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君，真的真的不好意思，这片地皮转让给房地产了，房地产要在这里建一座高级公寓，所以请你搬出去吧。”
“……”
“苏君啊，店长他欠下大笔赌债跑路了，现在已经没人给你发工资了，所以很抱歉，请自便吧。”
“……”
苏灵挂掉电话，站在大楼的天台边缘上，痴痴地望着下方的灯火通明。
为了安葬母亲，他花掉了所有积蓄，为了撑到发工资的日子，他卖掉了家里的所有家具。
现在，他的兜里只剩下几万日元，化形丹也只够他维持三天人形。
他抬头看向被霓虹染成暗黄的夜空，表情怅然。
好累啊。
好想睡过去。
睡过去的话，就不会这么累。
不会这么痛了吧？
六年奔波，六年挣扎，为的就是活下去……
但你们都走了。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沉默了一会儿，苏灵抬脚伸出天台。
但那只脚在空中颤抖着，悬浮了好久都没有踏出去。
最终，苏灵瘫倒在天台上，大口喘息，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和恐惧。
他捂着脸，泪水渗出指缝。
连去死都不敢……我还算什么？我还算什么？？
“呜啊啊啊！”
少年的痛哭响彻顶楼，但在这寂寥的世界，根本无人听闻。
……
十八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
或学业有成，高中皇榜。
或从军报国，一洒热血。
苏灵的十八岁，父母去世，孤独苟活。
如果不是这身半妖血脉，他现在估计就和父母其乐融融地围在饭桌边，喝着老妈做的猪肚鸡汤，听着老爸吹嘘他的早年事迹，等待高考分数的出炉了吧。
但现在他连初中都没毕业，便要在这异国他乡独自活着。
苏灵计划再去一家牛郎店应聘，试试说服店长预支他一个月的底薪。
既然不敢死，那就只能靠这副好皮囊苟活了。
苏灵的漂亮是天生的，接了父母的好基因。
自打小学起，班上就有很多女同学喜欢和苏灵玩——喜欢摸他的脸。
有时老爸坏心思一起来，就用游乐园诱惑苏灵穿小裙子去学校，然后惊艳所有人。
结果老爸没兑现诺言，苏灵就哭着把这件事报告出差回来的妈妈，给妈妈气得，当即就揍了老爸一顿，质问他为什么没拍照片。
然后第二天苏灵就被两人塞进小裙子去学校，惊艳所有人的同时还拍了照。
当时苏灵觉得他绝对是捡来的，但现在这份回忆，却已成为他的珍藏……
而且，如果不是父母要求他女装，那苏灵也就不会邂逅那个人了。
如今苏灵十八岁，那个人应该三十多岁了吧？
呵呵，想什么呢？
这么多年过去，她估计都有自己的孩子了，况且苏灵也已经记不清她的容貌。。
还是想办法活下去吧。
苏灵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忽如其来的夜风让他不自觉裹紧了风衣。
转眼看。
街角，一家便利店正孤独地发着光。
他走到那家店前，自动店门便随着迎客的铃声打开。
现在还不是太晚，店里还有很多顾客在买东西，几个垂垂老矣的店员在柜台里当班。
日本的真实情况就是这样，老龄化严重，基层工作年轻人少，大多数都是老年人才愿意当。
苏灵走进便利店，用略显生疏的日语问道：“请问杯面在哪里？”
店员爷爷很热情地回答：“从这里进去右手边！”
“谢谢。”
苏灵走过去，映入眼帘的便是琳琅满目的杯面。
稍微寻找了一下，苏灵就找到了目标——荞麦面。
来到日本后，苏灵最常吃的就是便利店里的荞麦面。因为这东西便宜，而且味道和家乡的面食差不多。
此时荞麦面已经剩下最后一个，某种程度上苏灵觉得自己有点幸运。
但当他要拿走那杯面时，手指却碰到了另一个人的手。
“诶？”
那是个年方十七的少女，一双杏眼灵动清澈，如瀑黑发直达腰际，黑色的校园风水手裙下是一对包裹着黑袜的纤细长腿，脚踩一双校园小皮鞋，鞋上竟贴了朵粉色小花，显了几分质朴与俏皮。
两人沉默对视了几秒，苏灵做出个请的动作，转身离开。
