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带去看看吗?’
意料之外的结局。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对话剧感兴趣,用排除法的话最先排除的可能便是喜欢,因为先前我曾在食堂跟她提起过我是话剧社成员这件事,那时她表现出来的态度为......普通,没错,就像听到了一句毫无意义的闲言碎语,没有针对它作出任何讨论便随口带过。
由此可以推断出关于‘能带我去看看吗’这种莫名的要求,不过是像‘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呢’这般不带有任何感情的没话找话。
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次我的回复只有两个字:‘不能’。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为什么?(T^T)’
又来了,加以颜文字来抒**绪,这家伙肯定经常混迹于公众网络社交平台。
‘不为什么。(ー`´ー)’
我如法炮制的回复。
‘(┬_┬)’
这算什么?恳求吗?
‘(╬ ー`´ー)’
不错,虽然算不上特别专业,但至少能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正当我沉浸于用颜文字交流的过程中时,一瞬间,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粉笔头直直地命中了我的脑门儿。
熟悉的力道,熟悉的承伤点。
本能地抬头朝讲台方向望去,正对上韩丽老师那双如在冰窟中浸泡过一样的冷漠眼神。
疑惑、警告、抹杀还不乏有蔑视。
不过霎那功夫,我竟从中读出了如此繁杂的信息。
指尖弹去额角的尘粉,我托着腮满脸郁闷地回复到认真听课的状态。
反观身旁的始作俑者,在我被粉笔命中的同时她已将笔记本重新收了回去并顺势摆出了认真记笔记的好学生姿态。
呵,这就是所谓的除了学习以外全都擅长吗?
迫于武力威胁,如今我再不敢有其他动作,可即便如此,最终仍然逃不过由老师主持的‘课后访谈’。
下课铃声响起,随后是所有学生期盼已久的放学时间。
原本韩丽老师已经带着自己的随身物品走到了门口,却不只是谁的一声兴奋高呼吸引她忽然站住,紧皱起眉头在教室里寻找了一阵,最终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四目相对,她朝我勾了勾手指,
所以接下来我所扮演的角色就是替罪羊了吧。
长叹口气,我撑着课桌慢慢起身,临走时不忘瞥了眼我那新来的同桌。
那满是同情的表情仿佛在说‘幸好被叫到的不是我’。
......
办公室里一如既往的寂静,其他老师大都趴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兢兢业业地整理着与课程相关的各类文件。
反观韩丽老师,摘下眼镜,一杯热茶捧在手心,被黑丝包裹紧实的二郎腿高高翘起,慵懒地依靠在转椅上,浑身上下散发着课堂上不曾有过的散漫。
说实话我还是觉得她戴上眼镜更吸引人。
不仅长相,就连身材也是上上佳,只可惜脾气性格完全是下等马的水准,听说学生时代还练习过咏春,或许这就是丈夫会和她离婚的潜在原因吧。
没错,她离过婚,身边还带着个拖油瓶,好在结婚较早所以年龄层面还算年轻,但孩子的问题就不好处理啦,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儿,不如......不行,从现在开始留级时间太过久远,唉,悲惨的童年真令人同情。
“唉——”
不经意地摇了摇头,忽然,一股暗劲从脸旁呼啸而过,届时只瞥见韩丽老师的手刀停在耳边。
轻打一记响指,对方厉声质问:“你在想什么?”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站直了身子如实回应。
“最好是这样。”说完我便听到一阵指关节紧握成拳时发出的脆响。
女人的第六感果然可怕。
打开保温杯喝了口热茶,因为一时疏忽不小心被高温烫到,像寻常小女生一样用手掌呼扇着猫舌,先前好容易摆出的冷酷姿态顷刻间荡然无存。
还是赶紧找个人嫁了吧。
仿佛又听到了我的心声,韩丽老师连忙端正坐姿并极具成熟气质地撩了下自己的飘逸长发。
刻意清了清喉咙,韩丽老师再度开口:
“听说你对我有意见?”
牵强而又敷衍的开场白,就跟‘吾有一友’一样。
“完全没有,老师一向是我信仰般的存在。”
“那你就是对你的新同桌有意见喽?”
