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飞机的巡航速度，一百分钟大概是两百公里左右，一路上都是平坦的沙漠地形。差不多八十分钟左右，视线的尽头才隐约出现了山脉高耸的轮廓。
“都是沙漠啊。话说这里和河西走廊不一样，不是下山就能开始抢。马匪在这沙漠里跑不快也躲不掉，失去了机动灵活的优势。”柳德米拉一边用望远镜索敌，一边分析着地形。“而且这里也并不是交通要道。除了石英玉以外几乎没有别的货物，而石英玉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也没什么价值。”
飞机飞抵了阿尔金山区。山区和沙漠的分界线是那么的引人注目。从最北侧的山开始，往南是清一色的雪顶石山。大块青黑色的岩石裸露在外，毫不顾忌地展示着肌肉。山脚下艰难生长着绿的发黑的草本和灌木类植物，但是阿尔金山绝不允许它们胆敢再往上再踏一步而挡住自己突出的力量感。天然的分界线横亘于大地之上，一边是高度微不足道的流动沙丘，一边是巍峨的群山，好似列队的士兵睥睨着伏地投降的匪徒。
伊利亚·穆罗梅茨巨大的方向舵向右缓缓转动，飞机沿着山脉的走向向西飞去。阿尔金山山间的气流并不稳定，远远超出了祁连山的复杂程度，同样也远远超出了郭义戈的预测。为了保持飞行姿态，他不得不把转速拉的很高，超过最高热效率的范围区间。
等边三角形是肯定做不到了，现在只飞行了不到五十分钟就消耗了可供巡航速度飞行九十分钟的燃料。最好马上掉头向东北方向，返回车尔臣矿区后沿着干河床飞回库尔勒。
然而，负责索敌的柳德米拉突然喊了出来：
“十二点钟方向，发现敌军，距离四十公里！”
“大概多少？”
“距离还有些远，看不太清。不过看扬起烟尘不像是玉龙喀什守军能抵抗的了的。”
玉龙喀什矿区并没有大批驻军，只有大概一个排左右的力量以维持治安。归根结底，玉龙喀什位于并不完整的北疆环线的末端，并没有任何军事价值。且其地形和车尔臣矿区类似，一定范围之内没有山脉作为遮蔽物，让普通的马匪很难下手。周围的城市虽然有部队驻扎，却也同样只是维持在最低限度内。唯一可以调动的是负责处理新疆全域突发事件的内勤别动队，从驻地迪化出发，沿北疆环线奔赴玉龙喀什最快也要一星期左右，还要考虑到白天卡车发动机过热的问题。如果放任马匪进入玉龙喀什矿区，除了劫掠外想必还会有血雨腥风吧。
那就拖住马匪，为前来支援的别动队争取时间！
郭义戈把飞机压到相对高度大概两百米左右的高度，沿着山谷低空飞行。伊利亚·穆罗梅茨四台强劲的发动机吹出的强风猛烈地抓挠着地面的砂石，腾起一阵阵沙尘，久久不能散去。发动机的轰鸣声卷入山间呼啸的风声之中，两种声音互不相让地较劲，在山谷中回荡着。两边的覆盖着冰雪的极顶非也似地向后掠去，虚影连成一片，从驾驶舱的侧窗望去像是一整面上白下青的屏风。
“太危险了！”身经百战的柳德米拉也有点脸色发白，但仍然紧紧握着机头机枪，时刻瞄准着前方可能出现的敌人。
“高度太高的话会被发现的。沿着谷地飞行，当我们发现他们时，我们就已经赢了。”
话虽如此，可是郭义戈仍然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是的，发现马匪时，郭义戈他们就赢了。但携带的燃料很可能不足以追上马匪，这是最大的问题。此刻，郭义戈的心里无比矛盾：既想飞机飞的快一点，又想油量表上的指针转的慢一点。可是，鱼和熊掌哪能兼得啊！
“拼一把！加速追上去！伊利亚·穆罗梅茨是四发飞机，只要回去的路上气象条件良好，完全可以关掉两台发动机，剩下的两台仍然能保持平衡！”
郭义戈选择赌一把，推杆被他推到顶，伴随着发动机的怒吼，伊利亚穆罗梅茨很快就追上了飞马座骑兵部队。看到飞马座骑兵真容的那一刻，郭义戈明白了为什么在如此远的距离外柳德米拉也能发现他们的位置：
好一个万马奔腾！
几千匹骏马在河谷中扬起四蹄飞奔，覆盖了整个谷地底部。马嘶声、马蹄声、呐喊声随着烟雾一起在山谷中回荡，一直升腾至与雪顶平齐也不散去。一半多的马没有坐人，让马匹空载轮休可以大大提高行军速度。
