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前一年，七月二十日，本杰明王国
在意识的最后一瞬间，被永远地烙在脑海底的是宛如浮出水面的巨鲸一旁从平静的海面下钻出的舰队。
随之而来的魔法光辉则使得他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
绿色……
双眼所及之处呈现出一片单调无比的绿色，从身体各处所反馈回的触感告诉他此时他正漂浮在水中，而且还是近四十度的温水中。
后背的麻痒让他扭动了一下身子，原本聚集在背后舔食这腐肉的鱼群被惊吓得四散而逃。在看到这些只有小指大小的黑褐色鱼群后他终于确认了自己所处的位置——“生命殿堂”。
简单的说就是本杰明——黑塔同盟的最高医疗中心。
在十年前还是仅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号称只要有一口气就能够救回来，只有绝对的高层才能够享受得到的奇迹之地，到了现在却被不计其数的下层魔法师们所占据，在短短不到五米的上浮中，单单是出现在他附近数米的能见距离内的人就有六人，如果依照这个密度来计算的话，此时在“生命殿堂”接受治疗的重伤患者数目到达了惊人的近千人之多，如果这些重伤患者集中起来的话可以直接编成整整三个魔道军团级单位，这已经到达了战争开始时整个黑塔的常设魔法师部队的十分之一。虽然早在从大陆上败退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了觉悟，但是战事严峻成这样依旧使得他有些惊愕，甚至是惊恐起来。
终于从被称作“生命之泉”的池水中浮出，此时他也看清楚了这座辉煌奢侈的宫殿。与八年前在西南域受伤后第一次进入这个宫殿时不同，虽然奢华依旧不减分毫，但是原本一脸骄傲地屹立在四周的皇家近卫旅的魔法师已经消失不见，仅仅只有在远处的高台上才能够看见两名士兵宛如哨兵一般查看着池水。这种冷清感使得这座原本被视作本杰明的魔法奇迹的圣殿此刻有了一种破败感，虽然墙上的壁画依旧华美，虽然立柱上的雕刻依旧凌厉，但是空旷与寂静带来了一种宛如从灵魂深处散发而出的腐朽气息，就仿佛这个象征着本杰明的兴盛的圣殿也在哀叹这个国家黯淡无光的未来一般。
高台上的士兵看见了浮出水面的他，其中一名士兵快步从高台上跑下，将一件类似于制服的服装放在了岸边并示意他快点离开。虽然在曾经也被另一批人以同样的方式催促着离开，但当时是那些趾高气昂的皇家近卫旅魔法师们看他这名几乎喧宾夺主的黑塔派系魔法师不顺眼。
“我一直在思考你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呢。”
就在他穿上制服离开这座圣殿的时候，有人早已在门口等待着他了。
法尔拉沙德，作为一名优秀的工匠巫师，与他的关系实在是有点微妙，很难说是自己托了他的福得到了量身打造的魔法装备以活过大半个战国时期最后甚至成为了整个联盟排名前列的超一流魔法师；又或者说是法尔拉沙德依靠自己这个名声显赫的顾客成为了整个黑塔的最著名工匠巫师之一。也许说是他们两人互助互利吧。
“战局怎么样了？教会联军成功登陆了没有？”
他没有来得及与这位老伙计客套。他很清楚自己在昏迷前所看到的舰队是什么，那些挂在在桅杆上被海水打湿的十字标志证明了他们来自于浮士德的身份。但是自己既然能够被带到这里而不是大海另一头的浮士德就证明本杰明的部队最后阻止了对方的登陆行动。
“进攻你所属的本土卫戍军第三十一卫戍营的是浮士德海军第一魔道舰队和第一特混旅下辖的第三特种编成旅。海岸早在半个月前已经丢了，各卫戍部队的防线已经收缩到距离首都不到八十公里的落日要塞。”仿佛是担心无法将情况说清楚一般，法尔拉沙德飞快地说道：“整个滩头阵地都被第一舰队用魔法给轰平了，你是第三十一卫戍营唯一的生还者，是在被炸飞到一公里外的后方后被第二道防线的前沿哨兵发现的，他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全身骨头都断了，几乎变成了一滩肉泥。”
他的眼角猛地跳动了一下。原本集中在全身的力气就等着冲往前线的心情似乎在一瞬间如同破了一个洞的水囊一样一瞬间漏得一干二净。虽然早在从大陆败退的时候他就已经对于这场战争的胜利不报任何希望，但是在短短两年的修养生息过后双方的差距竟然被拉大到如此地步却实在是令人绝望。短短两周时间内全线败退数百公里，这在战争早期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惨败。
“本土最高指挥部方面已经下令集中所有兵力死守‘奇迹之城’了。北面用于提防新罗兰联邦的第十方面军已经撤离到距离这里的北部湾要塞。算上负责首都卫戍的第一第三方面军，我们已经集中了超过八十万人手。”虽然说着的是看似鼓舞人心的话语，但是法尔拉沙德却丝毫不掩盖自己对未来的悲观：“但是浮士德方面包括下属公国的远征部队已经集中了超过一百万，因为第十方面军的回缩，被他们拖住的麦德拉公国的部队也开始南下，我们这八十万老弱病残根本不够他们看的。”