“等等，你是墨灵吧！”少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灵没回答，而是快步往店门走去。
该死，怎么在这里遇到熟客了？
苏灵不愿在工作时间之外和熟客碰面。
因为苏灵有两种状态，一是工作状态，二是生活状态。
在店里接客的时候，他谈吐流畅温文尔雅，受到顾客的调戏时，各种小男生的害羞姿态信手拈来。到了酒店里也一般都是成熟的大姐姐们主导，苏灵除了动口之外就很少动腰。
但在私下里，苏灵其实是个安静内敛的人，闷骚，而且要脸。
所以在生活中碰到客人对他来说是很尴尬的一件事，因此他外出时一般都是戴着口罩，偶遇客人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可不想，这女人只是看到他的眼睛就认出他来了，这到底什么眼力？
总之别跟她扯上关系了，快走吧。
“喂！你跑什么呀！”
苏灵还没走出店门就被拉住了手，两人顿时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
苏灵脸上有些发烫，沙哑着声音说：“小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怎么不是呀？”女孩的声音气哼哼，“你的眼睛下边有一颗泪痣，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
店内顾客在议论纷纷。
“发生什么事了？他们这是怎么了？”
“会不会是男女朋友啊？”
“不知道，先看看吧。”
四周的窃窃私语苏灵当然听到了，但此时他想的是怎么才能糊弄过去。
苏灵转身看向女孩，礼貌颔首：“小姐，你抓疼我了。”
“哦，对不起。”
女孩松手道歉。
苏灵拔腿就跑。
“你……”
女孩愣了片刻，气愤地跺了跺脚，也追了出去。
只留下一众顾客和店员在茫然相顾。
到底发生啥事了？
……
宫野杏子，今年“十六岁”，是个高中生。
最近她很烦恼。
因为她最喜欢去的一家牛郎店倒闭了，据说是因为店主欠债跑路了。
倒不是说她喜欢那家牛郎店，而是她中意里边的一个叫“墨灵”的牛郎。
宫野杏子最近遇到很多不顺心的事情，不光是学业，来自其他方面的压力也让她很烦躁。
然后，她在网上冲浪时无意间看到一家牛郎店牛郎的信息。
不同于其他牛郎的杀马特风格，这个牛郎走的是清爽朴素的路线，光凭着那张比女子还漂亮的容貌就超过其他牛郎太多。
而且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牛郎的面容很熟悉，貌似以前在哪里见过。
于是鬼使神差之下，她指名了这个牛郎。
牛郎店做女性的生意，但不限年龄，只要给得起钱，老太太都能奉为上宾。
在和墨灵碰面之后，她便觉得那股熟悉感更强烈了，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这人是谁。
虽然这家伙不太会哄人开心，但他长得好看，气质受受的，味道也很好闻，让她不由自主地想亲近。
自那时起，宫野杏子隔三差五就背着组织去牛郎店指名墨灵，有时他在店里，有时不在。
宫野杏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在，询问其他牛郎时他们都表情暧昧地说墨灵上班去了。
可牛郎的上班地点除了在牛郎店之外还能在哪里吗？
不是很懂耶。。
总之，今天看到了他，就不能放他走了！！
在追出五十米后，宫野杏子就看到苏灵扶着电线杆喘气。
顿时有些意外。
这家伙体力这么差的么？
宫野杏子扑上去，紧紧抱住苏灵纤细的身体。
感受到背上传来的温软，苏灵急了，“你、你干什么？快松手！！”
宫野杏子摇头，“我不松，松手你就跑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追我啊？？”
“诶？”
