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的日历和节日都与“光”以及追逐着“光”的尘世不同,在月亮的两个周期后“暗”的年关才刚刚降至,而墨枭家里却死气沉沉。
墨枭除了做任务就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连知羽送饭敲门也不回答;云行冥的学校休假了,最后的那几日她都只去废楼和霜游凌聊天吹水,而现在每天在家里一刻不停的打游戏;知羽还是往常那样为大家做好每一顿饭,只是那些美味而营养均衡的餐点并不一定会被人誉为佳肴——有一天她休假时准备好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可那天云行冥通宵打游戏后早早去睡觉,而墨枭彻夜未归,她守着满桌子的精致餐点,从夕阳黄昏到夜晚星辰,直到所有饭菜全都变凉,她才默默站起来,把所有的饭菜倒进垃圾桶,默默洗好碗碟。烟抽的多了,她最近的声音比起平时要哑上一些,咳嗽的次数也变多了。
“她跟你聊过天吧,临走之前——她在宴席上的时候跟我提起你很多次,我想你可能是她除了墨枭最放不下的。”知羽坐在房间内的柔软沙发上,霜游凌站在空中。知羽在成为“暗”的引路人前,也曾被靘安排着在仅仅收容【纯血神族】的特殊孤儿院做过一段时间的“姐姐”,最开始孩子们被人一个个领走时,她从未这么难过,甚至会为了他们能去到一个好的新家庭而感到安慰,直到那一夜——
知羽那时相比于现在,尚是青涩的少女容颜,当每一夜黑暗笼罩房间的时候,尚且仅能依托于靘的恩施而存活的她,还没有拒绝的能力。身体因对自己从小在“光”收到教条教育作出的反叛之举而感到惶恐,而体内药物留下的燥热随着体内少的可怜的魔力流过全身,缓缓渗入血液,而每当她挣扎着想要逃离这种感受,身上沉重的铁链就随时准备好将哗啦啦的聒噪尖叫传入软床对面沙发上,将蛇尾变化为人形双腿之人的耳朵。
房间内少有的光照来源便是沙发边柜子上的蜡烛,和靘手中细长烟杆的一小点星火,剩下的便是烟杆中喷出烟雾和无穷尽的黑暗。眼前所有的景象仿佛都融成了液体不断旋转,像是第一次被强迫吸下烟时的眩晕和反胃,她似乎又能感到胃部的不适感。
直到她那除去被封印魔力时带来的花纹便没有一颗痣,更没有任何疤痕,白暂而光滑的皮肤染上粉色,呼吸在温度升高间逐渐变得火热,对面的身影才发出微不可闻的轻笑声。
衣物的摩擦声,各式各样鞭子的破空声,锁链哗啦啦的声响融合在一起,知羽不知何时起紧咬着的下唇给口腔内带来血腥的气息,她也不愿松口,她心中想着的是孤儿院中孩子们的笑脸,相比于那些孩子们,自己是多么轻贱。
“哦~原来咱们小东西今天扮演的是贞洁玉女。呵,好想法~”在知羽神情的松动间,一个附上来自【在位神】魔力的细辫狠狠打在知羽的皮肉之上,在知羽终于肯放声尖叫的时候,靘的笑容和往日的戏台上相比,更显妩媚。靘十分珍惜知羽的皮囊,即便受伤也会在之后很快用魔力使其痊愈,那些对知与被封印的魔力相比起来,简直遥不可闻的最高级咒语,在靘眼里似乎也不过是挥手间的尘埃。暗在第一次战争中失利后,这里便成为了那些灰子们的乐土,或许只有世界树知道追求极致的她在刚刚得到“暗”中神位满心欢喜的的时候,在一场场战斗中看着自己失败而无能为力,又被一群入侵了“暗”有着兽耳兽尾的东西把她仅剩的审美也将要破坏掉之际,与急需一个依靠的知羽相遇用了她多少气运。
汗液亲吻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疼痛;吻痕、掐痕、鞭痕与充满爱意的青紫在逐渐失去血色的苍白皮肤上交织;染着红色的长指甲刮蹭着知羽无力的白暂手掌……
直到知羽的婉转悠长的嗓音发哑难听,靘才终于发出一声叹息,捆着知羽的铁链应声消失,靘坐在床边,双腿重新变成长满鳞片的蛇尾,爱抚着每一个关节处被铁链摩擦出的血痕,所有的伤痕全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流着血的心脏却难以自愈,烟斗散发的烟雾刺激着脆弱的鼻腔喉呛。
“最近思维格外的不集中。”靘的点评,“被叫几声‘知羽姐姐’‘知羽妈妈’就真的端起架子了?”她充满烟草和焦油味的唇紧贴在知羽的耳畔,而后者已经连把眼睛闭紧的余力也失去“还真的感谢你,‘圣路西法’,那些孩子们的魔力,十分美味。”