在两人边走边说的途中，两人离开了原本占地不大的圣殿。从圣殿上空飞过的空中战舰将庞大的阴影投放在城市之中，原本士气低落的士兵们兴奋地看着天空的庞然大物激动地讨论着。
然而他的心情却更加低落了起来。与那些明显没有经踏上过那片大陆上与真正的敌人战斗过的新兵不同，他知道此时从天空飘过的那些庞然大物那可悲的下场。虽然在战争早期这些庞大的空中舰队曾经是力量的代名词，但是随着双方永无止境的使自己的武力更加高效化，这种需要耗费巨大的魔力进行漂浮和防护并且在毫无遮蔽的天空中如同缓慢的活靶子一般的老式魔道舰开始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依靠潜水能力隐藏在深海中将几乎所有魔力都集中在魔法攻击上的深海魔道舰成为了主流。以至于到了两年前，击落这种目标的任务被双方负责操纵远程阵地魔法的魔法师们趣称为“戳气球”。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却不得不将这些已经完全落后于时代的古董给从回收站搬了出来。他几乎可以感受到本土最高指挥部参谋处那些家伙那病急乱投医的绝望感，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就是传说中的终末军团降临，恐怕也仅仅只是将战败的时间再往后拖延一点罢了。
从圣殿前方的广场上被改造成魔法塔的立柱之间穿过，空气中飘荡着的过于浓郁的魔力气息使得他的情绪有点焦躁起来。人类对于高浓度魔法都会产生近乎本能的厌恶感，但是可笑的是此时只有这种让人半夜都不由得爬起来干呕的厌恶感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丁点儿安全感。
“你不回你的工房里头去吗？”在走了一段路程后发现法尔拉沙德依旧在自己身边陪同着自己一同向市政厅方向走去的时候，他不由得诧异起来。
“哦，我忘记告诉你一个小小的细节了，就在昨天，本土最高指挥部发布了全面动员的命令，全本杰明的魔法师，上到躺在躺椅上等死的老头子，下到刚刚学会魔法使用的学徒，全部都将作为预备军补充进入在之前的战斗中损伤惨重的各魔道军。同样被拿起来的还有那些经过了民兵训练的民兵们，他们也将作为辅军被补充进入魔道军。”法尔拉沙德冷笑着开口说道。作为一个研究人员，他们对于那些明知前方只有死路一条却依旧垂死挣扎试图发生奇迹的高层们只有鄙夷。他是一名彻头彻尾的巫师，对于像他这种彻头彻尾的巫师来说，全世界人的生死都不如一个未知的问题具有吸引力。
他很难说究竟是这位同伴的思维不可理喻还是满怀希望地投入这场没有任何好处与意义的战争的自己更加不可理喻，两人仿佛将话说尽了一般一直沉默着，直到到达市政厅两人分开时都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从负责伤患复员归队工作的文官手中接过了自己的调遣文件。由于自己之前所属的第三十一卫戍营全军覆没的缘故，他现在别编入了另一支部队——第二特种混成旅下辖魔道军第十一兵团。如果资料上没错的话算是一个三级魔道军，不过如果将魔法师与辅兵的素质也给考虑进去的话他估摸着即使是战争中期仅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四级魔道军也能够把他们这支所谓的三级魔道军给按在地上痛殴。
而这支部队直接设立于落日要塞南海岸阵地的集结地也证明了它临时组成的身份，只有这种因为战争动员而快速组建起来的连预备役都算不上的民兵部队才会连一丁点儿入伍培训都没有就直接作为战斗力派上战场。不过考虑到现在全面动员的状态，恐怕即便是那些掌握着常设师番号的后备教导队，如今恐怕也作为战斗力补充进入了各个部队，指望在这个时候还通过那些教导队对辅兵与魔法师的配合进行一些适应性培训显然是有一些不切实际的了。
——
而当他进入到兵营报道后，他的心情终于好了点——虽然只是一点。
但是至少，那些一个月前都还是皮货商人或者强盗小偷的男人们虽然充满了不安，但是也许是天空的魔道战列舰给予了他们勇气的缘故，他还没有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曾经在米拉尔的海岸上被浮士德所领导的联军们四面八方包围时所感受到的宛若行尸走肉般的绝望气息。虽然哪怕是那些所谓“行尸走肉，双目无神”的士兵们随便挑出一个营就可以吧这一整个兵团杀得干干净净，但是至少不用担心在面对联军的攻势时被吓得四散奔逃的他们将自己踩死。
“魔法师老爷！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有我在那些西边的蛮子们绝对休想伤害您一根毫毛！”
