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洗发露在哪？”
“马桶旁的架子上。”
“秦昊，秦昊！”
“又怎么了？”
“沐浴露！”
“我家没那东西，洗身上的话就用马桶水箱上的肥皂。”
我在厨房，借助林奈的帮助准备晚餐，身后的浴室时不时传来秦岚不耐烦的声音。
明明是她在借用我的东西，反而她的语气像是这个家的主人。
“真是的，居然用那么劣质的洗发露，就连沐浴露都没有。”
当我把一锅炖端上桌的时候，林奈一边擦试着她的头发，一边从浴室出来对我抱怨。
她的衣服已经湿透丢进了浴室旁的洗衣篮里，至于她身上现在穿的衣服，是我姑且能称得上“睡衣”的旧衣服。
“呼……这么冷，为什么不开空调。”
“没有，要是冷的话就快点过来吃饭。吃点东西就不冷了。”
“啊？居然连空调都没有。嗯，做的菜还挺香的。这么冷的天，这里还怎么待啊。”
饭菜的香气只是让秦岚中间插了一句，随后还是把继续她抱怨的话。
“用电热扇。饭吃多少？一碗够不够？”
“少点，我减肥。”
秦岚扭头看了一眼我放在窗边的电热扇，而我则是把盛的满满一碗饭去掉一些，然后放到他的面前。
秦岚吃了一口饭菜，然后看了我一眼。
“味道勉勉强强也还可以，看来你在这段时间学了不少东西。”
“就那样吧。”
我只是简单的敷衍一下她，然后端起碗筷吃饭。今天开了一天的车，中途也就只是喝了一点水，至于食物，刚才吃的是今天的第一口。
我们吃饭的途中都沉默着，这可能是源于父亲的教导，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俩之间没有共同的话题。
我所居住的位置算是这座城市的郊区地带，距离我曾经居住的地方有好几十公里。秦岚今年是高三的学生，等六月过后就会参加高考。
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她最紧张最重要的时候，可她却一身淋湿的姿态，蹲坐在我家门口。当时我和她的对视，我感觉她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
“我可不像你，我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洗碗的时候，秦岚站在我的身旁看着我。
“我是因为和家里人闹了点小矛盾，就离家出走了。”
可以被称为家里人，除我之外那只能是父亲和秦毅。至于是哪个家里人，秦岚并没有说。
“那他身体怎么样？”
“好的很，不过他从台前退下了，几乎都是在幕后操纵那个人。”
秦岚很清楚我说的是谁，她至今为止仍然称呼秦毅为“那个人”。
难不成她现在还怕他？
“哦，那我明天送你去上课，没记错的话你们应该早就开学了吧。”
“我不去！我就要待在这里！我不去学校，也不要回去！”
秦岚突然间大喊起来，我手中的瓷盘差点因此不小心从我手里脱落，幸好我眼疾手快将她抓住。
当然，这是秦岚所看见的，实际上是林奈帮我托住了瓷盘，不然我可没这个反应力。
我故作镇定擦拭掉瓷盘上的水渍，把它放进抽屉里的收纳层里。
“能告诉我理由么？总不能让我没有理由的就把你留在这吧。顺便问一下，你是从哪知道这里地址的。”
“问你那个便利店店长，只要说明一下身份，很容易就能知道。”
我的确把目前所居住的地址和店长说过，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从店长口中得知这里的地址，我还是能接受这个理由。
可今天便利店应该关门，那意思是之前秦岚就和店长认识？这又是什么情况？
“好吧，姑且相信你。可你还没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很重要？”
“嗯。”
我点了点头。
既然说到和家族断绝联系，那么肯定就不去联系任何家里人，就算她是我离家出走的妹妹。
“要是没什么理由的话，明天就照我说的那样。早上我送你去上学，放学后你就回家吧。回去之后，别和别人说你来我这，也别再过来了。”
洗碗的工作结束，我把抹布的水拧干放在水龙头上，准备去浴室洗澡。
父亲有可能会查到她来过这，但这又没什么，更何况他也许很早以前就知道我这里。之后，只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行。
“难道我一直被欺负，你也坐视不管么！”
听到她这么说，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她。
她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并把袖子卷起，在她手臂上出现了几道淤青。
“这是谁干的！？”
怒火瞬间涌上心头，之前说过“家里人的事情和我无关”的话也被抛之脑后。
“这你不用知道，总之我就想在你这住几天。”
没有理会发火的我，秦岚说着把袖子松了下来。
“你要是不答应我，执意让我去学校的话，说不定伤口会出现在更多的地方。”
听秦岚的意思，她身上的伤口貌似是校园暴力引起的。关于这件事我再熟悉不过，不过当初的我，是处在霸凌者的队伍。
