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大楼 B4楼层 墓碑大厅
“分散!分散!摸到最近的掩体,我们尽快找到光源!手电,夜视仪都准备好!获得视野立刻开始报点!”
在短暂的失控后,队长被一颗擦过头皮的流弹惊醒,很快重新振作起来,用人类不倒的意志维持着他最后的理智。
他发现了情况有些不对。
对方神出鬼没,但子弹的准头并不高,经常是三五法才能打中一发,甚至有时也并不致命。
完全就像是普通的新手?
所以说敌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那么敌人近乎鬼魂的灵异级机动,原理不明的夜视,还有丝毫不惧他们这帮壮汉的接近突袭,枪法差点也没什么问题了。
但他同样注意到了,对方的射击频率同样低得离奇,刚刚因为恐惧导致的耳鸣和幻听导致认知错误没听出来,但现在认真观察后就发现…对面,好像就只有一两个人!?
尖兵?不,如果是尖兵,不可能枪法这么烂。但如果是…超能力者呢?
他回忆起了那个雇佣他们时用强硬手段压倒他们黑吃黑的超能力者,那个浑身变成超合金的男人,她表现出的力量同样令人无法捉摸。
这个人…难道也是和他一样,是拥有特殊力量的个体?
只要速度够快,力量够强,还能在黑夜中视物…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并不困难!
但敌方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他能使用的最好对抗手段就是…
“队长!队长!皮克队长!”
“什,什么?谁?你…你吼这么大声做什么!”
“抱歉,队长!但我们需要你的指挥,刚刚又倒下了两个人,我们已经只剩五个人了啊!大家都很紧张,我们不能没有你啊,队长!”
“呼…呼…”皮克沉默下来,深呼吸了整整十几秒,对着沉重的黑暗吐出一口浊息“还有兄弟带了夜视装备吗?”
“好几个人带了,但现在这边的兄弟没有…对了,索尔也死在大厅了,他一天到晚就喜欢拿他那个高级红外夜视仪嘚瑟。记得没错的话,他就倒在…”
倒在…十几米外?!
刚刚怎么没想到?刚刚…他在恐惧,甚至恐惧去对抗那些不知名的敌人本身。
该死,他也做过那么多脏活,今天居然会被区区一个会杀人的敌人吓到不敢反抗?他肯定没这么软弱才对…他刚刚面对那双若隐若现的猩红双瞳,就好似来自尸山血海中。
“那就去拿!把我们剩下的所有炸药都集中起来,我们其他人所有人为一个人掩护,让他用夜视仪看清地形,用炸药炸开墙面,把光透进来。
皮克的声音中透出了激动的颤抖。
“敌人,并不多。但肯定有特殊能力,声音很轻,还能夜视,别太害怕。即使用人墙挡着我们也得让光重新透进来。别胆怯,上,还是不是男人!我第一个挡在你们前面。”
“怎么可能害怕,就我去。”皮克重新唤醒了队员的斗志,队员没多言语,整理好集中过来的炸药就直接拽着另一具曾经队友的尸体作为盾牌跃出了掩体。
很快,意料之中的射击迅速到来。
“噗,噗,噗。”
消音器的微声在他正面响起,他突兀感受到一股大力,手上提着悬在身前的队友身体打摆子一般晃了晃,但左臂仍传来剧烈的痛楚,随后迅速冷了下来。
该死,这发没挡住!
队员踉踉跄跄得跌在地面上,但他仍然成功越过了刚刚他不敢穿越的掩体,而后,身后也传来了令人安心的枪声,来自队友的援护射击很有效,敌人的枪声迅速消失了。
没错,就是这样,这样的话…我记得,刚刚好像就是这里…
队员慌乱得在地上摸索,拍起腾腾的灰烟。很幸运的,他摸到了明显柔软的东西,那是索尔那张长着令人生厌的鹰钩鼻的大脸。
今天他却感觉那张脸那么令人心动。
拿到了!
队员迅速低头,把脑袋套进夜视仪,眼前先是一片绿,然后很快渐渐变成了稍稍模糊的斑驳热量视野。
很好,那么就是下一步了。
墙面是哪边?得挑最近的!
队员摸着大腿上的C4炸药块,看向了侧面的墙面。
墙上的热量显示明明白白得告诉他,那后面就是他的胜利,是他梦寐以求的光芒。
——————
不好!