一名岁数起码超过了五十介于老头子和中年人之间的男人将自己包着铁皮的木质圆盾拍的砰砰响。他也是目前以自己为战斗单位的小队中唯一一个没有对自己这名“神秘莫测的魔法师老爷”带有明显畏惧的辅兵。除此以外，小队里的其他人都无一例外地在他的目光扫过的时候吓得将腰挺得笔直。以正规的标准，这些还没有克服对于魔法的恐惧的普通人根本无法加入魔道军成为辅兵。在面对敌人的铺天盖地的魔法的时候这些乌合之众不但无法对己方的魔法师们形成一丁点儿保护反倒会被吓得崩逃，这些家伙如果被派遣到对面的话对战事的帮助反倒会更大一些。
“老人家，你曾经加入过魔道军？”听着这个男人给队伍中的其他士兵们打气以使他们忘却对于魔法的恐惧，他突然问道。
“当然！魔法师老爷！请叫我乔维诺！在和那些西蛮人开战之前我曾经在本杰明的护国魔道军第二军团干过。不过在战争结束后我也重新退役了，知道国家再一次号召我们。”
在所有人惊讶与崇敬的目光中老头子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他的确有这个资格。所谓的护国魔道军是本杰明在工业革命过后所掀起的一场皇室与议会之间的内战，这场内战使得皇室不得不放弃了对政治的影响，并使得军事，经济以及体制改革能够毫无阻碍的进行，使得本杰明从那以后踏上了崛起的道路，并在短短几十年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并最后在于黑塔联手过后成为了世界上唯一能够抗衡浮士德教会的力量。那些曾经参加过那场被称为“护国战争”的内战的士兵们则被人们视作英雄，在社会中地位之高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乔维诺的回答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那个时候作为的魔道军还处于摸索阶段，虽然被平民们敬仰，但是在他们这些经历了真正的魔法战争的魔道军来说也仅仅只能算是说得过去罢了。在魔道军中真正缺乏的是那种能够在敌人的魔法轰击过来的时候能够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体与性命来掩护己方魔法师的辅兵，在护国战争过后成立的所有常设魔道军都是以这个标准来挑选辅兵的，而眼前的这位乔维诺明显是不符合要求而被淘汰下来的老兵。
如果是在几年前，他绝对会吧事实告诉这个一脸炫耀的老头子让他清醒清醒，但是此时作为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他也没有将真话说出来打击这个老人的骄傲。或许就是那么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老话，在知道那暗淡无光的未来后，他也无法再像过去一样以打击那些不懂事的新兵为乐了。
“很讽刺不是吗？明明是不断地兴盛的道路，但是未来却是将整个国家带入了更深的黑暗。”有人用那种仿佛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的语气向他说着，“猜猜浮士德的那些人会怎么对待你们？吧所有本杰明人都抓去当苦力？还是干脆简单点吧所有本杰明人都杀得干干净净以绝后患？”
他看着身边的男人，对方早已熟悉的面孔在经历了数十年的光阴后如同自己一样变成了一个中年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吧这个家伙当做一个“人”来看待——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不到十岁的时候干掉一整队的骑士——而在他们两第一次见面时，眼前这个家伙却做到了。他至今都还记得那位候爵那一脸惊恐地从房门逃出去却又从衣柜里钻出时那几乎崩溃的可笑模样。而直到他成为了一名巫师后他才直到那看似可笑的一幕究竟有多么可怕……哪怕是传说中的神话时代也绝对不存在一个不到十岁的贤者！
“帕特洛克罗斯，身为神秘最高点的‘骑士’，学着人类的样子一点点变老真的有意思吗？”他将视线转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男人，原本一直试图与他混熟的乔维诺似乎正好结束了谈话，转身离开了这儿。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啊……”被他称作帕特的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用饱经风霜的脸庞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可不是什么‘活人’啊，能够不被杀死的玩意儿只有本身就没有‘活着’的家伙罢了。你看见我的样子仅仅是你自己的认知，在你的认知里头你是一个活过了一百多岁的中年巫师，所以在你看起来我就是一个活过了一百多岁的中年巫师的样子。”