“这件事你可以直接和那个男人说，让他帮你解决。”
“这件事，爸解决不了。”
如果说他解决不了，对方的家室八成也有些庞大。毕竟这几年经济的发展，秦氏集团的地位处在一种微妙的变化，被动摇也是有可能的。
听到秦岚这么说，我第一瞬间想到的是这些。看来我的思想还是活在曾经，那种有钱便是王道的想法。这样的想法一旦产生，很难因周围的环境而改变。
“知道了，你就在这住着吧。那个男人那边……”
“放心，我是不会和家里任何人透露我在你这的。住在你这里，正好可以让我放松放松。”
突然，秦岚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对了！住在你这里，不会打扰到你吧？”
“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镜子前有两支牙刷，你肯定带女生来过这里。啊...我并没有想说你的意思，以前我也去我前男友家过过夜，更何况你还是成年人。”
听着秦岚的话，我的脸色稍微有些变化，可能是因为灯光有些暗，她并没有注意到。
“要是她真的要来过夜，我会出去找个旅店住一晚上，绝对不会打扰你。”
秦岚的脑子里八成又是在进行各种幻想，明明以前在家的时候，她可不会是这个样子。那时的她，更有一种大小姐的感觉。虽然，她本来就是这个身份。
看来她的性格因为居住环境的变化而发生了一些转变。
“放心，那支牙刷是给这里的幽灵用的。你刚来这里还不清楚，这个房子可是闹鬼的。”
“什...什么嘛，你说的这话只能骗三岁小孩子。”
“骗你做什么，不信的话你可以明天问问这里住的人。那个幽灵的话，就在我身边站着。”
我转眼看了一眼旁边，刚才林奈确实站在那个位置，不过现在不在了。
秦岚的表情因为我的话和举动有些僵硬，和小时候一样，她还是怕这些东西。我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和当时初中的她看过一部恐怖片，那天晚上因为害怕，她还半夜跑过来和我一起睡。
“你说的这话，我可不……”
秦岚的话还没说完，房间里的灯一下子全部都关闭了。做这些的，正是林奈。不出意外，灯关闭的一瞬间，秦岚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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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下手可是真狠，我的手臂可是被抓了好几条血印。”
我坐在汽车的驾驶座，经过一个晚上，左手的手臂上还是火辣辣的疼。
罪魁祸首此刻正用手抱着腿坐在后排。通过车内后视镜，我看见她的脸上还是没有好气。当发现我在看她的时候，她把头扭向了一边。
“谁让你编出那个故事吓我，还用什么手段让灯关了。”
昨天晚上灯被林奈突然关了以后，秦岚不仅是尖叫，还一瞬间冲到我的身边抱住我的手臂，那些伤正是这样造成。
“我们现在要去哪？”
“陪我去做件事，然后...给你买几件衣服。”
便利店那边今天依旧没有开门，这也正合我意，因为她的到来，今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秦岚的身上穿着我的衣服，因为把最厚的那件给了她，我身上穿的就比较单薄。可她好像还是觉得有点冷，身子缩的更紧了一些。
“把空调暖风开大一点啊！”
“这已经是最大了。”
“什么破车，就不能买好一点的车么？”
秦岚抱怨完这句话没多久，我们站在了租车行的门前。她全副武装的看着身边的我，整个人包裹的只有眼睛露出来，就和昨天的我一样。
“是我高估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连车都没有。”
“那还真是抱歉。”
即使变成再怎么落魄，妹妹面前我还是要保持一些作为哥哥的尊严。
“目前还用不到那种东西，再说了我家也还是有车的。”
我指的是从二手市场淘过来的一辆自行车，平时的话虽然不骑，但要是去稍微远一些的超市买日用品的话还是有帮助的。
“你是指那辆停在破旧雨棚里的破旧自行车么？”
“你知道？”
“你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不然我也不会在你的包里放那十几万。真是搞不懂，你怎么还这么落魄，你这笔钱都花在哪了？”
听到她这么说，我看了她一眼。秦岚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前方，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
“原来那些钱是你放的。”
“不然呢？你还真以为天上会掉大馅饼，还掉在你包里面？”
“那确实。”
我带着秦岚转身走进一栋名为“春天百货”的百货大厦。百货大厦里开着空调，进来之后我身上的寒冷感淡去许多。
秦岚则是脱去自己身上的防寒小物件，然后把它们扔给我。
“所以呢，那笔钱去哪了？”
