一步。
双手轻轻拉住马尧的手，光在头顶散开，撕裂了昼夜。马尧感受着手中温度，是刚好不那么炽热的温暖。
没有情欲，没有杂念，只是烟火下两个同样孤独的孩子抱在一起取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