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宸听见咔擦咔擦的快门声，在原地转了半圈才看见举着红色相机的陈思琪，她正在非常起劲地寻找角度给狗熊拍照，同时也把接二连三地来和时雨宸一起合照的人们一起拍进去。
“你还真是乐此不疲啊。”
时雨宸对她说，同时又送走一个合照的女生，陈思琪把相机从眼睛前方拿下来，她的双眼一直保持着闪闪发光的状态。
“这可是比人还大的玩偶，这么难见到的东西怎能让我不兴奋呢？”
“是吗？”
陈思琪确实是个对玩偶非常感兴趣的家伙，否则的话也不会牺牲那么多床上空间去摆玩偶，只是她表现出来的热情只会让本来就很热的时雨宸觉得更热。
“而且还是由熟悉的人来穿扮，这种好机会我才不会放过，我也要拍。”
说着话她把相机交到小沫手里。
“会用吗？按下这里就行。”
“我又不是低能儿，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小沫把陈思琪推走，时雨宸只把和她的合照当成无数次合照中的一次，想着赶紧拍完了事，连做什么动作的心情都没有。然而在拍完一张照片之后陈思琪却并没有离开，而是拉着玩偶的手臂，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抬头看着时雨宸，看着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时雨宸也不禁感到一阵动摇。
“你、你还想干什么？”
“可以骑在你肩膀上照一张吗？”
“啊？你是从哪跑来的小学生吗？我光是穿这身衣服就很费劲了，哪里能受得了你那样玩！”
“拜托了，能够站在玩偶的肩上拍照是我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在憧憬的梦想！”
陈思琪变成了耍赖的小孩子，抓着时雨宸手臂来回摇晃。
“可你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那种梦想哪里需要等到这时候才来实现，你是从来没去过游乐园吗？啊......抱歉。”
陈思琪的表情变得更加凄惨，时雨宸才想起她家的情况，突然脑海中浮现出“她那么喜欢玩偶，是不是因为家人很忙所以从玩偶那里寻找陪伴感”这样的想法，对她的态度马上就软了下来。
“从个人能力来考虑，我确实是做不到把你抗在肩膀上，不过以你双脚着地为前提，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吧。”
这是时雨宸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陈思琪有点遗憾，但还是欣然接受，那之后便围着时雨宸拍了个爽。
*****
“我也想拍一张。”
陈思琪满足地离开之后，换郭爱来到时雨宸身边，她表现出来的情绪比别人要收敛得多，但还是无法掩饰眼睛里的渴望。
究竟是对玩偶感兴趣还是对自己感兴趣呢？
时雨宸不禁这么想，默默点了点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转向她，等待她站到自己身边。
她是唯一一个在拍照过程中与玩偶保持了一定距离的人，因此时雨宸没有感觉到棉花压在自己身上的紧迫感，然而两人间这小小的空隙却代表了永远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时雨宸变得非常紧张，一度忘记呼吸，直到陈思琪示意二人照片已经拍好，看见郭爱从身边离开时才连续深吸几口气以满足身体对氧气的需求。
他依然看着她，听见陈思琪向她承诺会把照片洗出来交给她。她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这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让时雨宸感到一丝落寞。
那之后青青和小沫也接二连三地拍了很多张照片，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接近饭点，前来围观时雨宸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的工作在顺利进行着，手中的宣传单已经发出去三分之一。
不过时雨宸注意到很多人拿了宣传单之后只是好奇地看了几眼，并没有进店里消费的想法，更有甚者在离开一段距离之后就把宣传单扔进垃圾桶里，那个瞬间时雨宸就会涌现出一切努力都白费了的失落感。