冰冷的危险预感把伊莉雅从失控的暴走本能中唤醒。她环顾四周一圈,她此刻正隐没在天花板的金属房梁上,手中的M4A1卡宾枪保险处于打开的状态。
她刚刚在连续的鏖战中再次在不知不觉中把一切交给了自己体内潜藏的战斗本能。零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但可能是因为零也有战斗方式侧重点的因素,她明显感觉到了她即使再次交给本能,手中的M4A1也没创造出更出色的战绩。
零难不成是个只会近战的莽夫?
算了,不想了,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还剩两个弹夹,连现在枪膛里的子弹还剩54发,刚刚的准头太差了!
但子弹将尽应该不是本能报警的原因,那么原因应该是…
伊莉雅一歪头,发现了那个身影,瞳孔骤然放大。
一个浑身近十个血孔的雇佣兵靠在墙边,用沾满鲜血的手按在墙上,墙上贴着一块大号橡皮泥一样的固体,他颤颤巍巍的手发狠,用力,一下把炸弹卡锁拉开,机关瞬间打火。
伊莉雅的粉色猫瞳瞬间一缩,目中映出耀眼的巨大火团。
“轰隆!”
火团四溅,砖石乱飞,柔和的橘红色光芒刺破黑暗,填满了大半个阴暗的楼层。
自此,伊莉雅的主场优势全盘崩溃。
“找到了!在左边的房梁上!队长,交———”
“碰!碰!”
伊莉雅把右眼从瞄准镜上移开,看着那个本就在近距离爆破中重伤,摇摇欲坠趴在平台边缘的队员在她补上两枪近距离点射后生生被击坠,从他亲自炸出的豁口处坠入天空。
“罗克!*!你该死!”皮尔的眼睛几乎喷射出燃烧的怒火,不仅恐惧,连身体的疲惫似乎都消失了,手一抖就把枪口对准了几十米外蹲在房梁上的女孩。
“还有四个。”伊莉雅身手敏捷得闪在横梁的支架后,六颗射来的子弹在横梁上叮叮当当得弹开,但仍在厚重的金属柱表面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果然,只有我使用这里的枪才会被削弱,他们自己用没有影响。”伊莉雅当机立断,化为一道黑影落入下方背光的矮墙后。
敌方仅剩四人的火力已经出现空隙,没法再完美掩藏她的行动轨迹,但她已经基本失去了可隐蔽她行踪的黑暗环境,此刻再难以在对面四个雇佣兵本就擅长的巷战中讨到优势。
怎么破局?射击我肯定不如他们。爆发有负荷,体力和生命消耗都不低,不能持续太久…那试试这个?
伊莉雅打开个人背包,看向她刚刚图方便塞进去的东西。
那就先指望这个了。
“找到了!7点钟方向!第二面矮墙后面!距离25米,米尔,贝洛斯,投弹!塞纳,和我一起火力压制!”皮克队长心中的希望也如照进来的阳光一样重新明亮了起来,他的眼中仿佛亮起了星光。
然后他的眼前真的映出了几颗星光。
黑色的球形网状表壳,叮当晃荡的金属配件,他们对这种东西早已熟悉无比,当然也知道这东西处于这种状态时的危险性。
“掩体!卧倒!”
空!!!
混凝土碎块和金属碎片像是巨石落水后溅起的水花一样到处乱砸,刚刚降临此地的光明在飞腾而起的尘雾中又模糊了起来。
几乎没受伤,得尽快反击。但爆炸同时干扰了他们彼此的视野和感知,他们也可以趁此机会离开这片区域,或许还能找到另一片光照好的区域。
“蹭。”
尘烟被切开一道细小的口子,带起一道转瞬即逝的轨迹掠过皮克的耳边。皮克听到耳边传来像是剪刀切开布帛的声音,然后身边一个阴影在雾气中晃了晃,轰然倒地。
“队长!塞纳倒了!”
“撤!带着他一起后撤!”
皮克惊怒交加,也来不及顾及兄弟情深,扯起地上刚刚倒地的塞纳当作盾牌就掩护着身后的米尔和贝洛一同撤退。
淋漓的血溜进他手里,滑滑的,他差点抓不住塞纳的衣领。
中间还不断有东西破空射来,有的是夺人心魄的尖刀,有的是嶙峋尖锐的水泥块,有的甚至是一颗被拉响的手雷。
明明对面只有区区一个人,他们却甚至找不到反击的时机,只是一步步被对方逼退倒向冥府。
“*!”艰难后撤了十几米,身上满目疮痍的塞纳竟然直接挣脱了皮克的手,摇晃着跪在地上“队长,走…走啊!给我,给我报仇!”