他没有理睬帕特的回答，如果没猜错的话帕特这家伙这次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这些原本死也不肯说出来的答案就是已经知道了他无法得到答案才会开口说出的。他仅仅只是一个专注于作战的战斗巫师，对于这些绝对接近了神秘学顶尖知识的隐秘并无太大钻研，如果真的要知道眼前这个“骑士”在向自己暗示着什么的话，那么恐怕只有抽空去黑塔里问一问那些钻研派的老家伙了——如果那时候他们都还活着的话。
“你每次出现的时候就证明我的情况已经快恶化到无可挽救的地步了……上一次是在洛兰联邦那群杂种叛变的时候；再上一次是在西南域包围战的时候……说吧，这一次又出什么事了才会严重到吧你这个大爷给惊动了？”
他找了个地方直接躺了下来。在真正接触到了这些被称作“骑士”的家伙后他也知道了这些家伙是什么德性——与其说它们是“骑士”倒不如说它们是一群商人。只不过这些商人所贩卖的货物是“人”这种东西，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人”，而是“神秘”的概念里的“人”。没有人知道与这些“骑士”们的交易完成过后的结果是什么，黑塔耗尽心血收集的资料中可以找到近二十个至今还活跃着的“逐暗者”，可是却无法找到任何一个死去的“逐暗者”的痕迹。每一个交易完成的“逐暗者”所留下的痕迹都被掩埋，就像平静的河流将一句句溺死的尸体沉于水底继续吸引着新的游人来此嬉戏一般。
正因为如此，他打定决心停止这一场交易，乘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巫师的直觉在心底警告着他，随着每一次的交易，这种直觉就强上一分。这种警告是那么的明显，以至于压倒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其实你根本不必去如此顾及交易之后的结果的，最多也就和挂了一样而已，不是吗？死亡之所以令人恐惧那是因为没有人能够告诉你死亡的感受，交易的情况其实和死亡一样，没人告诉你跟我们卖掉了‘自己’之后会是什么结果。”帕特似乎察觉了他心底的决心，像是面对又笨又倔强的学生一般自哀自怨道。
“然后呢？反正我是不会继续和你交易的。你与其继续在这里花费精力的话倒还不如去别的地方找一找别的人试一试，没准直接要钱要美人要权利要力量两三下就把自己给卖光了。”尽管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同意这个提议，但是他还是尝试了一下。
“你以为我们是卖甜酒的吗？拿着点麦子加上糖水往罐子里头一塞就可以了？就是要卖酒我们卖的也都是世界顶级的，怎么可能随便去收点破烂完事啊？把你的灵魂和一些奸商乞丐流氓什么的丢在一块儿的话你到时候就是变成鬼了都不会放过我的啊。”帕特若有其事地说道。
“所以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我还是别把自己的最后一点本钱卖给你了。”对帕特那妆模作样的样子他嗤之以鼻道。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强迫症吗？！你能都吧自己卖掉大半了就留下最后一点儿不卖给我你这是存心找砸吗？！真把我惹恼了你就是死了我也找那几个大佬来把你给捞出来！”虽然明知道毫无用处，但帕特还是一脸不爽地恐吓着。
“那样一来你还在这里找我干什么？直接等我死了再找人把我剩下的哪一点灵魂给捞出来不就得了？”他一副悠闲的样子继续睡在地面上，这种将对方给气得两眼发红的样子让他回忆起了在刚刚进入黑塔学习巫术的时候与那些同伴们一同与导师作对的时候，也不知道哪个时候哪个胡子会因为生气而翘起的老巫师现在是否还活着。
“好吧，你的决心我是知道了，耽误了我这么多时间真是让你感到抱歉。所以在和你吵吵闹闹的时候我抽个空帮你挑了个好位置。可千万别在我那些老伙计手下死了啊。”帕特的态度突然之间来了个180度转变收起了之前的那一副犯二的样子，用从未有过的严肃看向了东边的天空。“记住，有一些东西是比死更加可怕的。”
猛地一个寒战将他给惊得跳了起来，紧接而来的是一阵恶心感。他耗费了几乎全部的意志力将这股恶心感压下，将目光投向了帕特所观察着的东方。
乌云密布的天空就像是将要迎来雷雨一般黑压压的，难以形容的沉闷感弥漫在营地上。连海面的浪花都平静了下来，在命运之书的第二卷中曾经有过这种场面，那是终末军团们在世界外集结完毕后踏海而来的那一幕：一百九十八名终末骑士列成一排踏海而行，天幕弯下了它傲慢的脊梁，大海也畏惧地匍匐在地任由其从身上踏过……
他的心底已经知道了答案，在这个终末军团已经不存在的世界上只有一件事物可以造成如此巨大的威势——
战争开始了。
——
“敌——袭！”
