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林白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不,他没有发现,严格地说,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渐渐地,他开始能够思考。他的思考速度很慢,全力思考的结果只是一片虚无。他的脑中无法响起任何声音,但是,他确实在思考,内容呢,概括起来就是一片混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思考着什么,但他努力思考着,为的也许是要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吧。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但他还无法意识到这一点。他也没意识到,这黑暗竟是如此的毫无瑕疵。他没有意识到,他没有五感。
他的世界空荡荡的,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没有气味,没有味道,没有别人,甚至,也没有自己。是的,他还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这,真的算是一个世界吗?
渐渐地,这虚无的世界开始充实起来,而不是一直保持着虚无的状态。林白开始在心里面说话。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在干什么?我要做什么?我该做什么?……一连串的疑问萦绕在他的心头,几乎充斥了他的整个思维。看来,他的思考速度还是很慢。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眼前有了光。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林白有些疑惑。这光应该是穿透了他闭合的眼皮,才让他感受到了。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全然不管自己是什么时候感受到了身体。但是,他的眼睛好像压着一块巨石一般,根本无法移动分毫。他有些恼火,但这时,他发现自己听到了些声音,感觉闹哄哄的,完全没有辨识度。
他继续努力尝试着睁开眼睛,同时也尝试着移动自己的身体,这些全部都失败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能发现自己的感觉正在变得清晰,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感觉就像那本来就不属于他一样。
他没有放弃挣扎。他也没有感觉到累,毕竟自己根本就没动过,又怎会产生累的感觉。他的意识也还很清醒,也许是因为自己迫切地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想要更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
可喜的是,他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像,他看到的光越来越亮。他很激动,觉得自己就要能够触碰到这个世界了。
他觉得自己从世界手中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开始尝试睁开眼睛。第一次,他感觉自己的眼珠在动,眼皮却像是在跟他开玩笑,仿佛卡住了一般纹丝未动,明明他觉得就差一点点了。他气愤地结束了第一次尝试。很快,他又开始了第二次。这次一定要成功!他在心里怒吼到,同时全身的力气都流向眼皮。眼皮可真是个调皮的孩子,又一次给予林白以挫败。但他不会放弃的,怎么可能放弃呢?他从一片虚无中渐渐醒来(也许这时候也只能用“醒”字来形容他的意识的出现了吧),还未真正触碰这个世界,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就这样又回到无边的黑暗,回到一片虚无之中去呢?他又开始了第三次尝试,结果还是失败了。他毫不避讳地承认,他感到有些沮丧,但那又怎样?三次不行还可以来第四次第五次,要是现在放弃了,要是他又陷入那如长眠一般的虚无中去,就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啊!很快,他又开始了第四次尝试。就好像眼皮知道事不过三的道理一样,第四次竟然成功了。
仿佛是被刀斩断了黑暗,天地间裂开一条缝,外面的光景这才得以传进来。成功了!喜悦之情如爆炸一般迅速在林白全身扩散开来,以至于他都忘了去看外面的世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因为力竭而闭上了眼睛。
休息了一会儿,他又进行了第五次尝试,当然也是成功的。直射的阳光从他的头顶砸下,似是要将他的眼皮砸下,他忍着没有闭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事物。眼前只有一堵灰白色的墙,单调得很。
他尝试将自己的头转向一边,去看看其他方向,却无法动弹。看来还需要些时间。根据刚才的经历,他如此推测到。同时,他决定先休息一下。
也许是挣扎太久了吧,他一闭上眼,就感觉困意如洪水般涌来,直接睡着了。
