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走在江边，马尧享受着江风拂面，带着微凉与潮湿打在身上。
马尧就这么沿着江边漫无目的走着，路灯盏盏，水波击打岸边的声音，抬头星光划破夜空。
故事结尾一定都是美好的，自己成功拯救柳天姌，老大那边也一定能够立切成功。
堤岸没几人，波浪翻滚没有留下痕迹，微风吹拂看不见轨迹。
嘟嘟嘟，楚绗的电话依旧没人接听。
挂掉电话，晚点再打过去吧，明天还要将老大作为新朋友介绍给柳天姌认识。
夏季黑夜中的风阵阵，连带着吹动脑海中记忆的碎屑。
曾经也有一个女孩，绝望前向自己伸出了手，她在心里不断的说啊，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你不敢上前拉住女孩的手，你害怕极了，你怕深陷泥潭的女孩将自己拉扯进去，你退缩着假装看不见女孩求救的眼神。
假装一切如常，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一如既往的做她的小跟班，于是她死了。
“我有成功阻止别人自杀哦。”呢喃细语着。
对面能看见的只有灰暗色调的山峰轮廓，江面粼粼偶尔泛着点月光。
嗡嗡。口袋手机传来了震动。
随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微博发来的窗口信息，用户“柳苒”正在直播中。
Boom！
晕厥感在脑海中瞬间炸裂，江面似乎出现了一个幽暗漩涡，拉扯着将马尧带入黑暗。
僵硬的点开直播间，熟悉的女孩倚靠着墙角，还是刚刚的那身粉色褶裙汉服。
直播标题很简单，只有两个字，自杀！
大脑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剩下什么也没有的荒芜，木讷看着直播画面。
画面中呈橘红色基调，似乎有着镁光灯竖在柳天姌身前直射着，而女孩低着头只顾着手中正在燃烧的仙女棒。
“怎么不说话啊？”用户gdgvv。
“面具怎么没戴了？”用户54722。
“主播我赶时间，给句话还自杀不？”用户kbdm。
弹幕不停的滚动，观看人数成倍数疯狂疯狂上涨。
“害，傻子才自杀。”
棒棒糖，小花特效不断在角落出现，人们刷着廉价道具，看着自杀直播。
“刚开始十分钟，粉丝数已经十万，这速度，滋滋。”
“谁知道主播家地址，房间内玩火，我要举报。”
“哈哈哈哈哈哈哈”。
…………
每秒钟都会刷出数十条弹幕，是质疑，询问，不解，是谩骂。
“这种博眼球能火，在场每个人都脱离不了关系。”
“额头窄，眼角细，眉毛成一字弯曲，下巴比较尖，这种面相一看就不是好人。”
“为了钱这女孩也不容易，点关了。”
…………
大脑宕机中，双腿已经开始奔跑，用尽全身所有的力，不在乎姿势多么难看，表情多么不堪，只是跑着，与时间赛跑。
尽管画面能看见的只有女孩，烟花棒。橘红色光给了马尧一种极其不安的感觉。
不会的，马尧在心中不断的安慰自己。
已经约好介绍新朋友给女孩认识。
“兄弟们，刷一波自杀”。弹幕有人带起了节奏。
“自杀”
“自杀自杀”
“自杀自杀自杀”
直播间似乎成为了某种宗教献祭仪式，所有人围绕着女孩，双臂伸空，诚恳的齐声高歌。
“自杀自杀自杀”
“自杀自杀自杀”
…………
不要，不要。脑海有个声音竭尽所能的大声呐喊。
“停车！师傅停车！”
不顾一切蹿进马路中央，对着迎面而来的车挥手，手中拿着手机，不时又低头看着直播界面。
表情像是快哭的孩子，大饼脸眉毛鼻子嘴巴挤成一团，是从未有过的丑陋神态。
常识，礼仪，仪容仪表都无所谓，怎样都无所谓，只要能赶到柳天姌身边。
嗞！黑色大众轮胎摩擦路面，发出刺耳声音，司机摇下车窗，看着距离车头半米差点撞上的男孩，气冲冲就要开骂。
“有病吧！不想活了？”
也就仅限这么一句，车灯直射在看清男孩脸后，骂声消失了。
“园山新苑。”男孩快哭出声的请求，灯光下显得手足无措。
“园山新苑，求求您带我去那里。”呆呆看着司机，双目毫无神采，身体灵魂仿佛被抽走。
…………
柳天姌背部抵墙，面对大众第一次露出真容，以一种舒适的姿势坐着。手机开启着直播，用手机支架固定在身前。
手中烟花棒正在燃烧，如星星盛开飞星万点，又像是捧着满天星，小巧别致。
