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巴能成功找到万能药吧。
柳天姌费劲的将烟花棒点燃，浮游的光在手间噼里啪啦绚烂如花。
一氧化碳中毒导致的缺氧开始抑制中枢神经，四肢麻痹，最简单的抬手动作都会无力行动。
手腕牵引绳系着的红色气球悬浮，白雪冰雪中的城堡发着冷色调光，如果有童话，公主会和父母一起住在这样气派的城堡中吧。
血液中的氧气越来越少，可任你大口大口的呼吸，依旧觉得不够。
真好啊，乔巴会找到万能药，去治愈那些需要的人。
眼皮开始感觉沉重。
去远方处理父母事情的奶奶一切还顺利嘛？不知道回家只剩下奶奶一个人会不会感到寂寞。
烟花，男孩圆呼呼的脸出现在意识中。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马尧。我们去玩海盗船，摩天轮……回马灯一样闪过各种画面。
明天介绍新朋友和你认识，我们是超和平buster，正义的小伙伴。
想要抬头看一眼气球，才发现已经做不到了，困意包裹着意识，眼皮强撑着还没有完全闭合。
浑身像是被水包裹，沉入湖底。
这就是死亡吗？暖暖的，困困的，只不过有一点点难受，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
…………
“开门，开门！”
马尧重重的拍打大门，是一扇棕色的家用防盗门。
“柳天姌！柳天姌！！！”
拨动门把手，大门丝毫未动。门内静悄悄的，毫无动静。手机画面中柳天姌锤着头，一动也不动，手中是燃烬的烟花棒。
砰！砰砰砰。无人应答，马尧干脆用身体直接撞击，想要将门撞开。
门板发出哐当巨响，可怎么也撞不开。
不会的，不会死的。不要命的用肩膀去撞门，整个过道都是砰砰撞门声。
柳天姌就在房间内，可她就要死了，死了。明明在最美好的年龄，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没有海盗船，没有摩天轮，没有雨后的彩虹，再也不能吃加辣的锅盔，再也没有捧着红豆奶茶待在阳台发呆的午后。
“干啥呢？这么大动静”隔壁的门打开了，中年妇人推门与马尧相视，入魔一样的疯癫神情，反而让怒气中的妇人一时杵在原地，不知情况。
妇人发呆的一刹，马尧想到了什么，一把推开妇人冲进邻居的家。
“可以从阳台过去”，着了魔一样的重复着，不顾写作业小孩的奇异眼神，以及背后妇人的大声尖叫。
翻出阳台，脚摆在空调外机，身体沿着墙壁紧紧贴着，脚下就是数十米的水泥地，老旧的空调外机上布满锈迹。
尝试着抓住前方阳台护栏，平移着挪步。
妇人在阳台看着，心惊胆跳，又不敢大声叫出来，害怕马尧一个失误摔落。只好干看着，拿起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抓住柳天姌家的阳台护栏，心一横向前胯步，重心在上翻越护栏，成功进入阳台。
洗衣机，小座椅，空衣架，还有一盆向阳的葵花。
朴素简单，柳天姌就是坐在这个地方，手中会捧上一杯红豆奶茶，看着白云悠悠，车道的人流川息，又或是阳光下一抹橘黄葵花。
“柳天姌！”
推开阳台玻璃隔门，客厅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柳天姌？”马尧重复着，声音在封闭室内徘徊，显得格外冷寂。
室内木质门比不上防盗门，不要命的撞击下很快被强行打开。
开门的刹那，木炭未充分燃烧的烟雾呛鼻而来，强烈的不适让马尧恶心剧烈的呛咳。
女孩蜷缩在墙角，发光的红色气球，燃尽只剩下的铁丝，冒青烟的小火炉，仿若睡着的女孩，一动也不动。
摇晃着女孩身体，在耳旁大声呼唤她的名字，马尧一颗心也渐渐沉入无光的湖底。
死了，就死在自己面前，身体酥软，就和睡着了一样，可再也不醒了啊。
黑色的长长睫毛，表情安详，恬静闭着眼，睡美人一样，大概会做着梦。那个世界里，乔巴和父母都找到了万能药，自己能够说话，会大声笑出声，会一次次叫着爸爸妈妈，他们会笑着回应自己，而不是远远隔着。
还会有新朋友陪着自己去逛游乐园，速降，滑索将那些没玩过的项目通通玩一遍，朋友还会将更多朋友介绍给她认识。
没人笑话她是个小哑巴，再也不会有将自己排挤在外的小团体，课本会整整齐齐的，课桌也是干干净净的，每个夜晚父母会和自己道声晚安，辗转反侧睡不着的夜晚再也不会来了。