“如果非要让我选一个的话......没错,我的意见只针对她个人。”
“可我看你们聊得听开心啊,话说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你在上课期间传纸条呢。”
呵,我倒是想,说的跟我有过同桌一样。
“我只是在指导她学习罢了。”我继续如实回答。
“诶——?”故意拉长了嗓音,即便放着眼神不看我也知道那绝对是怀疑......不对,是完全不信任的意思。
“该不会......”韩丽老师凑近我身边小声问道:“你对她有意思吧?”
‘怎、怎么可能!学生是不能谈恋爱的,人家才没有那么想呢~’
以上是寻常男生对于这类问题的回答方式,紧张、激动、不知所措,即便嘴上不说,内心深处也大都是如此设想,总之青春期的男生在面临感情问题时总是单纯的。
但这种回答方式完全不适用于我,并不是因为我比别人成熟多少,只是在无数次造访办公室的过程中我早已习惯了这类打趣。
“抱歉,比起蛇蝎心肠的短发女像老师这种成熟知性的黑长直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有意思’之类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
极限一换一,没错,回应这类问题的最好方式并不是一味拒绝,即便真的没有一战之力,至少也要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保证自己不输,尽管射过来吧,那积蓄已久的魔贯光杀炮。(详情见《龙珠z》)
“可以吗?恋爱对象是我这种离过婚的老太婆真的可以吗?”
脸颊熏上一簇淡红,眼瞳表面被一层水雾覆盖,那种楚楚动人的可怜表情一时间真叫人有些心动,所以对方究竟是哪根筋烧坏了才会跟这么完美的女人离婚?
“抱歉,我目前还处在不能谈恋爱的学生时代,所以......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容我拒绝。”
终于,在面对这番表情时,我还是没有压制住内心中的那份单纯,为了避免对方察觉到自己写在脸上的尴尬,我只得将头转向一旁。
“果然你们男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语气中尽是自嘲的意味,韩丽老师耸了耸肩膀而后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本就出众的身材此时更加令人瞠目,“所以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
“我没有在背后议论他人的习惯。”
“哦~~意外的有绅士风度呢,这样以来把她交给你倒更让我觉得是个正确的选择。”
韩丽老师的话语中满是打趣的意味,这种当面而来的赞扬着实让我有些不敢愧领。
“原来只是单纯地为了推卸责任吗?”
“说的没错,”韩丽老师微微颔首,“不过更准确的说法叫互补治疗,总之......你们都是性格上存有缺陷的家伙。”
“身为班主任当着当事人的面讲出这种毫无逻辑的推断着实有些过分,我保证我的性格绝无缺陷。”
随即我摆出‘献出心脏’架势用力在胸口锤了两拳,胸腔撞击拳头发出的‘堂堂’声在耳边回荡,此刻我想传递的信息只有四个字——问心无愧。
“嗯,我很钦佩你的勇气,”说完她刻意贴到身前像欣赏一件工艺品雕塑一样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毕竟正常人绝对干不出这事儿来。”
“我不觉得我哪里不正常,而且......”
“是是是,我知道,安全感对吧,每次都是同样的借口,话说裙子这种兜风的东西真的会让你有安全感吗?未免太有说服力了吧~~”
“......”保持沉默我不知该如何回应,难怪对方会对那新生如此偏向,有一说一在讽刺人这方面她们真可谓是一丘之貉。
“总之至少在成绩方面你要对她负责。”没有继续纠结于我的装扮,韩丽老师伸出食指在身前摇晃,仿佛在刻意强调成绩是重点。
“这种事不应该全凭自觉吗?”
话音刚落,韩丽老师从文件夹中抽出了一张来自李落雨过去学校的成绩单,余光瞥过,惨不忍睹。
这已经不是单靠自觉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确切的来说,这已经不是能解决的问题了。
“能容我拒绝吗?”我马上开口问道。
“不能,刚刚可是你说在指导她学习的,除非......”她一脸坏笑着说道:“你承认你们之间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是那句老话,女人的第六感果然可怕。
虽然我知道她只是猜测而并未真正察觉,但人在谎言被揭穿时露出的那份恐惧是无法隐藏的,因此我现在能做的便是借着这新筑的台阶像无事发生一样应承下对方的要求。
说实话在看到那张成绩单时我真想认下有关秘密的事。
“我知道了,我会辅导她的,但你必须保证事后要把我专属的弃世角还回来。”
“呵,事儿还没办就要开始谈条件了吗?”