“敌机！全体散开，准备开火！”
登时，骑兵部队开始分成几股，这几股又各自分散成众多小股。一些骑兵较多的小股在山腰的平缓处举枪射击，另一些空载马匹较多的小股则翻越鞍部至其他谷地避险。从空中看下去，马群形成的棕色变淡不少，但面积却大大增加，了好似麦粒被摊开平铺。郭义戈也下令道：
“开火！”
柳德米拉扣动扳机，机头机枪对着前方地面尽情扫射着。好几个骑兵被打的人仰马翻，但更多的子弹还是被躲开了。柳德米拉跑向驾驶舱后方，在左右窗口间来回奔跑着，轮流操作两挺机枪。然而，无规律的交叉火力却在骑兵散开后不再管用。
“S型躲避动作！”作为骑兵军官的柳德米拉对此再熟悉不过了，现在自己却被这招难住了。冲击固定射界的防线时，骑兵要用S型躲避动作以减小着弹。轰炸机虽然不是防线，但防卫机枪仍然很笨重，难以击中高速横向运动的骑兵。
“去机腹炮位！”
紧接着，轰炸机猛地向左转向，副翼、升降舵和方向舵并用，整个机身四十五度横滚，机翼与山坡地面平行。柳德米拉甚至能感受到飞机刮起的沙石从机枪射击口弹进来打到脸上。
“开火！”
打光一梭子后，郭义戈又把飞机猛然拉起，飞越鞍部，向临近的谷地飞去。队友间的默契让柳德米拉猜到了他的意图：扫荡在那里躲避的马匹小股。虽然没有打中几匹马，但飞机的引擎声和密集的子弹让受惊的战马四散奔逃。
“既然咱们消灭不了太多人，那干脆就吓吓他们的马。他们找马就得好一段时间；不找马的话就不能轮休行军，速度只会更慢。咱们已经可以走了！”
飞离马匪视线范围后，郭义戈向东北飞去，途径车尔臣矿区飞往库尔勒机场。
经过郭义戈的攻击，骑兵部队被冲散，无法在预定时间抵达玉龙喀什矿区。侦查和袭扰，战术目标已经达成，两人都想松放松一下。可是，油量表上的指针让二人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刚才的战斗中，飞机一直在满油门飞行，燃料消耗大大超过预期。脱离战斗后燃料已经所剩无几，只得提前把机舱里的备用燃料加进油箱。为了只用两台发动机维持高度，机上能扔的东西都已经扔掉了，包括空的油桶和机枪。只有这样做，飞机才能凭借着最后这点燃料踉踉跄跄地返回库尔勒。归程已经没有敌人了，只希望不要有异常天气吧。
然而，这个世界往往事与愿违。
地平线的沙漠深处，视线所及的远方，一堵黄色的墙缓缓着二人的方向推进着。
郭义戈和柳德米拉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沙尘暴！”
伊利亚·穆罗梅茨作为四发动机重型轰炸机，可以对抗包括沙尘暴在内的绝大部分极端天气。但问题是，现在只有关停两个发动机才能保证有足够的燃料飞回库尔勒，而双发状态下的伊利亚·穆罗梅茨由于自重过大，动力连普通的双发飞机都比不上，面对如此强悍的沙尘暴束手无策。
现在离库尔勒只有几百公里了。要么在沙尘暴中失控坠毁，要么在地面被掩埋……要么全速前进拼一把！
风逐渐大起来了，沙墙越来越近。地面成吨的黄沙被轻而易举地卷起，抛向空中，连太阳似乎都被染成黄色了。沙墙的前方时不时有一股一股的气流，任何一股都可以把双发状态下孱弱的伊利亚·穆罗梅茨拍在地上。
“柳德米拉，把机枪口的洞堵上，不要让沙子飞进驾驶室迷眼睛。”郭义戈一边下冷静地下令，一边拉下两个开关，借助两个运转的发动机，将另外两个停车的发动机启动。
后舱机背盖板、机腹射击口盖板、左右舷射击窗口，还要最后的机头射击窗口。
就在柳德米拉把最后一个射击口——机头炮位射击口堵住后，黄沙就噼噼啪啪地砸向玻璃。受到冲击的飞机猛然一震。
郭义戈的脸颊抽动着，但双手仍然紧握操纵舵，那是他与暴怒的大自然抗衡的唯一武器：“可能会有点颠，一定要坐稳。”
转速表再次拉至红线，四台发动机再一次同时怒吼着喷吐浓烟，飞机开足马力冲进了那堵顶天立地的沙墙。
郭义戈选择了赌一把，再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