孩子们……那一刻,知羽眼中的最后一片净土崩落,绝望的闭上眼睛,眼泪打湿软和的枕头。靘的蛇尾在她的小腹轻轻拍打,“早知道这能让你这么听话,我是不是应该早点说,嗯?‘你的孩子’们,一开始就是备选的食材~之前完全没想过吗?我的天使,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天真”二字被靘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又似乎还有什么余韵在唇齿间缠绕,知羽的心跳深深浅浅杂乱的跳动,好像全世界的轰鸣声在她脑子里响起。是啊,她早该知道的,“暗”,不会有好心人。
四十八个孩子中最后的两个孩子——云行冥与月见里棘,在她的连续不间断的“主动”下,靘才勉勉强强点头,的允许收留了。但最后她能带走的,只有还在襁褓中的云行冥。
从那之后,她便真的接受,顺从了。不愿意看到在靘手下沦为奴隶的月见里棘,她死活不在靘的古董店工作,靘最后还是给她寻了一个几乎没有用的职位,除了打卡上下班外什么也不用做,若非bloom与世界树有联系并且对“暗”有帮助,她大概会在知羽试图悄悄加入bloom的时候把bloom的总部也推平,最后连“暴怒”的职位也是靘安排的。她不在看向光明,只愿此身能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身边的人。
所以现在,知羽对再一次,相熟之人的离去,感到刻骨铭心的疼痛。
霜游凌翘着二郎腿在屋里飘来飘去,对知羽的话语不太感兴趣。
“知羽姐——我勉强叫你一声姐,直白点,反正我也不会死了——你为我做出过什么?”霜游凌变了一副满身伤痕的样子,声线颤抖着说:“在我被他打成这样时,你把我治疗好了,秘密的。”霜游凌又变了一副样子,手脚腕都有着极深极深的刀口,身上没有一处好肉,口中也满是血块声音含糊嘶哑:“我不了解你的过去,也不感兴趣,但对我而言,你不过是他的帮凶罢了。”“最开始,我满心欢喜的等待你可以不装聋作哑,可以救救我啊……你什么都没有做过,你一次次把我治疗好,一次次。你有时候不够聪明,但你不傻,亲爱的,你不是一个笨蛋,你能看出来这绝对不是最优解。”
“你不弱,就算你的魔力被压制,你背后的人也绝对可以轻轻松松让我好好活下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圣路西法’。”霜游凌几乎趴在知羽身上,目呲欲裂,金黄的竖瞳死死盯着知羽。“我以为你是想让我好的,我以为你是真的没办法救下我,和那些普通奴隶一般无法发声。但其实只要你想……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救我啊!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救我,又为什么要给我治疗,延长我的痛苦!”她声嘶力竭的呼喊也只能发出些寒气来,自从成为鬼魂,她的脾性就愈发无法控制,这样的爆发发生的次数并不少。
知羽手中散发微弱的魔力,轻轻抚摸霜游凌的发顶,那对死死瞪着的瞳子眼中的恨意也逐渐缓和,二人皆是沉默,但他们心中皆是懂得这种现象发生越来越频繁的源头——霜的魔力仅剩无几,从而造成巨大波动,再过上不久——或许一两年,或许十几年,霜除过签订契约时被菟奏押下的一丝魔力,最后的魔力也要回到世界树去了。
霜抱着腿坐在知羽的床上,不到21克的重量甚至无法将柔软的大床压出一个褶子。
“她说她记起来了一切,她说她恨着这个世界,她说她想要离去,想要被人当做普通人,想要在阳光下奔跑……这就是她最后说的话了。”霜把头埋在膝盖上,声音闷闷的,“她说如果有人问起,无论是小白,是你,或是墨枭,就全部告诉你们,她平等的恨着所有人,她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
“我知道了,我会全部转达给她们的……你呢?最近还好吗?”知羽轻轻把霜游凌抱入怀中,就像她无数次对孩子们做的那样,霜游凌脆弱的最后壁垒也被打破,她伤痕累累的手擦着无法掉下来的眼泪,“知羽姐,我快要死了,我要彻底消失了……我还不想,不想死。”她号啕大哭,身体因魔力的发散而更显透明,“我还没有被人爱过,我没有……我没有爱上过谁,我还没有试过和友人们一起为什么事情而庆祝过……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