再加上厚重的玩偶服一直给身体施加压力，疲劳在时雨宸这里积攒得很快，他耷拉着肩膀，呼吸变得沉重，真的很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可是手里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宣传单，还要再努力一点，趁着现在人多的时候多发一点。
时雨宸硬撑着向路人走去，小沫发现了他步伐中的艰难。
“已经撑不住了吗？”
她在旁边撑着时雨宸的肩膀。
“这身衣服确实非常厚。”青青说“穿起来应该很难受吧，而且还是这么热的天气。”
陈思琪走到时雨宸身旁从他手里把宣传单拿走。
“看在你让我拍了这么多照片的份上，剩下这些就交给我们吧。”
“但是这是我的工作。”
“等你度过这次难关之后会找到各种方法让你还这个人情的。”
“而且咱们这么多人，一人分一点马上就发完了，你去找个凉快的地方休息。”
时雨宸很在意青青所说的“各种方法”都有些什么，但他实在是太难受了，玩偶服已经全是汗水，此刻迫切地需要休息，便答应了大家的提议，向大家道谢之后走到附近的长椅上坐着。
别的不说，女孩们工作起来真是一丝不苟，几个人分别站在几个方位，无论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人都能立刻迎上去发出一两张宣传单。
只是路人们拿了宣传单之后都会注意到坐在长椅上的时雨宸，为女孩们在发传单而穿玩偶服的人在休息而感到惊讶。其中有一些人依然要来和时雨宸拍照，时雨宸就会和她们一起坐在长椅上做出挥手的动作。
通过这种分工合作，女孩们手里的宣传单数量在快速减少，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很快就能结束发宣传单的工作。
然而这时的小沫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偷懒的念头，她见其他人都在努力工作，没有人盯着自己，便把手上的宣传单分出一半，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点一点往垃圾桶的方向移动。
“这么干的话我是会扣工资的。”
“咦！”
突然冒出来的老板娘把小沫吓了一激灵，连忙把准备扔进垃圾桶的宣传单又收回来。
“你是旧时代的监工吗？竟然这么神出鬼没！”
“因为我不看着就会有人想要钻空子，我也很难办呢。”
其他人都在专注做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老板娘是什么时候走出店门来到小沫身边的，时雨宸看见她立刻就从椅子里站起来，而老板娘此时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让其他人帮你工作，自己却跑到一旁休息，像这样偷懒我可是要扣工钱的。”
“抱歉，我马上就继续工作。”
时雨宸自知理亏，就要从小沫手里把宣传单拿回去，小沫却一侧身把宣传单放在身体另一侧不让他碰到，并对老板娘抗议道:
“是我们提议让小雨休息，不是他想偷懒把工作推给我们。”
“嗯，打算把宣传单直接丢掉的人竟然还敢顶嘴吗？”
“像我这种把懒惰刻进灵魂里的懒鬼想要偷懒是天经地义的事！问题的重点在于你给小雨安排了过于繁重的工作。”
“这是应该这么自豪地承认下来的事吗？而且我花钱是雇他来工作的，不是让他来这里休息的。”
老板娘气得嘴角直抽搐，青青也走上前替时雨宸出头说:
“暂且忽略掉这个笨蛋的情况，雨宸同学的压力确实太沉重了。在这么闷热的天气里穿着厚厚的玩偶服，里面肯定已经大汗淋漓，即使是阴天，在高压、高湿和不透风的环境下人也是可能中暑的。”
“工作需要劳逸结合，这才能提高效率。”
“把你这个黑心店曝光出去哦。”
女孩们的气势咄咄逼人，但时雨宸现在是寄人篱下，他担心她们真的把老板娘给惹火了导致自己丢掉工作，那样下个月的伙食就没有着落了。
就在他心急地想要说点什么时，老板娘却突然绽放出笑容。
“哎呀哎呀，因为担心朋友的安危挺身而出，这是多么充满青春气息的事，而且有这么多女孩子愿意为你出头，你还真是个幸福的人。”
她又变回了那副看好戏的嘴脸，似乎女孩们刚才的行为满足了她对青春的回忆，见她表情松懈，小沫赶紧问道：
“那么打算扔掉宣传单的事？”
“反正及时阻止了，就放过你吧。”
小沫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而且也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借玩偶服的时候只想到了它的外表有多么吸引目光，忽略了闷热的天气和穿上它的人应有的承受能力。现在想一想，朋友也是因为觉得现在用不了才答应借给我的，真是完全疏忽了。要是你真的因为中暑倒在大街上我也会很麻烦，大家一起来休息一下吧。”
“好耶！”