塞纳拼着命拔出胸前穿透了肺部的制式刺刀。
这曾是他们这帮雇佣兵最喜欢用的小东西,在他们迷失在丛林中时劈过灌木,在他们潜伏蹲守时开过罐头,甚至在敌人的手上救过他们的命。如今,却有整整三把插在自己身上。
魂淡,这是我们的东西啊,你凭什么拿它来杀我们!?
枪已经握不住了,身上的刀也掉落了,还有手雷…对,手雷!
塞纳挣扎着站起来,从胸前的手雷袋取下一颗手雷,恶狠狠得拉开,用尽最后的力气投向那个一直没打算隐藏自己方向的敌人。
然后就听到了一阵风声。
“通。”这次贯穿伤的声音有些沉闷。
一把闪亮的刺刀近乎于地面平行般飞来,带着巨大的力道直直得钉进了他的额头,洞穿头骨刺穿了他的脑子。
失去所有反抗力量的塞纳呆滞得向后倒下,手里的手雷摔在地上。
“轰!!!”
刚刚平息了些许的尘烟再度飞起。
感受到生命的温度渐渐失去的塞纳此时甚至听不清爆炸的声音了,只有逐渐暗淡下去的视野。视野中,一个矮小的影子排开两侧的尘雾飞速奔来,悄然无声。
不要过来!
塞纳想大吼出声,却再也没机会了。
三。
伊莉雅掠过倒地的尸体,默念数字。在她的计算中,如果他们这些雇佣兵仍然存在对队友的关心,那就一定会尝试把他拉回去,那就是接近战的机会。
然后她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高大影子。
她和仍存一丝希望上前来想拉塞纳回去的米尔对视了一眼,同时做出了行动。
米尔撤身后退,枪口对着伊莉雅,也不管对不对得准,疯狂开火,灼热的火舌在枪口不断跳跃。
但伊莉雅的动作更快!她在地面仅无声得一踏就在米尔还没开火前穿越了子弹的攻击范围,侧过身,左手一伸就握住了米尔卡宾枪的枪身,而后脚步一错,一个旋身,右臂肘击就砸在了米尔的侧肋,巨大的力道直接把断裂的肋骨嵌进了他的肺部。
受到重创的米尔仍未放下手里的枪,但死神早已在他的名字上画了勾,伊莉雅一记过肩摔还没使完,就在空中割断了他的喉咙。
已经退出了不少距离的皮克和贝洛斯在慢慢散去的烟雾中看到米尔飞起的身躯,刚想喊些什么,就听到他戛然而止的惨叫,脸上的神情再次凝固。
虽然这一层是混凝土上加铺的土壤,而且湿度不低,烟雾并不像烟雾弹那样持久,但对方的速度快得离奇,仅仅在不到十秒的时间里就连斩二人,他们的思考能力都在被蔓延而至的恐惧快速侵蚀,仿佛眼前的烟中恶鬼已经咬在他们脖子上。
“后,后面,队长!”
皮克听到贝洛斯的声音,侧身看向后方,眼睛一亮。后面是个机械平台,无尘无灰,而且栏杆和底座都是镂空的钢制结构,那上面她就没法再遮掩他们的视线了!
他策足狂奔,登登登得三步并作一步跑上了平台,却发现了什么不对。
他身后没有脚步声。
他惊恐地持枪回头,却看到贝洛斯站在阶梯的起点,神情呆滞。然后,喉间留下鲜血、他的头居然硬生生被摘了下来!
居然敢背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伊莉雅一脚踢倒贝洛斯的无头尸体,染满鲜血的双手各持一柄刺刀,隔着十几步的阶梯遥遥仰视着步步后退的皮克。
一声叹息后,伊莉雅周身蓦然一震,血气从体内狂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皮克大吼出声,但嘶哑的嗓音甚至不如他平时怒喝手下的声音大,无序的子弹向着高速逼近的血色发起最后的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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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的大楼 B3楼层 原审讯室废墟
“这里原来是高空吗,不是地下啊!”扎克对着堪称爆炸现场边缘墙壁巨大豁口后的蓝天白云发出怒吼。
“也就是说,我们一直往楼上走,只会来到楼顶?根本不是出去的路?”瑞伊食指勾起,顶住娇嫩的嘴唇思索着“但是如果出口是在B6,就没有考虑过有人直接从B6找到出口离开的可能性吗?”