似乎是被那铺天盖地的气息所震撼，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眺望着东方的天幕，直到这一声警示后才猛地回过神来。空军的魔道舰队开始预热，龙骑兵们冲天而起为后续的舰队清扫天空，一座座魔法塔为核心的魔道阵地开始充能，地面的各个魔道军团开始集结。作为这个世界上第二大的势力，即使是日薄西山的现在，其展现的实力也足以压倒全世界浮士德以外的任何国家。
但是它的敌人是以浮士德为领导的整片大陆。
黑色的舰首刺穿了黑色的乌云，庞大的魔道舰出现在视线之中，猩红色的魔法光辉像是陨石一般从天而降。地面林立的阵地魔法也不甘示弱地反击，猩红色的魔法流光在半空交错，有的互相碰撞在天空绽放出一朵朵致命的烟火，但是更多的流光命中了它们的目标，一道道流光命中那些已经暴露的魔法阵地上将之化为了一个飘散着浓烟的深坑；最先出现在视线中的战列舰仅仅坚持了短短数秒钟的时间就被击穿了防御魔法和舰身的装甲，在一场爆炸中化为了两半向地面坠落。
但是更多的后续战舰加入了炮击的战斗。在这些铺天盖地的舰队一寸一寸地地毯式轰炸下，来自于地面的火力开始被逐渐被压制下来，在这些战舰的压制下原本铺天盖地的反击火力失去了之前的井然有序开始陷入了混乱中各自为战地拦截起向自己飞来的魔法。先遣舰队在压制住地面的火力后开始逐步展开阵型，龙骑兵们乘此机会从后方的主力舰队上落下，像是秋天的柳絮一般穿过乌云直落而下，在临近地面时猛然展开双翼地空滑行避开阵地魔法的轰炸。原本就因为与先遣舰队的炮击而陷入混乱中的炮击阵地更进一步陷入了混乱，有的忙于对先遣舰队进行反击，有的忙于拦截先遣舰队的轰炸，还有些试图拦截那些还处于半空中的龙骑兵兵团。
来自于黑塔与本杰明的舰队终于开始了升空，他们的加入使得炮击战停止了继续恶化的倾向，浮士德的先遣舰队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以应对他们的敌对同僚。原本受困于保护己方舰队侧翼的龙骑兵们也随着舰队的成功升空而解放开来扑向了那些向炮击阵地袭来的联军龙骑兵们，像是两团庞大的蜂群一般碰撞在海岸上方，一具具受伤的或者死去的尸体从天空连绵不断地落下，但是更多的却是在天空中化作飞舞的肉块尸骨无存。
在这短暂的僵持期间，地面魔道军们已经完成了集结准备。从集结信号发起直到现在，时间经历了近半个小时这些新兵们才在军官们的督促下完成了集结准备，如果不是空军舰队和龙骑兵们暂时稳定了局势争取了时间的缘故这些曾经还是平民的家伙早就已经溃败了。
但是同样的，为了给这些魔道军们争取足够的时间，这支驻守海岸要塞的空军部队已经到达了强弩之末，原本僵持在海岸前的战斗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魔道军的方阵上空，龙骑兵在对方魔法的轰击下四分五裂的肢体与鲜血落在魔道军的方阵之中，一些心理素质较差的已经开始呕吐了起来。
绿色的魔法信号冲天而起，这是通知所有魔道军准备接战的信号。在各个军官的督促下，一个个防御魔法的光辉从地面上的一个个魔道军方阵中亮起。深深呼吸了一口混杂着血腥气味的空气，他从乔维诺手中接过了施法触媒。似乎是出于对他的能力的信任，他被选为反魔法组，专门拦截那些攻击己方方阵的魔法减轻支撑防御魔法的魔法师的压力以及在可能的时候对地方魔法师进行反击。这是魔道军中最具技术的位置只有那些最为精锐的魔法师们才会承担这一职责。
但是他没有丝毫放松，帕特的出现使得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一次试探性寻找破绽的攻击。虽然他们的魔道军此刻严阵以待，但是如果真的与浮士德主力部队正面碰撞的话哪怕数目再多上几倍也不可能阻止对方的登陆。现在所看见的部队仅仅只有大约一支龙骑兵团和一支特遣舰队的先遣部队，在整个联军那上百个龙骑兵团的编制中仅仅只是九牛一毛。
他将视线投向了远方的天空之中。以神秘学的角度来看，传说中使得大海都为之平息的是极高浓度的混合魔力。普通的高浓度魔力不但不会使得海面平静下来反倒会使得海面波涛汹涌，能够达到传说中这个程度的魔力的话那是至少数个战略级魔法集中的效果。能够造成如此动静的只能是浮士德联军的主力。战场观测员们恐怕已经向参谋部发送了情报，本杰明与黑塔的援军恐怕正在全力赶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看对方的指挥官究竟有多谨慎了，如果对方足够小心的话那么战况还有挽回的余地。
“没用的啦，现在你们可是全线告急哦，你们对面的敌人可是浮士德的机动兵团呢。”帕特依旧是那么一副风云清淡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他们对面的原本是你们的皇家近卫旅和第三特混旅，只不过他们怎么算也只不过是两支魔法师军团罢了，正面挡一挡还可能，但是要让他们追上机动兵团的战术转移就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了，这些家伙现在大概还在几十公里外的山林里头小心翼翼地防备突袭吧。”
