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被你经营到破产了啊。”
人还站在门口,嘲讽的话却已穿过整个房间甚至飞出了窗外。
严格来说也算不上嘲讽,对方只是简明扼要地阐述了事实。
堂堂一话剧社,某天居然落魄到只剩一兵一将外加一外带拖油瓶,用破产来形容完全是褒义词了。
毕竟从这个词眼的角度出发,总有种我曾经营过某家大公司之类的错觉,能配得上‘破产’的怎么说也得上千万吧,如果只是寻常的街头小店,用‘关门’来形容就足够了。
因此听到对方这么夸奖自己我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没办法,最近生意不景气,金融动荡,券商危机,股票持续下跌,我也在考虑公司的转型问题。”
“是吗,那不如转行搞生物研究吧,从人体解刨开始,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能弄一具尸体出来。”
指关节按动的响声清脆悦耳,默默吞了口口水,我不敢再同对方继续打趣。
“所以......您老有什么指示?”
“这问题倒不如我问,当初那么风光的话剧社如今被你搞成这幅模样,如果不是对我有意见,那就肯定是有指示要给我了,所以......”她敲着二郎腿端坐到沙发中央,强大的女王气场瞬间让我感觉自己面前的办公桌都成了摆设,“你说吧,我听着。”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大家最近都挺忙的,因此从同理心的角度考虑,身为社长自当体谅社员。”
一面说着,我恭恭敬敬地为她沏了杯热茶。
“借口!”
手掌重重地拍在茶几上,我很庆幸那不是自己的脑袋,随后,韩丽老师指了指桌面示意我将茶水放下。
“既然加入了话剧社就应当履行义务,一个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有责任心的家伙就该遣散回家。”
“嗯,很有道理。”我用力地点头表示认同。
“总之这一切错都在你。”
毫无道理的被推卸责任,话说社长好像就是干这个的。
“诶?我吗?为......嗯,您说的没错。”
正想辩解时急忙改口,这种压根就不可能赢的争执根本毫无意义。
“既然是社长自当有责任让他们明白这点,没有威严就意味着没有信服力,以你目前这种浑水摸鱼的状态根本无法带领话剧社继续往前走,给你一天的时间,如果明天话剧社还是这幅模样,干脆就全部退社吧!”
满腹气势的最后通牒。
与过去那些以暴力为威胁的玩笑相比,如今这番话的确发人深省。
可以把它归类为激将法,毕竟维持了这么久的社团哪能说解散就解散,但如果明天社团真的还是这副模样,即便韩丽老师不开口我本人也会觉得羞耻。
其实‘听人说话’这件事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暂不说一字多义的问题,有时候对于聆听者来说重点不是对方说了什么,而是对方没说什么。
简言之要学会理解暗藏在他人话语中的潜台词。
表面上这番话是指责与警告,实际上韩丽老师是在指导我该如何经营社团,与社员交流不够,就像缺乏磨合的齿轮,导致社团无法正常运作,李落雨的事件便是例子,尽管现在暂时被我用‘止痛剂’的方式解决,可终究治标不治本。
明明只是社长,却要搞得自己像勇者一样去拯救世界,我的肩膀属实扛不住这份无私。
总之老师所期望的是我能有所改变,但是如果真的要我主动介入别人的生活,一天的时间未免也太短了些。
反省之际,韩丽老师已带着沛沛离开,长叹口气反复按揉着额头,如今这番局面下我再没有可以置身事外的余地。
“需要......帮忙吗?”乔楚试探着问。
“说实话我想当需要一个帮......”
“我就知道你一个人可以那就明天见啦——!”
“咚——”(急促的关门声)
不等说完,对方已经抢先一步逃离了社办。
索性全部退社算了。
离开社办大楼,我像往常一样朝车棚走去,茫然四顾,视线时而追逐天上的云朵,时而捕捉地上的蚂蚁,忽然,熟悉的树状造型将这一切平和统统破除。
石一一。
同昨天一样蹲在自行车后面像痴汉一样窥望前方。
果然还是毫无进展。
“所以你到底在看什么?”
“哇啊——!”
“哗啦——”
熟悉的接近方式,熟悉的受惊大叫,熟悉的多米诺骨牌,熟悉的车棚义工。
卖力摆扶着自行车,我同对方抱怨道:
“认真的吗?不参加排练的原因就是在这里做痴汉?”
“......”
石一一沉默着低下头去。
“真是,再这样下去那老女人又要对我动武了,”将最后一辆自行车扶正,我伸手向对方讨要,“拿来吧。”
“什什什、什么?”
“如果是告白......我倒是可以帮你,比如早到几分钟偷偷往对方抽屉里塞个情书之类,我看那些女生都是这么干的。”
闻罢,石一一几近疯狂的摇头。
怕不是怕我偷看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吧。
“放心,我对这类秘密毫无兴趣,”说完我伸出三根手指指向天空,“大不了补个誓就是了。”
摇头的幅度还是同先前一样激烈,讲道理揣测女生心理属实不是我擅长的专长。
突然发觉像李落雨那种性格的女生实在好相处太多。
“不是告白?那是什么?”
“生生生生日......”
“生日礼物?那家伙快过生日了吗?”
说是生日,依照实际举办规模考量应该有圣诞节的水准。
真棒啊,受人爱戴的家伙每年都能收两份圣诞礼物,相比起来我的生日......远比他要隆重的多。
虽然只能收到妹妹送给我的手工贺卡,以及她为我准备的生日蛋糕,但这些绝对比那些明码标价的商品更加具有价值。
没错,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妹妹便是神明赐给我的最好礼物,如果将来有男生想要追求她,即便是王公贵族最先要做的也是翻越我这堵用肉身筑成的玛利亚之墙。
“嗯。”
说着,她掏出手机打开了日历。
果然这东西谁都偷着带。
将屏幕举到脸前,我粗略地看了一下,日历上有个格外显眼的红圈标记。
“9月7号,不就星期天嘛?!”
一面点着头,他将手机重新收回口袋。
“所以你给他准备了什么?”
“那那个......其其其实我还、还没......”
“没准备?不会吧......”我无语地抹了把脸,“那你每天蹲在这里干嘛?Cos列文虎克吗?”
“我我想......礼礼礼物要送别别别人喜欢的......所所所以......”
“所以你想问他喜欢什么对吗?”
“嗯。”
啊,真是令人羡慕啊,虽然我每年都只能收到一张写着无数嘲讽词汇的生日贺卡,以及利用从我口袋中扣走的零用钱买的块状蛋糕,口味上也是我最不喜欢的巧克力风味,因此蛋糕最终都会送入她的胃袋,毫不顾忌寿星本人的感受,算下来相当于我用自己的零用钱买了一张嘲讽自己的生日贺卡,可怜又可悲......
但我依然以能有一个这样的妹妹为荣。
“那种东西送你自己喜欢的就好啦。”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视线一转,不知何时午安已溜进了学校。
我妹妹上辈子可能姓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