“拿去还债了。既然你对我了如指掌，这些你应该也知道吧。”
“那确实。”
秦岚学着我的语气回答我。
“那你带我来这里，你有钱吗？事先说好，我现在身上可没钱。”
“我知道，再说了我带你来买东西，怎么可能会让你掏钱。”
“那就行。我也不打算买太多东西。”
她是这么对我做出承诺，可这样的话放在她身上明显是不成立。
明明是我带她来的这里，她好像比我还熟悉。在搭乘电梯上了四楼后，她熟练的进入一家店。
“秦小姐，欢迎光临。”
刚刚进去，营业员就直接走了过来，她的语气好像是认识秦岚。
“最近有什么新款么？”
“有的，这边区域都是新款。”
“那好，给我拿两件试试。”
甚至秦岚话还没有说完，营业员就已拿起一套衣服递给她。在接过以后，秦岚就进了试衣间。
从进店到进试衣间，这个过程还不到半分钟。
“先生是陪秦小姐一起来的吧？先在这坐一会？”
“不了，我还是站着吧。”
这种热情的人我实在有些应付不过来，所以平时我更多的还是在网上买衣服，比在实体店便宜，而且还不用面对喋喋不休推荐衣服的人。
她和我都同为服务行业，可和我的态度天差地别。在我感叹的时候，我无意中瞥了一眼价格的标签，瞬间明白了是什么原因。
“这里的衣服你喜欢吗？”
“嗯，感觉都挺好看的。”
营业员已经去为刚来的客人推荐衣物，我站在秦岚试衣间的不远处。
和我说话的对象是林奈，她也跟了过来，当时坐在汽车的后座位置。
大概是不想让秦岚感到害怕，在路上始终保持着沉默，跟在我的另一侧。
“话说你真的不能换一件衣服么？”
“不能，因为我是幽灵。”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外面走过的女生。外面气温零下，可还有很多穿着看上去很冷，但衣服款式很可爱的女孩子。
“你刚在是在和别人说话？”
试衣间的门打开一条缝，秦岚透过门缝看着我。
“我是在自言自语。”
秦岚没有说话，她把门打开，身上穿着的还是和我一起出来时穿的衣服。
“没试？”
“试过了，里面有镜子。”
她把这两件衣服塞到我的手里，视线看了一下收银台的方向。
“付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这句，她从我的身边走开。
“你的这个妹妹，是不是有点看不起你啊？还是说...你们俩有矛盾？”
“都是家里面人惯的。”
我拿着衣服去了收银台。
“你好，一共消费2482元，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
收银员脸上露出非常标准的职业微笑，听到这价钱，我准备掏钱的手愣了一下。
我的身上只带一千五百块的现金，没想到在第一家店就要超额。
“还是刷卡吧。”
我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银行卡，卡里存着我这几个月的工资。
“感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在她的职业假笑中，我转过身离开那家店。
“衣服买完了，现在是回去还是直接去吃午饭？”
“嗯？你在说什么？这不才第一家店么？我刚才问了一下，附近的几家店也出了新品。”
“那...那你先去，我去取点钱。”
“取钱？现在不都刷卡和手机支付么？”
“可我还是比较喜欢现金支付一些。”
“真是落后的方式，取款机在一楼有，你快点去，我先去看看那家店的新品。”
指了距离这不远处的另外一家店，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她直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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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抱歉了，这张卡就先借我用一下。”
我将林奈父亲上次给我的那张银行卡**ATM机里面。
“这不是你父亲给我父亲的钱么？他都把卡给你了，你随便用呗。”
“这...稍微有点不太好。”
“这又有什么嘛，对了，要是花这笔钱的话，你就多买点好吃的，让我能吃到就行。”
“你的这个要求，我想可以解决。”
和林奈说话的时候，我把密码输了进去。
“这么多钱应该够了。”
取了三笔5000后，我把它们装进上衣内侧口袋。实话实说，这种厚实的感觉，不会让你感到任何不适，反而会觉得很舒服。
难怪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为了钱做各种事情。
习惯性的，取完钱后我没有点击退卡，而是点到了查询余额的案件，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余额，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住。
以前我听我父亲说过，关于在补偿各类损失方面，他都标有响应的价格。
而这笔钱看上去，明显不像是因为林奈是死在秦氏集团所承包的建筑里所赔付的钱。更像是……