……
林白醒来时,天空被夕阳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他感觉头脑清晰多了。他稍作尝试,轻松将头转向了左边。看起来是一条街,没有看到人,视线中有一家花店。他用余光瞥到了身后的墙壁,和前面的墙壁一样也是灰白色的。
他发现自己正靠着身后的墙壁坐在地上。没有花太大力气,他站了起来,思考现在的状况。
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
看了看自己,穿着一条灰黑色的破旧的长裤,身着一件米白色的脏兮兮的布衣,身上有无法一些臭味传来,但还不至于无法忍受。感觉就像是一个穷酸的乞丐。为什么这么觉得?自己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知道这些尝试。这就是所谓的失忆吧。
他发现自己裤子的左侧大腿部有一个小袋子,便将手伸了进去。他看到一双陌生的手伸进了口袋,疑惑那是谁的,头转向那只手。可笑的是,那是他自己的手。他不禁笑了,发出令自己感到陌生的笑声。
摸了摸,整个口袋里只有一张硬质的卡片。林白把卡片拿出来。这是一张身份证,上面印着一张陌生的头部照片,长得还算不错,姓名是林白,还有一些其他的信息。
林白觉得这就是自己的身份证。因为他不觉得一个穷酸的乞丐会拥有别人的身份证,虽然他也不是很想承认这乞丐就是自己。
他决定先不去管身份证上的信息,当务之急是要先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他转来转去将四周都看了一遍。他所在之处是一条小路,水泥路面仅有一人宽,两侧是长得一模一样的灰白色墙壁,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建筑。左右两边都是街,没有看到车辆。左边能看到一家花店,右边能看到一家服装店,时不时有人走过,挡住林白的视线。闹哄哄的声音应该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只不过现在比之前听到的要小一些。奇怪的是,他们都不会看向这条小路,就好像这条路不存在一样。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懒得看的可能啦。先不说这个,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两条完全不相关的街要用这么一条狭窄的小路连接起来?真是奇怪的设计。
于是,林白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他朝着左边走去。不要问他为什么,他也是随便选的。一步,两步,林白慢慢向前走着,同时适应着现在陌生的身体。从他醒来开始,他就觉得这身体很陌生,感觉不像是自己的。
终于走到了小路的尽头,林白停了下来,回望走过的路。然而,他看到的是一堵黑色的墙壁。
林白有些懵,觉得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那他刚才走过的路是什么?小路在哪里?另一条街在哪里?他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发现,前一秒还能听到的来自另一条街的喧闹声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那条小路和那条街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摇了摇头,放弃多想。面前的黑墙属于一家名叫“花落尘”的花店。真见鬼!林白这时才感叹道,然后头又开始转来转去,打量着这条街。
街上只有七八个人,两边开的都是花店。一边的尽头有光,看起来是出口,另一边却是一栋建筑拦住了去路。看来这是条直直的只有一个出口的街。
肚子发出不争气的叫声,林白感觉自己有些饿。没有钱怎么办?乞讨吗?虽然他看起来像个乞丐,但他不觉得自己向人乞讨过,他不想这样做。但是,谁会接纳他这么一个人呢?根据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和一家花店里的电子时钟,他得出自己的年龄是十五岁。那么,自己应该有监护人的吧?这种情况该怎么做,是不是该找警察?可是,他没有手机,也不知道警察局在哪里。那么,只能向人求助了。
他走进了这家名叫“花落尘”的花店。其实,说心里话,如果他是花店的人,肯定不会希望自己这样的人走进店里的。他在心里面向花店的人致歉。
花店里只有一个人,正在玩手机。看到林白进门,他先是习惯性地露出他的职业微笑,看到来人的样子却立刻变了神色。
“你好,我想借用一下电话。”见这个人没有开口,林白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那人顿了一下,转头去拿手机,在上面按了一下,然后将屏幕亮给林白看。“不好意思,刚好没电了。如果你想要帮助的话,可以去这条街尽头的澜渊阁试试。”
“谢谢。”没有多说什么,林白转身离开了这家店。前往澜渊阁之前,他还瞥了一眼“花落尘”里那个安在桌上的固定电话,和正在将手机开机的人。
被讨厌了啊!不过这也没什么。他有些失落地走向澜渊阁。
“真是晦气!”“花落尘”中,一个人骂道。他一脸不高兴地打扫起卫生来,心里庆幸着林白没有待太久,也为自己的机智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