“妈的！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
他第一次有了气急败坏的感觉。浮士德的机动兵团是在南洛兰包围战中才传进了所有本杰明士兵的耳中的。在那次根本上导致了本杰明衰败的战斗中这支纯骑兵化的部队是浮士德的刀锋，在洛兰联邦退出战斗的瞬间就越过洛兰联邦的国境线乘本杰明没能及时巩固自己的侧翼的机会由北往南一路横扫。在那场溃败中大陆派遣军整个右翼被对方吃得丝毫不剩，近四十万精锐在支援右翼的过程中迎面撞上了由龙骑兵与魔装骑兵所组成的先锋兵团被冲得七零八落，然后被后续的魔道军团一个个吃掉，直到派遣军指挥部放弃了整个右翼直接退进了东龙帝国境内才阻止了对方的推进。在那次战役中机动兵团将教国曾经在本杰明高密度的魔法师兵团面前一败涂地的机动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只要找到一丝空隙就可以从这个缝隙中攻入，然后在对方预备队到达之前突破防线，再通过绕后包抄甚至干脆沿着防线袭击侧翼的方式击溃整个防线，然后回头吧还来不及构建阵地的预备队击溃。直到此时整个本杰明才认识到这支曾经在他们的魔道舰队下一败涂地的百战之师。甚至有人将之称为浮士德继海陆空外的“第四军种”。
可是现在这支部队却到了自己面前。虽然现在的机动兵团不是几年前那支为了扩大战果而特地附加了近百个魔道兵团的机动兵团，但是作为浮士德的“第四军种”，无论是其数量还是质量都不是他们海岸要塞这区区数万人马可比的。
“先不提对面的那几个兄弟不可能让我太早知道，我就是告诉了你也没用。你们上头的人已经知道了，皇家近卫旅和第三特混旅已经在往这边赶来，你们的最高指挥部发给海岸要塞最高负责人的命令是‘坚守’。连待援都没有，因为你们是用来拖延时间的，他们打算乘你么争取的时间内集结足够的部队进行一次反击一口气打痛机动兵团搞一个大捷出来。”帕特一副哀怨的表情说道。“所以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要使你身陷险境来让你吧最后一份灵魂卖给我的。我其实比较推荐你现在赶紧丢下这些人马上跑。你们的高层太看得起自己了，依靠你们那区区两支完全靠动员魔法师组成的部队想要拿下浮士德的机动兵团简直是痴心妄想。只要让他们踏上了地面区区两个特混旅根本挡不住他们，紧接着第二战场开辟，浮士德的大军完全展开，你们的人连战线都填不满。”
帕特越说越快越说越快，说道后面已经变成了狰狞的嘲笑。即像是在嘲笑最高指挥部的那些参谋们的不自量力又像是在嘲笑他的坚持。
他无话可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帕特。他想要反驳，但是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战争已经蔓延到了本土，曾经令他们为之高呼万岁的王国像身后的要塞一般摇摇欲坠。强大换来的不是兴盛而是毁灭，他们曾经与亲人朋友们一同为了家园而踏上战场可是最后却亲手毁灭了自己的家园；为了大米与金钱他们献出了自己的粮食，金钱……以及生命。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口号现在看来就像是在嘲笑他一般在脑海里回响。
“知道吗，你们的生命就像那些磨具加工出来的刀剑一样一文不值，全世界有无数个你，只不过他们有的叫甲有的叫乙罢了。”帕特搂着他的肩膀，使他的视线看向了海边。遮天蔽日的帆影从乌云中徐徐现身，突击舰们用厚实的船腹落在因为战列舰的轰炸而松软的地面，舰首的挡板放下，被魔法武器武装到牙齿的骑兵们在后续龙骑兵的指引下汹涌而出，向着防线的薄弱处突击。待机模式下的毁灭者被战列舰从天空投下，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展开了自己的身躯收割四周的一切生命，魔法的光辉被光滑的外壳给弹得四处纷飞。海军的魔道舰队从海底浮出水面，远超空军魔道舰的大魔法光辉将海面照耀成一片血染般的赤色。
虽然战斗还未推进到自己的位置，但身边的辅兵们已经开始悄悄地逃离了，剩下的人中被吓得跑不动的人恐怕还要占多数。在铺天盖地的魔法之中，在生理与思维的共同影响下唯有那些早已身经百战的老兵才能够真正保持镇定，这些因为战争总动员而集结起来的老弱病残们明显不在此列。
随着后续的联军龙骑兵投入战斗，损失惨重的本杰明龙骑兵们开始撤离战场，空军笨重的魔道舰队被留下断后，因为它们笨重的身形已经不可能从对方的追击下逃脱了。与它们有着同样遭遇的是地面的炮击阵地，在失去了龙骑兵牵制而占据了制空权的联军龙骑兵们互相配合着将地面的一个个炮击阵地端掉，从与炮击阵地的对射中抽出空来的先遣舰队与剩余的龙骑兵们开始挨个清理地面的魔道军方阵。虽然魔道军们在龙骑兵的攻击下互相配合之中尚有些许自保之力，但是当海空军的魔道舰加入了攻击序列后迅速陷入了溃败之中。魔装骑兵们在龙骑兵的指引下顺着魔道军方阵之间的缝隙一路穿插使得溃败变得更加彻底……