宫野杏子给问住了，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对哦，我为什么追你来着？”
苏灵一巴掌捂住脸。
之前在牛郎店里接触过，他知道这女的脑子有些迟钝，但现在这种情况明显叫做笨。
苏灵耐心劝道。“宫野小姐，我有急事，你能不能放开我？”
“不行，我还得问你呢！你为什么要跑？”宫野杏子气鼓鼓地瞪他，“难道我会吃了你吗？”
苏灵语塞，“我，我只是……”
“诶！你看那边那对情侣，居然紧紧地抱在一起，好恩爱哦。”
“对啊对啊。”
路人在窃笑着指指点点，即便是苏灵脸上也不禁一阵发烧。
他放轻声音道：“宫野小姐，我跟你保证我不会跑，你先放手可以吗？”
“那……好吧，但如果你要是跑了，你就请我吃一杯荞麦面！”
“成交吧……”
苏灵很无奈。
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
……
“哦，原来你不喜欢在生活里碰到顾客啊。”
在便利店附近的一个空地上，宫野杏子和苏灵分别坐在两个秋千板上。
宫野杏子惊奇地看着苏灵，而苏灵脸上带着身为牛郎时的职业笑容，“嗯，所以我才会戴着口罩出门，这件事情请不要告诉任何人，可以么？”
宫野杏子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放心吧，我嘴巴很严的，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你是牛唔唔……”
苏灵捂住她的嘴，笑得有些牵强，“请……不要这么大声，宫野小姐。”
宫野杏子表情惭愧，“唔唔唔唔（对不起）。”
“呼……我还有事情，该走了。”
苏灵站起来，朝宫野杏子告别，“很‘高兴’遇到你，宫野小姐。”
“啊？这就走了吗？”宫野杏子有些扫兴，“我还想和你聊几句呢……”
“会有机会的，因为我还没考虑转行呢。”
“真哒！那你现在在哪家店当头牌啊？”
“……”苏灵觉得这问法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怪在哪。
他回答道。
“其实，我现在就是在去面试的路上，所以很抱歉，不能陪你太久。”
“这样么？那咱们来互换Line吧！”宫野杏子拿出手机，她的手机壳是很少女的淡蓝色，上边还画着一条可爱的喷火龙，“你要是通过面试，请第一时间通知我哦！我要当第一个指名你的客人！”
“额呵呵，好吧。”
于是两人交换Line。
日本的Line就相当于微信或QQ，苏灵在日本待这么久，自然也有Line账号。
苏灵的好友列表里只有五六个人，有母亲，有牛郎店的同僚，还有一个叫“黑店”的家伙。
而现在，他的列表里多了一个叫“世界树杀手”的家伙。
究竟什么样的女生才会取这种中二气息满满的网名呢？
苏灵不懂，也不想懂。
“嘿嘿嘿……”换到了Line，宫野杏子很开心，一双杏眼都弯成了月牙儿。
苏灵顿时有些失神。
无忧无虑的感觉，真好啊……
“好了，我真的该走了，再见，宫野小姐。”
“再见啦。”宫野杏子朝他挥手，巧笑嫣然，“祝你面试顺利！墨灵桑！”
“谢……谢……”
苏灵刚想道谢，却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只见，少女身后的阴影在缓缓蠕动，好像水纹一般。
接着，从那阴影水纹的波动里边爬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骷髅。
那骷髅周身覆盖着破烂的武士盔甲，手中拿着布满锈蚀的野太刀，头盔下的一双大眼洞子里冒着幽幽的绿火，当站起来时，它的身高赫然达到了两米。
武士骷髅森森地盯着少女，缓缓举起野太刀。
但宫野杏子却好像不知道一般，只是对苏灵忽然僵住的表情感到奇怪。
顺着他的目光，宫野杏子缓缓回头。
终于，她也看到了那具硕大的武士骷髅。
骷髅眼中绿光大盛，挥刀斩下。
下一刻，血花绽放，将木质秋千溅成猩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