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雪还是没有积起来。”
在回家的路上，小沫遗憾地看着和早上经过时一样的水泥路面。因为融化的雪水还没干，路面比早上湿一些，但连一点白色的痕迹都没有，现在的情况就像下过一场小雨一样平平无奇。
“毕竟雪花很小，而且还没到中午就停了，就算有一点积雪也都被下午的太阳给晒化了。”
“真是搞不懂，明明一开始在下雪，为什么突然间就变成太阳天，而且还比前几天更亮。”
“早知道这样昨天就该把衣服洗了，那么大的太阳就算晾在走廊里面也能照得到。”
女孩们为不同的理由而抱怨着，时雨宸也觉得很可惜，他原本还有一点点期待可以打雪仗，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不过想到打雪仗就会勾起不好的回忆，从前小沫曾偷偷从背后把一个雪球塞进自己的衣服里，虽然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那个冷到令人几乎无法呼吸的瞬间却依然记忆犹新。
当时离家的距离比较远，在那之后因为没有及时把里面的衣服弄干导致感冒发烧在家里躺了整整两天。
关于这部分的悲惨记忆也还没有消退啊。
也许不下雪也是一件好事呢。
“换一个角度去想，不下雪的话我们也就不用走在湿滑的路上，本来冬天早起去上学就是种折磨，还要踩一鞋子的雪把脚弄得冰冰的只会更加悲惨。”
时雨宸提出了很现实的意见，马上就遭到了小沫的反对。
“但是下雪多好玩呐，我们可以滑着去学校哦，还记得我们以前换着坐在硬纸板上互相让对方推着前进吗？”
“啊，你说的是把我推到了结冰的水沟上面，结果水沟并没有完全冻住，然后我就在腊月寒冬的时节里掉进寒冷的冰水混合物里那件事吗？”
糟糕，又想起不好的回忆了。
记忆就是这样的东西，平时就待在大脑的角落里安静地积灰，一旦受到提醒它的颜色就变得鲜明起来。
“我后来不是把衣服借给你穿了嘛。”
“结果两人都被臭骂了一顿，而且我还因为把衣服弄湿被罚做家务，明明不是我的错。”
这部分也回想起来了，貌似在雪地里就没什么美妙的回忆。
而面对时雨宸的控诉，始作俑者也只是调皮地吐着舌头，完全没有认错的意思。
果然不下雪才是更好的发展，也许是老天爷的眷顾？
“你还真是会给雨宸同学添麻烦，那么小的年纪就已经开始作妖了。”
青青一如往常地挖苦着小沫，后者很不服气地抗议：
“小孩子都是爱玩的嘛。”
“我怎么就没有把别人推下水沟里的记忆呢？”
郭爱也在一旁附和，青青连连点头，小沫很淡漠地回应：
“你们俩又没有可以一起玩的朋友。”
“什么！可、可恶。”
看到两人很不甘心但却无话可说的表情小沫满意地笑着，然后又转向时雨宸。
“雪可能是下不了了，但是礼物的事考虑好了吗？圣诞老人？”
“呐，给你。”
时雨宸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牛奶糖放在小沫手里，她先把糖吃下去，然后才继续开口：
“我说的是礼物，不是糖。”
“糖就是礼物。”
“啥？就一颗？也太没诚意了吧，又不是能把人吃到撑的一大包，况且还没到平安夜。”
“吃完一大包当心你的牙齿！”时雨宸高声回应，随即语气平缓下来，带着些责怪的意味说“反正不管送你什么你都不用，没差别吧。”
“你送我的东西我都有好好地保存着哦。”
“有吗？”
礼物送出去基本上一个星期之后就再也看不见它们的身影，凭着这样的记忆时雨宸发出质疑，但小沫却毫不动摇地点头。
“当然，要我回去拿给你看吗？”
“如果你能拿得出来的话。”
话是这么说，但看见小沫这么坚定的表情，还有她连一张纸都能保存下来的事实，时雨宸也不禁有些动摇。
而他心中最后的质疑，在回到公寓之后小沫把过去的礼物全都摆在眼前时土崩瓦解。
“还真的都在。”
时雨宸惊讶地感叹。
他拿起掉漆的钻笔刀，塑料外壳已经满是岁月的痕迹，不过刀片倒是还能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除了这个他第一眼就认出的礼物之外，还有一副手套、一个马克杯、花瓣形状的钥匙圈、发卡等等很多东西。
多到他自己都记不住，多到在这个不算小的盒子里面，它们靠在一起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紧凑又精致的新世界。
“这下你相信了吧。”
小沫坐在床上，那副模样可以形容为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时雨宸知道自己错怪了小沫，也提不起吐槽她的劲。
“那为什么不用？这个钻笔刀不是还挺好的嘛。”
“可是铅笔在里面转一转就会卡主了，而且那时候又流行手摇式转笔刀，妈妈给我买新的之后就把它放起来了。”
“输给世界前进的脚步了么......”