压根不去注视镜头，只是一根又一根的点燃烟花棒，镜头看不到的地方是一个陶瓷小火炉，碳火燃烧的光是橘红温和的，照耀在房间每个角落，打在柳天姌身上。
手机中的弹幕疯狂刷新着，信息爆棚的言语潮水涌出，都快溢出屏幕。
“别侮辱汉服好嘛，‘穿山甲’，中缝歪曲明显的盗版汉服，自杀就自杀别侮辱这个汉服圈了。”
“1111”
“肯定又是被渣男骗了，姐妹错的不是你，错的是那些渣男。”
“自杀毛啊，好歹拿个刀片出来，啥也没有，表演的太不认真了吧。”
“别说，万一咬舌自尽也说不准啊”
“哈哈哈啊哈哈”
手拿烟花棒空中挥动着，光粒飘絮随着运行轨道，一眨却又消失不见。
“别死！”
“别死！”
“别死啊！”
马尧一次次在手机中输入，然后点击发送。别死两个字去石子投入大海，更大的浪拍来，石子一点水花也没有激起。
似魔怔一样，双手重复打着别死。
您的信息发送过快，请稍后再试。
30.29.28。
“没事吧。”司机通过后视镜打量着马尧，五官扭结在一块，像落水的孩子，无助而狼狈。
耳旁嗡鸣声音不断，什么也听不见，烟花棒在屏幕中闪耀，紧紧握着屏幕。
“不要死，不要死。”
失魂落魄，行尸走肉一样。嘴角不断重复着，像是某种咒语，连续着不间断。
屏幕中的柳天姌听不见，表情恬静安详，手腕系着绳索，另一头是半空中发光的城堡气球。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怂恿着，凑上去看热闹，大声叫嚣着，快点开始吧。
可自杀明明已经开始了啊！碳火燃烧，只需要关紧门窗，一氧化碳中毒只是时间的问题。
木炭不充分燃烧，室内全是一氧化碳。人可以呼吸，可再怎么大口呼吸，还是缺氧窒息。很美好的一种自杀方式，好比水中渴死的鱼，哪怕明明在水中。
画面中女孩微微低下脑袋，懒洋洋像冬日火炉边的猫，蜷着尾巴慵懒打着哈欠。
“不会是一氧化碳自杀吧？”弹幕有人猜测着。
“怎么可能呢。”
“hxd你当真了？当真你了就输了。”
“典型三千工资的替三万着想。”
“合着表演，糊弄傻子呢。”
……
留言汇聚成子弹，藉由网络的枪口biubiu射出。
“快一点。”
后排的男孩开口说着。
“快一点。”
重复着，声音渐渐加大。
“她就要死了。”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毫无生机的眼神直勾勾看着手机屏幕。
多么孤寂的目光，哪怕经历人间冷暖而立的中年男子，也从未见过这种眼神。是绝望，冰冷，被无穷无尽黑暗所包裹。
路口红灯，中年男子看着后视镜，一狠心，狠狠踩向油门。
是的，她要死了。一氧化碳中毒，就死在自己面前。
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就在自己眼前，她叫着，妈妈我好疼，马尧你快来救救我。
自己只是看着，看着生命慢慢消逝，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超和平buster，组建五人的正义小伙伴，一起出cos，自己要当面码。
是啊，最终她成功了，成为了面码，某种程度上，至少都死了不是嘛？
又是这样。
不要死，不要死。双手疯狂在键盘敲打着，只希望低头不语的女孩能够看一眼，能够发生奇迹。
…………
脸颊被火炉烤的热乎乎的，脑袋开始感受痛感，像是某根神经断裂，痛源从这里开始蔓延。
手中烟花棒燃烧至尾部，光渐渐熄灭。
该换一根了，柳天姌依偎墙角这么想的。
丢掉燃尽的铁丝，从一旁盒子中拿出一根新的烟花棒，想要放在火炉上点燃，可双手麻痹，渐渐不听自己使唤。
努力伸手递出烟花棒，恶心感伴随尖锐耳鸣砰的在脑海炸开。
像有人用湿毛巾捂住了鼻子，缺氧的窒息感让感官放大，记忆片段自然流露而出。
“天姌，爸妈可能回不来了。”照顾自己的奶奶某天和自己这么说道。
自己用手语比划着，“是今年不能回家过年吗？”
“哎”奶奶叹息着摇摇头。
“他们以后再不能回家了”还算精神的奶奶说完整个人似乎衰老了数十岁，转身离开的背影格外萧条枯瘪。
“矿洞塌了。”
塌了，塌的不仅仅是埋藏父母的矿洞，更是柳天姌整个世界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