“快跑吧，现在是彻底没办法了，如果你能够跑得更快点的话没准还可以退到皇家近卫旅的防线上头去。那样没准可以活下一条命来。”帕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口说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抬头看向天空。高高扬起白银十字船帆的魔道舰队开始缓缓占据他的视野，陪伴在它们左右的龙骑兵从半空中飞过，将一个个试图维持阵型的魔道军集团击溃。
一支龙骑兵的三骑战斗小组从他头顶飞过，但是这些龙骑兵没有理睬他，因为四周的辅兵们已经溃散了，在他们眼里地上仅仅只有一名不知所措的军官在呆呆地眺望着天空。后面的魔装骑兵们会将这些家伙处理掉，他们宝贵的魔力需要利用在那些试图重新聚拢溃兵组织防御的军官身上。
“我没有看到撤退信号。”他突然开口。
帕特似乎被他吓住了，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我没有看到撤退信号……”他再一次重复道，同时也不由自主地缓缓叹息，原本用于作为触媒发动拦截魔法的黑色幼猫鲜血吧他的手弄得黏糊糊的，他就用这只手拔出了曾经被视作家族荣耀的佩剑。“既然没有撤退信号，那么就证明长官们要求我么继续死守。”
“这没有意义，区区一个贤者不可能挽回战局，贤者之所以不是战争的主力那是因为他们在正面战场上根本无力抵抗成建制的魔道军团。你这是在送死。”帕特轻轻地说道。
“我知道，上位魔法师不应该用在正面战场上，但是如果我们这些上位魔法师不投入正面战场的话战线早就崩溃了，我们现在是士兵，不是魔法师。长官叫我们死在这里我们就应该死在这里。运筹帷幄是参谋的事，战略决策是将军的事，士兵不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只有这样它们才不会溃败。”默默地将几个强化魔法施加在自己身上，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成为战斗巫师这个擅长单打独斗的发展倾向，如果自己选择成为一个正常点的巫师的话没准在死之前可以完成各千人斩什么的……
马蹄的轰鸣声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传出，一支骑兵正在向他的方向冲来，天空的龙骑兵们似乎发现了自己这个摆出一副死战到底模样的军官，随意地将一支超魔法术强化过后的魔闪弓射了过来。前方的魔装骑兵们似乎同样为能够找到一个貌似水准不错的军官而欣喜，急匆匆地拔出短矛抛了过来。
唯心，千年不惑。
无论多少次都无法习惯的感觉像是电流一般流遍全身，像是黑暗的屋子中唯一的蜡烛被吹灭了一般，原本色彩缤纷的世界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淡红色的天空，红黑相交的大地，肆意飞射的魔法，全部从他的认知里消失了。黑色的世界中只有他与四周十米的范围尚还保持着基本的外形，但是同样也退去了颜色，仅仅保留着翠绿色的魔力流光。
但是黑色的世界中同样有着别的事物，漫天的流光向着他的位置飞来，那是经由魔装骑兵之手抛出的短矛，与它们同样显眼的还有那支从龙骑兵们手中射出的魔闪弓，共计十七道流光向着他的位置飞来。
唯心，无坚不摧。
十七道流光落下……
——
（发生什么了？）
龙骑兵队长迷迷糊糊地扭动自己的脑袋试图弄清楚自己的情况，从后背上传来了地面的触感，但是自己为什么会倒在地上？自己明明是一名龙骑兵才对……
想要转身从地上爬起来，在教会学院的时候那些教官们教育过他们这样躺在地上是极为危险的行为，失去目标的魔法和战场上跑过的士兵都有可能要掉他的命。但是他的努力仅仅只是让自己翻了个身。无力的四肢使得他连扶起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做到，这对于一名魔法师来说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用了几秒钟才找到了这个情况的原因……
一柄刺穿了胸口的短枪。
从短枪上的花纹上看那是魔装骑兵们制式的魔法短枪，在正确的使用方法下可以在接触到目标后爆发出不逊色与一个火球术的破坏力。但是它为什么会被刺在自己的身上？
降降从最后的回光返照中衰弱下来的他没有看到，在他身后将地面给彻底掩埋的尸山血海……
分隔线——
“我现在是死了吗？”闻着房屋中飘荡着的淡淡的香味，他向帕特问道。
