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抬轮,起飞!

作者:席科长 更新时间:2021/8/29 20:19:46 字数:3068

伴随着浓浓的黑烟和沉重的低吼,福特车发动机连接的哈克斯启动器将这架改为货运用途的伊利亚·穆罗梅茨轰炸机的四台雷诺发动机依次启动。

一、二、三、四发动机均正常,转速1600,水温50摄氏度。

油量100%,货物65%。

风向北偏西35度,风速每秒6.2米。

“准许起飞!”(旗语)

他拉动油门杆,转速表上的指针逐渐向右偏移。沙土地跑道已经被施工队的牛拉石碾来来回回压了十几遍,但伊利亚·穆罗梅茨的起落架低压轮胎在上面仍然起起伏伏。他吃力地转动和尾滑撬连动的方向舵,维持着飞机的方向。

机轮离地几厘米,机舱内的震动似乎小了很多。但紧接着,飞机又重重地跌回地面,机轮蹭者粗糙的砂土跑道,黄沙夹杂着砾石腾起滚滚烟雾。接连好几次后,飞机才真正脱离地面。

郭义戈从驾驶舱向外望去,窗外是连绵起伏的苍茫群山。不同于家乡那些郁郁葱葱的群山,这里是甘肃·皋兰,山上多是土石,大块大块地裸露在外。大西北连绵的荒山好似一头头雄狮,即使沉睡也仍然不忘骄傲地炫耀者自己的肌肉。群山之间奔腾怒吼着的浑黄河流,是黄河。

“母亲”河?郭义戈认为,相比与母亲,黄河更像不苟言笑但又把爱掩藏在心底的父亲。黄河没有水乡小溪的碧绿和秀美,而是把无声的爱化为翻腾的河水,引进干涸开裂的农田;同样,当不听话的孩子们喊着“人定胜天”的口号叛逆时,那翻腾的河水又会化身父亲手里的皮带,狠狠抽在他们脊背上。

他打开窗子,千米高空的气息相比地面,少了几分沙尘的味道,这让他很舒服。伊利亚·穆罗梅茨比小型飞机慢一些,戴上飞行员风镜后可以把头伸出飞机瞭望。透过两叶轻木螺旋桨的阴影和层层叠叠的机翼拉线,侧后方逐渐远去的是悬挂五色旗的皋兰中川机场。

虽然已经看不清那里的五色旗,但那迎风招展的猎猎声响,仍然在脑海中回荡——

满、汉、藏、蒙、回,五族平等……

虽说飞机师越来越多了,不过出于某些原因,他在落脚的皋兰仍然受到了很高等级的接待。新军出身的甘肃总督是一个壮硕的中年人,扎着白穗的筒式礼服帽帽檐下是精悍的短发,在方便打理的同时也可以在肉搏中不被对方抓住头发。身上则是棕色镶金边的军装,勋章和肩章流苏也闪着光。

他的声音像星型发动机怠速时的低吼:“飞机师先生,欢迎来到皋兰。”

总督亲自带郭义戈坐着自己的豪华轿车在城市里游览。正如他想像的一样,在炎热的戈壁滩上,高高飘扬的五色旗投下的阴影为这片干裂的大地带来了久违的荫蔽。压实的砂石干道上人来人往,柴油轨道车时刻不停地打铃,让挑着担子兜售各种东西的小贩从轨道上离开。黄包车夫和出租自行车夫刚刚还在西洋影院门前聊天,但下一秒就会扯着嗓子吆喝揽客,生怕声音低于身旁又是伙伴又是对手的家伙。路两边栽种着垂柳作为行道树,树影中模糊的民居也修缮一新。夜幕初垂,点灯人将柴油灯底部的油箱灌满柴油后,用长杆火把将灯引燃。温暖明亮的火光透过玻璃的折射,照亮了古城焕新的面貌。

“正如你所见到的一样,皋兰市已经搭上了大总统先生的飞机,和民国共同腾飞。”

说这句话的时候,总督没有看着郭义戈的眼睛,而是深情地望向窗外。车内没有人回应他,而是车窗外的百姓用幸福美满的喧闹声回应着总督,回应着高高飘扬的五色旗。

“共和万岁。”

“……共和万岁!”