“别管那么多,既然不知怎么的直接找到了接触外面的方法,咱们先看看能不能直接从这里下去,也不用再费力气一层层爬了。”
扎克也没多想,直接走到破损的平台边缘,低头往下望去。
地面上此时寂寥一片,一个人都没有,边上虽然高楼不少,但都无人露面,甚至还有很多是还没完成的楼胚子,却也看不见建筑工地和建筑工人在哪里,甚至连脚手架都没看见。
“一个人都没有啊……”扎克脑门上冒出黑线。
“似乎是废弃的城市用地的样子,可能是郊区的无人区,或是烂尾楼楼盘?”瑞伊看了看,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这个…大约是多高呢?感觉不像是能直接跳下去的样子。”扎克看着下方只有手指粗的斑驳马路,感觉跳下去的计划不太行得通。
“嗯,我算算…如果马路是25米宽的话…”瑞伊弯腰俯身,伸出大拇指测算着大概的距离,全神贯注,却忽略了脚下的地形。
上方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和剧烈的震动。
他们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出现的爆炸声,但此时爆炸出现的时机实在是不合时宜。
地面松动的水泥地面磨了两下,不规则的水泥碎片支撑不住瑞伊的重量,瑞伊脚下一滑就要栽下楼下的高空中。
“糟糕!瑞伊!”扎克脸色一变,眼疾手快就单手把瑞伊抢回自己的怀里,用另一只手握住的大镰刀一撑,咚得向后坐在审讯室的地面上。
“唔…???”瑞伊还没反应过来,也不挣扎,身体后靠,在扎克怀里迷惑得往上看向扎克。
“你不是说了不会自杀的吗?!”
“不是自杀啊……刚刚只是意外,嗯,意外。”
“别看了,反正很高,肯定没法跳下去,咱们再找找其他下去的路。”
“嗯,好…”
瑞伊答应了,但却迟迟没从放开手的扎克怀里出来。
“怎么了?伤着哪儿了?要我帮忙吗?”
“也不是,就是…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就这样在这儿歇会,可以吗?”
“…切,随你喽,反正我也有点累了,别把口水流在我身上啊!”
“嗯。谢谢你,扎克…”
金色的少女就这样依偎在黑色的男人怀里沉沉睡去,就像是沉静的黑夜包裹住了太阳。临近傍晚的温暖余晖覆在她身上,为她脸上的浅笑增添了几分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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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
无名的大楼 B4楼层 外墙被炸开缺口的墓碑大厅
这里此刻也有一对男女依偎在一起,但他们却并不像距离几十米的楼下那般和谐,而是充满了浓郁的死气。
腿和手臂都被利刃割断筋脉的皮克无力得跪在地上,伊莉雅站在他的身后,膝盖顶住了皮克的后背,一臂锁喉,一手握紧利刃抵住皮克的脖子,利刃边缘已经切入血肉,淋漓的生命正从那里流失。
“老实交代,你们来到这里,是干什么?”
“噗呃…唔啊…”皮克只是发出了快要咽气的痛苦嘶吼。
但换来的只是伊莉雅缓缓切开的更大伤口。
“少耍花样,我的刀扎得有多深我自己清楚,如果不想回答我也可以让你轻松点。”
“…你…你们不想知道我们的目的吗?”
伊莉雅眉头一挑。你们,他知道还有其他守护者的存在,他和楼下的追兵是有联系的…甚至更严重的,他们仍有后援还未抵达现场。
“比起你可能即将造成的麻烦,我更愿意收获一具听话的你,你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我很在乎你死活的错觉?”
伊莉雅缓缓发力,利刃越陷越深,皮克清晰得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女孩的怀里迅速失去体温,即将货真价实得沉睡在温柔乡中。
“要么说,要么死。”
“…呸,你们这些…超能者,一个个的…都不把人命当回事,都是…一个样。”皮克的瞳孔缓缓散开,失去了神采“我们这么多兄弟,就因为…你们和那个家伙的斗争….全死了。死在你手上,和那个家伙手上…有什么区别!动手啊!”
仅此而已吗。
伊莉雅眉眼压了压,她预料到掠夺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召来杀手佣兵团,八成并不是掠夺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展出了自己的势力,但直接用屠杀来威慑也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她还是高估了掠夺者的道德底线。
但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就来杀不相干的人来转嫁你们遭遇的风险?”伊莉雅扯了扯嘴角“你们也和他们差不多,一路货色而已。”
“说得…好像你多善良…”皮克用最后的力量对怀抱自己的伊莉雅发出质问。
“成王败寇而已,我同样也不是什么好人。永别了,正 义 的雇佣兵啊。”
伊莉雅纤细白嫩但蕴含着巨大力量的手臂握紧利刃,手起,刀落,一刀枭首。
逐渐西沉的太阳从白炽渐变成橘红色,放射出温暖的阳光。同时照射在这栋无名大楼中正在拥抱的两对男女身上。
一对温暖如春。
一对肃杀如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