“毕竟是廉价品呢，如果你当时送给我的是豪华手摇式就好了。”
“小学生的零用钱只有那么多还真是抱歉了！”
放下转笔刀，时雨宸拿起了手套，他记得这是初中时买的东西。
“那手套呢？总不会是手指在里面卡主吧？”
“你仔细看看它的样子。”
时雨宸把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这不是挺好的嘛。”
“如果它没有手背上那两个巨大的太阳花的话倒是挺好的。”
“太阳花招谁惹谁了？”
时雨宸看着大大的花瓣一时摸不着头脑，在他的记忆当中那个年纪的很多女生穿的衣服啊，裙子啊，戴的手套什么的也印有花的图案，而这两个太阳花可不仅仅是图案而已，花蕊是棉线编织出来的球，花瓣则是淡黄色的布精心缝纫，随着手臂的挥舞还会上下晃动。
它可是立体的！难道不比图案更好吗？
而且初中时的零花钱比小学多，这个手套也比钻笔刀更贵。
见时雨宸百思不得其解，小沫默默地把手套拿过去放回盒子里。
“唉，算了，人与人之间也总有无法逾越的鸿沟，你的小脑袋瓜就不要再去思考这件事了。”
总感觉被小看了，不甘心的时雨宸把发卡拿出来。
“这个发卡也是因为觉得不好看？”
发卡呈长条形，的底下那一条是纯黑，上面则是白色和灰色的格子图案，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装饰，至少在时雨宸眼里看来它是简洁又漂亮的类型。
如果这次还被否决的话就得质疑自己的审美了。
时雨宸紧张地等着小沫的答案，但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愣愣地看着它，过了一会才说：
“你替我戴上试试看。”
小沫靠过来把头抬起，为了证实它是否合适，时雨宸把它卡在小沫额前的头发上。按照记忆中的模样调整着位置，把它放在应该在的地方，随后手指一用力，发卡发出“咔”的一声，仿佛钥匙拧开了锁头，时雨宸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
虽然小沫本来就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但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却是更加久远，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面容。
小沫长大了，但她的五官却几乎没有变化。
这么说也不知对不对，曾经在书上看过这样一个理论。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一直在发生变化，与之朝夕相处的人会忽略这些变化，觉得那人和一开始区别不大，但若是分别一段时间的人再见面，那些变化在对方眼中就会很明显。
此刻的心情，就像是一汪清澈又宁静的泉水，可以清楚地看见泉底的泥沙与石头，而每天都注视着看似一成不变的景象，却忽略了泉底与水面正在逐渐增加的距离。
发卡的存在让时雨宸看见了那张小小的脸，就像是回到了过去，沉进了水中，却发现过去的事物就和已经变深的水底一样，再也无法去触碰。
也许是时雨宸头一次意识到，从小孩到青年，原来两人已经陪伴了彼此许多个春秋。
发卡合不合适也不再是个问题了。
情绪变得如同泉水一般冰凉，时雨宸突然觉得失去力气，垂下双手，只是深深地呼吸，吸入的空气也凉凉的，渗入了每一个毛孔，每一条血管。
这就是回忆的温度吗？
他没将话题继续下去，也没有寻找新的话题，小沫也静静地凝视着他，那个眼神在宁静的泉水中悄悄地投下一颗石子。
“你戴着这个发卡，我戴着这个手环，这下我们两个就是一样的了。”
一圈圈扩散的波澜重重地敲击着时雨宸的心脏，他惊讶地睁大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