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富丽的宫殿内,点点烛台燃起,照得殿内上下亮堂。
女帝褪下繁冗沉重的皇袍,纤纤素手握着玉梳,梳理着她如墨长发,黑鸦羽似的长睫覆在眼皮上,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面前一只设计精巧的古镯静静地躺在檀桌上,表面雕琢的梨花纹几乎磨平了,淡去了原本的色彩。
身后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陛下,前些日子藩属国送来的贡品都已送库房了,奴婢瞧着这鱼甚好,就送来了。”
“呈上来给朕看看。”
侍女双手奉上器皿。
这皿是用琉璃制作而成,衬得水面波光粼粼,三四条五彩斑斓的鱼在水中游着,带动水面泛起片片涟漪。
女帝眉眼弯弯,露出欣喜的笑容,那笑容几乎晃了侍女的眼,侍女呼吸一滞。
心想,陛下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这鱼可真乖,你说是吗?”女帝的话语唤回了侍女飞走的意识。
“陛下所言甚是。”
“唉,可为何总有鱼儿想要逃离水,离开了水,鱼还怎么活的下去呢?”
“陛下为何而愁。”
姬清涟轻叹,美目凝满了愁绪,她摇摇头,摆手让侍女放下器皿,自顾自言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条不太听话的鱼罢了。”
“陛下说笑了,一条鱼怎么会有听话或不听话之说。”
侍女将琉璃皿放置一侧的台上,心中纳闷陛下怎么突然多愁善感了。
转身看到女帝的瞬间,侍女怔然,她从未见过一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到几乎无情的女帝陛下露出过这番落寞忧愁的表情。
而她的目光虽然是看向鱼的,却更像是透过鱼看到了什么别的事物。
女帝会愁什么呢?凰越国地处富饶南方,物产丰富,人才卓卓,有何可愁?
侍女茫然了。
这些问题影响不到正悄**收拾着行李准备跑路的宋遇。
天色渐晚。
远际余晖似火光逐渐燃烧殆尽。
街尾客栈的角落客房内。
宋遇准备了个包袱,将前几日摆放在各处的物件一个一个收回。
床头枕边的古镯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将手探去,习惯性地摩挲着镯上的梨花。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那张笑脸盈盈的俏脸。
阿黎…
美好只存在于一瞬。
突然间,那张脸忽的脱去了柔和,冷漠狠戾蔓延,占据吞没了那抹温柔。
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宋爱卿,你别想逃出朕的手掌心了。”
他的手一抖,差点把古镯给扔到地上。
特么造孽啊,怎么又想到那个女人了!
太可怕了…
再和女帝接触下去,他觉得自己都快忘记阿黎的美好了。
坑人的女帝,亏他之前还在老者面前替她说过好话。
不久前的稻花村,他还红着脸和老者争辩。
“你们知不知道,谣言会害死人的,唔,估计女帝的终身大事都被你们毁了。”
老者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确实,后宫无妃。”
“啧啧,看看,这就是你们传谣言的后果。”石锤了。
“不过…”老者沉吟了下,“人家女帝才十六七岁,人家不急的吧。”
吃着桂花糕的宋遇差点给噎着了。
“说来,你急什么,这是人家的婚姻大事,这叫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
…宋遇喷出来了。
他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
对上老者狐疑,看怪物似的眼神,他赶忙摆了摆手:“没事老爷爷,桂花糕太干了,给我噎着了,你继续讲你的故事。”
老者抚了抚胡须,顺势擦去了上面的糕渣,语气平淡地说道:
“没什么故事了,反正讲了你也听不懂,更不会相信,你还是快出去见识见识的好。”
“不出去,出去有什么好的。”宋遇双手抱臂,晃着腿,做好死赖新手村的准备。
众所周知,新手村怪少,最易生存,出去就是危机四伏的,还是待在这里最安全。
老者点了下头,不置可否,嘴角浮起高深莫测的笑:“那挺好的啊,这村有吃的有喝的,环境优美,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你会一辈子困在这个世界吧。”
一辈子…困在这个世界…
宋遇怔住,放下手,双手撑着石头。
“其实也没事,毕竟这稻花村真的好啊,民风淳朴,丢弃你原本的世界也没什么不好。”
他紧抓石凳的手指回拢,心里隐隐抽动。
可是,不可以啊,他不能留在这里。
而且他的现世还有阿黎,他还有许多许多话没有当面和她说。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背上包袱远行了,第一站,便是富强的凰越国。
如今想来,还不如留在稻花村,总比目前的处境好多了。
被女帝缠上,他不还是寸步难行。
不还是会被困在异世!
罢了,越想越气。
宋遇干脆将包袱往床上一丢,反正以后就见不到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想她?倒不如下楼吃点特产,也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时候再来凰越国。
不过那时候他一定要先去拜个会易容的师傅。
他可不想被这可怕的女人给纠缠了。
他只想回去,现世还有她在等着他…
他家阿黎可比她好一万倍。
破天荒地,下了楼后,宋遇大气地点了店里的一盘特色菜——秘制酱鸭,没错,一盘,因为他的钱也只能撑这一盘。
摸着干瘪的钱囊,宋遇的心在滴血。
一口一口咬着酱鸭腿。
这秘制的酱闻着香,但是吃进去没几下就没味了,不过鸭肉还可以。
酱鸭实在没诱惑力,更阻止不了宋遇飘飞的思绪。
他的思绪又飘到了千灯节那夜。
他现在敢十分肯定的说,这女人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什么被邪术师欺负。
什么无家可归。
呵呵…真正无家可归的是他吧。
等等!
堂堂一国女帝,身边怎么会连个守卫都没有,孤身一人在阴暗巷角任由人欺负?
回想起那日的细节,宋遇毛骨悚然。
那些容易被忽视的细节重又想起,轻而易举被赶跑的邪术师,突然性情大变勒索他的少女…还有,一开始就引诱他进入深巷的黑影。
如同抽丝剥茧,汇成了最终的真相。
原来,是她设计了他,故意设下的陷阱。
等着他自投罗网。
有一句怎么说来着,高端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他才是那个真正待捕的猎物。
不由地,背脊升起阵阵寒意。
他看不透女帝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此时,一块巨大的重物从天而降,好巧不巧把他的木桌撞裂了。
一时间木屑飞扬,瓷盘、瓷碗碎裂,发出了“砰”的清脆声响。
看着地上只剩尸骨的碗盆,宋遇庆幸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飞扬的白色碎屑中,地上巨物蠕动了下。
男人灰头土脸地从飞屑间踉跄站起身,用脏污的手擦了擦黝黑脸颊上的灰尘。
可想而知,越擦越脏,给本就黑得像炭的脸雪上加霜,黑上加墨。
…有点洁癖的宋遇快看不下去了,他从袖中拿出了一方手帕递给了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