老师不会趁自己不在让同学们特意关照自己，会认识好多好多有趣的朋友，每天都是开心未知的事物。
应该放声大哭嘛？马尧不知道用什么情绪来面对，惋惜花一样年龄的女孩消逝？慷慨激昂这个世界的无情？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还是悲愤眼前手机弹幕的疯狂涌动？
“真的死了嘛？（狗头表情）”
“当当当。幕后团队出来了，果然就是一场秀。”
“别装了，差不多可以了，关注破五十万，您成功火了。”
“有人知道地址吗？打120试试。”
“哈哈哈哈，人间迷惑鉴赏行为。”
“我愿称你为整活之王。”
网络的子弹噼里啪啦疯狂扫射，每个人隔着屏幕在网络另一头敲打键盘。
大家发送着自己意见，以自己视线行使着言论自由权。
可人已经死了啊，直播中的弹幕不减反增，夸张到覆盖了整个屏幕。
插科打诨，逗乐取笑，抖包袱小聪明，五花八门心思各异，世界熙熙攘攘，大家聚集在一起无情冷漠组成了一堵玻璃墙，大家在这边，此刻柳天姌在那边。
一个两个都是人渣，只要自己消遣了，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被误解无所谓，真相也无所谓，死了也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
癌，全是社会的癌细胞。用着语言这把凶器，一开始软绵绵的，甚至伪装成友善。拥抱陌生人，和老大爷跳舞，举牌。你没有防备，它便初露锋芒，裸奔，吃屎，**，越来越快，快如一点寒光，锐利插在女孩心口上，最后对他说，自杀吧。
“死了嘛？”
“新来的小胖子，说句话呗。”
？？？？？？？？？？？？？满屏幕的问号。
“不会吧，真死了？和我可没关系啊。”
“我可没点赞自杀，你们都是谁点的赞。”
“谁提出的自杀？自觉站出来。”
…………
争吵，谩骂不休。网络上的一群人互相指责着，吵闹着，开始转移目标，化身正义的使者，将手指指向提出自杀的人。新的一轮施暴开始了，周而复始，从未停止。
“够了。”
马尧只觉得现在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那种满腔怒火却无从发火的感觉让他憋屈至极。怎么办？
“好兄弟柳苒真死了？”
“新来的主播会说话哈哈哈。”
语言的子弹还在突突，从未停止过。
“够了！够了！都闭嘴吧。”
父母不会回家的明天，不会去游乐园的明天，不会结识新朋友的明天，太阳不会升起的明天，没有明天的明天，明明不是自己想要的明天！！！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一次次重复，声嘶力竭，竭尽全力的吼叫。
够了！够了！！！
“急了，急了。”
“破防了，主播破防了。”
“演的这么真啊，不拿奥斯卡可惜了。”
“情绪饱满，声音真情流露，比那些傻子主播好太多了。”
…………
施暴者用自己选择的方式行暴，一步步手段越来越残忍，手法也越加熟络，一不小心女孩死了，他们又带上无辜的面具，互相指责。谁？是谁提出的这个主意，他该死，太可恶了，他们决定揪出那个出主意的家伙。
你又能做什么呢？站在这里吼两嗓子？对着手机发泄一下情绪，明天自己还是那个没用的小胖子马尧，衰，怂胆小怕事。
弹幕编织的黑暗粘稠无光，由着脚顺势而上，想要将马尧吃掉。
拿起手机将直播界面关掉，壁纸出现在视线中，小柳天姌穿着碎花裙子，黑夜路灯下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爸爸，自己站在最中间。三人一起仰着头，满天飞的烟花比星空还要璀璨。
马尧将印胡萝卜的床单轻轻盖在女孩身上，远处似乎传来急救车的刺耳警笛声，由远至近，声音越来越大。
一切都结束了。明天其实什么也不会变，太阳会继续升起，卖锅盔的老大爷继续用陕西口音吆喝着，自己还是那个一开始的小胖子，什么也没有变。
故事拉上帷幕，不知该以何种表情来面对的马尧手心传来震动。
嗡嗡，是柳天姌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这个时机又会是谁发来的短信？打开看了一眼。
“我们见一面，正义的小伙伴。”
署名是，大反派库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