韩丽老师倚靠回座位上嘴角上扬。
“只是为了保证交易的真实性,我又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家伙。”
“既然如此那就再加个附加条款。”
毫无公平可言。
“什么?”
“给社团填个新社员。”
“为什么?”
“你现在还有挑人的余地吗?”
“倒是..................没有。”
一言难尽,总之自我继任以后,话剧社已经窘迫到连演“两开花”的人都凑不齐了。
“她可是个相当善良的孩子,要不是没得选我倒更希望能把她安排到更为正经点儿的地方去。”
侮辱性满满,所以话剧社成员在你眼里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对吧,莫非你忘记自己就是社团的指导老师了吗?
“我并不这么认为~”
一番交谈下来,韩丽老师觉得一阵口干舌燥,拿过桌上的保温杯后又喝了一口热茶,因为杯盖一直处于打开散热的状态,所以这次她没有被高温烫伤。
“沛沛最近怎么样?”韩丽老师一面低头吹着杯口的热气一面问道。
“马马虎虎。”视线朝斜上方望去,我正竭力从思绪中找出关于沛沛的信息。
“今天我可能会待得晚点,走之前记得把她送过来。”
“啊。”
说完,她从桌前的抽屉中摸索出一根棒棒糖丢到我手里,领会其中的意思后,我转身朝门口走去。
“午运。”
本能地停下脚步,我头也不回地捏紧了手里的棒棒糖。
“我不会偷吃的。”
“拜托你啦。”
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抑制名为‘同情心’的这份情感,每当他人提出要求,即便嘴上说着拒绝,内心深处还是会不自觉地点头答应,有人称之为善良,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具有这类优点,我所是崇尚的是‘人性本恶’的观点,所以拥有这份‘同情心’在我看来是极度虚伪的体现。有时我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同迈克尔·斯科菲尔德(《越狱》男主)倒有几分相像之处,对周围发生的灾难和不幸非常的敏感,不能放任不管,从而成为考虑别人幸福甚至超过他们自己的人。
低危抑郁症......吗?
或许是这样,如果非要将这种心理定义为一种病症,那么低危抑郁症还算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毕竟能患上这种病症的人比中彩票的几率还低。
低智商会变异成疯子,高智商会进化为天才。
除去女装的成分,按理说......我应当是后者吧。
可惜我始终不能成为像迈克尔那样的人物,抛开年龄阅历等诸多问题不提,单提一点就能看出我们两个的本质区别。
我是文科生。
我并未从空气中嗅到欢愉,因而我所做的回应不过是长叹口气而后举起棒棒糖轻轻挥舞。
“走了。”
丢下简短的道别,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放学的高峰期已过,走廊上自然冷清许多,没有来时的议论与异样目光,不知不觉间我放慢了脚步。
我在享受这份清闲。
日落西斜,时间正朝着黄昏靠拢,跨步进入教室,我不自觉地瞠在了原地。
她坐在课桌上,手指轻轻抵住嘴唇,一直脚点住座椅,另一只脚悬在半空中来回摆动。
落日余晖正对上美眸流转,视线远眺向窗外,似在沉思又似在回忆。
望及身材......
这该死的男装。
正沉浸于这份唯美之时,她缓缓转过头来,纵然脸上挂着微笑,也始终隐藏不住眉宇间的那份孤独感。
“你回来啦。”
“o...哦......”
磕磕绊绊支支吾吾,我的语言中枢可能被来自脸颊的高温烧坏了。
这种感觉就像在偷看别人日记时突然被抓了个正着,罪恶感,没错,正是这个词汇,其实我有更为贴切的比喻,只是用在这时实在有煞风景。
低头快步走到座位上整理起背包,我正竭力寻找着能让自己恢复正常的方法。
“怎么还在这儿?”
“哦,一会儿就走。”
表面上像随口一问,实则我是在故意寻找话题,没话找话没话找话,大脑完全不受控制,啊,我究竟在干什么?
一股脑将桌上的东西全部塞入包里,我匆匆地朝门口逃去,本想就这样一走了之,不知怎么的始终都迈不出教室门槛。
先前捕捉进脑海的表情此刻正在眼前不断回放,再加上韩丽老师的百般叮嘱......
又是该死的同情心在作祟。
用力扒住门框沉思了半晌,终于,我还是转过了身。
“不介意话......你愿意跟我去话剧社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