“乖乖，没想到啊，原来有这么多钱。看来，你家是挺有钱的嗷。”
林奈也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金额，她好像对这笔钱的概念只是单纯的“多”。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附和着笑了笑，然后迅速将卡退出。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的脑中始终都是ATM机屏幕上显示的余额数字，我在寻找任何可以合理解释这笔钱的理由。
但最后...好像没有。
回家之后，我看见门口的收信箱里放着什么东西，用钥匙把它打开，我从里面取出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上潦草的写着我的名字，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周可给我的，关于林奈案件，她所在的报社当时查到的资料。
为什么不像上次那样当面给我？是注意到我家来了人？
回去之后，我把文件袋打开，袋子里除了一些文件之外，掉出的还有几张当时现场的照片，上面包含了林奈的尸体。
“哥，我洗好了。”
秦岚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我立马把东西塞回文件袋，然后把文件袋放进铺在地上的垫被下。做完这些的后一秒，秦岚从走廊走出。
以我的速度，大概没有被她发现。
“那我去洗澡，你就上床先睡觉。”
“哦。”
刚才只是简单的看了几眼，那些文件大部分都是没有用的部分，不过在最后一页上，我看到了嫌疑人的相貌，并且在那张纸上还贴了一张便利贴:
嫌疑人已出狱，现居住地址……
我用手擦了擦镜子，全身还冒着热气的我的身体比较清晰的出现在镜子里。
我的表情，好像有些糟糕。
“没想到那个人这么快就能出狱，只要见到他，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吧。”
“是啊，大概率就结束了。”
身后传来林奈的声音，我猛的朝后看去，白气弥漫的浴室显出她的身影。
“你这家伙怎么在这，不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放心，我都在面壁呢，谁对你的身体感兴趣啊，再说了又不是没看过。为了不吓到你妹妹，我可是几乎都躲在这里。”
秦岚来的我家后，的确是很少见到林奈的身影。
“那谢谢了。不对...你这中间的话有问题。”
“在意这些做什么，话说那文件里都有些什么？”
“几张无关紧要的照片，和杀害你的犯罪嫌疑人居住的地址。没想到就过去五年的时间，他就出来了。大概率是谎称喝醉酒，然后还有自首情节。”
“欸，原来是这样啊。我没学过法律，不懂这些。所以呢，你想什么时候去见他？”
“我也不知道，大概...可能...会在最近这段时间。我想等到秦岚回去以后，再继续下去这件事。”
我这么说是因为秦岚她说过，短时间内她不想回去。
“嗯，一切都由你来安排。好了，快出去吧，再不出去你妹妹又要怀疑了。总觉得，她好像变得能看见我一样。”
“哪有这回事。”
浴室的雾气快消失殆尽，我笑着拿起睡衣换上，推开浴室的门走出去。
秦岚躺在床上，视线朝着里面的方向。
“我关灯了。”
我朝着她喊了一句，可她并没有转过来或者回答我。
即使如此，我还是关上了起居室兼卧室的灯，然后拉开被子躺下。
我已习惯睡那种硬床，在地板上铺着垫被，躺在上面的感觉其实就是和平时睡在床上的感觉相似，所以对我来说睡在哪都一样。
要说睡床和睡地板的差别，那可能就是仰躺着看天花板的感觉不同。还有的话...就是有点冷。
我侧着身子，背对着秦岚。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睡眠上，不去感受那来自地面的寒冷触感。
就在我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我的被子被掀开，除了寒气以外，一个人钻了进来并从背后抱住了我。
“你这是……”
“别回头，就这样，让我抱一会。”
秦岚的语气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我想回头看一眼她，可她紧紧的抱住了我。
原本模模糊糊的意识也因为她的举动而变得清醒，我轻轻的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和脚一样都是刺骨的凉。
就这样待了几分钟，她身上渐渐的变得暖和一些，我开口说道:“去床上睡，地板凉。”
“不用，就这样，就今天晚上让我任性一次。”
“你一直都很任性。”
我的话并没有得到她的答复，同样我也睡意全无。我脑子里回忆了许多关于我和她小时候在一起的画面，眼睛看着桌子边的垃圾桶，就这么看了一个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