得到老板娘的应允大家便像是被空调召唤着似得匆匆回到店里，一打开店门，迎面而来的凉意立刻就让时雨宸活了回来，他摘下巨大的狗熊脑袋，汗水不停地顺着脸颊滑下。
老板娘从旁边拿来了湿纸巾。
“确实是辛苦你了。”
“知道辛苦你就别往死里压榨别人。”
“哎呀，我才不是那么黑心的老板。本来就打算让你中途休息一下的，但是看她们那么关心你就不好反驳她们的话了。这下就变成你欠她们一个人情，以此为契机好好加深彼此的感情吧。”
老板娘笑得满面春风，时雨宸的情绪在一瞬间上涌，不过很快就消了下去。
反正怎么说都没有用的，还是算了吧。
他放弃任何挣扎，用纸巾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
在店里休息了十来分钟，来店里吃饭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考虑到再拖下去饭点就过了，为了趁这段时间招揽更多客人，时雨宸又把狗熊脑袋套在头上，来到外面继续工作。
这一次女孩们没有跟在他身边，她们已经点了打折的商品正在店里吃着晚饭，不过吹过空调之后时雨宸觉得精神好多了，工作起来也更加有劲。宣传单还剩下不到一半的量，时雨宸已经看见了解脱的曙光。
就在宣传单快要发完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阵不和谐的嗡嗡声。
一开始时雨宸以为是大个的苍蝇在旁边转悠，而玩偶装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眼睛也是不漏缝镶嵌着的深色镜片，便没有去在意。直到两只蜜蜂顺着狗熊脑袋和肩膀之间的缝隙飞进来，时雨宸的动作瞬间定格在原地。
蜜蜂从下颌左侧飞出来，经过时雨宸面前，在脑袋右侧转着圈。它们的翅膀嗡嗡地拍打着，那声音在被头套包裹起来的狭小空间里回响，时雨宸吓得屏住呼吸，只有眼睛跟着它们来回转悠，心砰砰直跳，脑袋里也是嘈杂的嗡嗡声。
这下该怎么办？
明明缝隙那么小，怎么偏偏就钻进来了呢？
平日里哪里会去在意这么两只小小的蜜蜂，但此刻受制于玩偶装无法对它进行快速驱赶。
嗒，嗒。
它们两次撞在眼睛上，那是透光进来的地方，可以看出它们也很想从这里出去。时雨宸把宣传单夹在胳膊下面，打算在不刺激到它的情况下摘下头套。
嗡嗡嗡~
蜜蜂停在了时雨宸的左脸。
草！
此时一万只草泥马在时雨宸心里奔腾而过。
屏住呼吸的时间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他十分谨慎地做了一次深呼吸，蜜蜂从脸颊爬到额头上，另一只在几厘米之外的距离里盘旋。
时雨宸告诉自己冷静，继续抬起头套，却感到头皮正在被向上拉扯。
卧草！
头发，卡住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而且好痒！
不行，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虽然无法完全取下来，但是只要有一条缝就够了，它们一定会找到出口的。
怀着对蜜蜂的信任，时雨宸尽可能地把头套抬高，让头套和肩膀露出一指宽的空隙。
额头上的蜜蜂已经爬到时雨宸的鼻尖，时雨宸用一双斗鸡眼艰难地看着它的重影，另一只也飞过来，骑在它身上。
你们俩在我的鼻子上干嘛啊！
时雨宸强忍着大喊出来的冲动，在极近的距离里欣赏着模糊的蜂片，这时他不自然的动作终于引起旁人的好奇。
“他怎么不动了？行为艺术吗？”
“是在摆poss等人去拍照吧。”
好奇的路人来到他身边咔擦咔擦地按着手机快门，只有时雨宸一个人心急如焚，担心万一有人碰到自己会刺激到这两只蜜蜂，让自己这张本来就算不上英俊的脸变得惨不忍睹。
于是他把上唇向后缩，拼命地向额头上方吹气。终于，难以抵御强风的侵扰，两只蜜蜂晃晃悠悠地从时雨宸鼻尖飞走，眼见它们降低高度，来到时雨宸预留出来的缝隙边，他因为涌现出来的希望而激动不已。
对，就是那里，往那飞！
怎么撞上了！
明明飞进来的时候那么轻松，要出去的时候别总是撞墙啊！难道看不见下面的光吗？
终于蜜蜂飞进了缝隙里。
但却是布偶装的领口和时雨宸身体之间的缝隙。
钻错了啊！
“哦，他动了他动了。”
“但是动作好奇怪。”
“是在跳舞吗？”
跳个毛线的舞啊！
时雨宸疯狂地在人群中扭来扭去，与此同时，蜜蜂已经顺着肩膀钻到后背，突然间传来一阵刺痛，时雨宸惨叫着跳起来。
必须有人来帮忙把玩偶服脱掉才行，能够为自己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时雨宸只能想到一个。
他蹿出人群，迈着诡异的步伐向店里跑去。
“厨师大叔，救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