虽然理论上的驻地是新疆迪化,但以后他也是这里的常客。

他被安置在了中德友谊饭店下榻。如此豪华的酒店,让他感觉受宠若惊。

自来水这种标配自然可以不提,这里居然有包括电灯在内的各种用电器具。漆黑的地下室中柴油发电机运转着,一桶一桶漆黑的柴油倒进去,烟囱中排出同样漆黑的浓烟,电力通过预埋在墙体内的漆黑胶皮电线传递进屋,驱散夜的漆黑。

他坐在窗前,望着远超他想像的西北古城。每个屋檐、每盏油灯下面都有属于百姓的明天与希望。

笃笃笃

“请——进。”

“这是总督老爷给您送来的本地特产干红葡萄酒,请慢用。”

“谢……谢。”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拔下塞子的葡萄酒和高脚水晶杯已经放在窗台上面了。郭义戈为自己斟了小半杯,轻轻摇晃,看着洁净透明的酒杯被染上一抹抹柔和的殷红色。不知不觉地,瓶中的葡萄酒就少了一半,微醺的他心血来潮,决定到尚且热闹的街道上逛一逛。

吃着装在白瓷小碗里面的灰豆子,郭义戈和同样来吃夜宵的百姓飘飘忽忽地讲着曾经的飞行历险。大家围坐过来,一脸羡慕地听着他讲故事。可是正当他口若悬河之时,来来回回收拾东西的老板似乎听见了什么,突然发话道:

“飞机师老爷,您可一定要多加小心!”

郭义戈一惊。总督也说让他多加小心,但是他以为是例行的客套话就没有接茬。而小吃摊老板没必要和他说这种客套话。

“老板,此话怎讲?”

“祁连山山脉上藏着一伙马匪,非常强悍,行动迅猛来去无踪,新疆甘肃和青海都有他们的踪迹!”

郭义戈长出一口气。嗐!原来只是一伙跑得快一点的土匪而已。马匪,只不过是一群骑着马,拿着大片刀嗷嗷乱吼的肌肉莽夫,不过是山大王的鹰犬而已。哦,不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这群家伙不能当鹰,只能当犬。因为当鹰的话,会因掌握不好平衡而一头栽下来。

“只有我们飞机师,才是翱翔天空的雄鹰!那些飞都飞不起来的家伙,不足为惧!”

“不能这么说啊,飞机师老爷……!”小吃摊老板抬起头,柴油路灯只能照亮他的一侧脸,而在照不到的另一侧脸庞,在黑暗中因恐惧而抽搐着“据说……他们有飞机!”

*********

伊利亚·穆罗梅茨沿着兰新公路向迪化飞行,左面的祁连山山脉越来越高峻,常年冰川开始逐渐出现。向下望去,马车、骆驼和汽车共同行驶在兰新公路上,不急不缓而又井然有序。

一路上也遇到不少对向飞来的飞机,沿着兰新公路飞向皋兰。遇见他们的时候,郭义戈操纵着笨重的轰炸机摇动机翼示意,对方也很客气地回礼。双方保持着距离以免被湍流影响。

一派祥和,哪是有马匪的样子。空中马匪想必是由突发沙尘暴幻化而来的恐怖传说吧!

不过,郭义戈还是保持了应有的警惕。他的驾驶技术很好,即使驾驶着最大过载很低的、笨重四发动机飞机,他仍然有信心通过紧贴山脉低空飞行来甩掉敌机。

但有这种必要吗?

……

没有。

没有作机动的必要,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空中马匪!

随着地形逐渐平坦,飞机进入了新疆地界。原本山麓河谷中稀稀落落的植被,也已经被沙丘所取代。这一路上,各式飞机来来往往,遇见的飞机师也没有明显的求救行为。

也许,马匪只是传说吧。

作为中国西北的国际交通枢纽,与浩罕汗国首都浩罕和苏俄新西伯利亚州首府新西伯利亚通航的迪化地窝铺机场设施要比皋兰中川机场好一些,不过限于经济条件和自然环境也好不到哪去。

来迎接他的,同样是新疆的一把手——新疆屯垦将军。相比甘肃总督的夸张打扮和豪华轿车,屯垦将军似乎能埋没在人群之中。他只穿着一身英国北非殖民地风格的军装,军装上没有任何装饰,甚至连肩章和领章都没有。

屯垦将军话不多,也没有像皋兰总督那样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政绩。但郭义戈知道,这个貌似并不热情的家伙才是自己真正的雇主。

包括那架巨大的伊利亚·穆罗梅茨也是一样。

作为新疆实际的控制者,屯垦将军经常要向汉地运送重要的货物。但是,出于种种原因,陆运的风险特别大。浩荡的祁连山和天山余脉中隐藏着大大小小的匪帮,对着兰新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和驼队磨刀霍霍。确实,用B-E-2之类的小型双座飞机也不是不行,但是小型飞机有限的航程使其必须在嘉峪关和哈密经停两次加油,而这正是最脆弱的时间。匪帮们早已在机场设下眼线,只需一只哨剑,响马贼们就会马上出现。更不消说能马上撕碎小型飞机的沙尘暴了。总之,不管是人文环境还是自然环境,伊利亚·穆罗梅茨这种庞大昂贵的空中巨兽是运送高价值货物第一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虽然由于时差的原因,来到迪化时并不是午夜,但仍然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不像做车来到皋兰时那样,经历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郭义戈早已精疲力尽,来到屯垦将军为他准备的住处后就沉沉睡去,无暇游览迪化。

他梦到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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