这种香味他不可能忘记，那是母亲所做的野菜汤的香味。在他还小的时候，在他还没有以一名巫师学徒的身份进入黑塔之前，比他遇见帕特更早的时候，在那场导致本杰明兴盛的改革还没有出现之前，在他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每天都可以闻到这股从后山的树林中采摘的野菜熬出的汤那带着点苦涩味的淡香，那个时候这股气味是他最为讨厌的气味，每次一闻到这股气味就会跑回村子和那些流浪汉孩子们一起去有钱人家里偷点东西出来加餐……
“不是哦，只是你快要死了，我现在这之前陪你说说话看能不能让你改变主意罢了。”
帕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但是他没有理睬，他只是从那扇破破烂烂的窗户那儿看向窗外，早已无法回忆起来的后山再一次在脑海里清晰起来，他仅仅听声音就可以听见母亲在厨房里头缓缓将也菜汤盛入哪个脏兮兮的木头碗里的声音。
门被母亲推开，她是那么老了，背已经弯得几乎成为了一个可笑又可悲的直角，她缓缓地端着哪个脏兮兮的野菜碗放在桌上，并且盛了一碗交给帕特。后者以一个非常符合客人的礼仪道谢，母亲非常开心地抬了抬手。他知道这是母亲说“怎么这么客气”时的习惯，只不过她实在太老了以至于连话都无法说出口来了而已。
“要不要也来尝一点？你马上要去死了，死之前体会一下家乡味儿消消怨气？”帕特像是这里的主人一般向他微笑着问道。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木偶，呆呆地接过了那碗野菜汤，脑海里的直觉尖叫着让他离开，但是在那股带着点苦涩的淡香中，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喝下了这晚只存在于记忆中的野菜汤……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感……”
帕特的话没能说完，他用尽全身力气的一拳打在了帕特的脸上。
“所以，你现在又有什么感想呢？”但是帕特依旧问道。
“我后悔了……”
从未有过的强烈杀气从心头涌上，他看着微笑着的这位陪伴了自己数十年之久的老朋友。
“后悔什么？是为了那本所谓的魔法书导致那位伯爵杀掉了你的母亲？还是为了争夺那个正式巫师的名额和朋友反目成仇？又或者是为了钻研心灵魔法结果让那个小姑娘怀上了别人的种？”就像是镜面一样，帕特的面孔也狰狞了起来。他们之间数十年的时间里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争吵，但是此时此刻两人却像是要将这数十年来所集聚的怨气一口气发泄出来似的恶语相向。
“可我只是想更好的过日子！！我只要好好的的过日子！就像曾经一样！”他实在是无法忍受帕特那宛如在讽刺自己一般的笑容了，他想让对方的笑容消失，他想让自己心中的不甘消失，他用尽全力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帕特总是摆出一副商人的样子了，因为魔鬼就是商人。魔鬼从来不会给人希望，每一个想要从他们那里换取希望的人最后收获的都是更深刻的绝望。就像是高利贷一般永无止境。
他要杀死他。
“那是因为人的眼光永远都只能看见眼前啊……”颈椎在巨大的力量下发出咔咔的响声，但是帕特却仿佛没有丝毫影响般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没人知道展翅的蝴蝶最后会带来什么，你取走了一份希望就得用双倍的绝望来偿还！”
“那些我不管！我的母亲死了！我的朋友也消失了！我的爱人离开了！现在连我的国家也要灭亡！我为这些献出了自己的一切！一切！我不指望有回报！只要能够让我看见我的付出有价值就行了！可是这一切全都没有！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和你交易！！我从一开始就应该和母亲一同死在那个夜晚！”像是要将几十年的悔恨全都发泄出来似的，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
“你终究后悔了啊。”帕特长长地叹息道。
“是的，我后悔了。”他将餐刀刺入了帕特的心脏。
他看着帕特从自己身上站起，无喜无悲。
他最后还是后悔了，他最后否认了自己的一切。
“交易结束，契约解除。”帕特将一朵雪白色的玫瑰花放在了他胸口的餐刀旁。“一路走好，我只能这么说了。”
“希望吧……”他看着帕特那熟悉的面孔，在曾经他一直都觉得帕特的面孔极为熟悉，可是仔细思考时却又无法回忆起来究竟是在哪里看见过这张面孔。而现在随着契约的结束他终于回想起来这种面孔了。
“代替我好好活着……”他最后开口说道。
新历243年5月16日麦德拉公国首府瑟堡
“喂，到地方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啊？”洛奇拍了拍正不知道在发着什么呆的赫尔敦提醒道。
“多谢了，只是闻到了久违的熟悉气味有点怀念罢了。”
赫尔敦微笑着向着洛奇道谢。在这个全身都冒着不快的杀气的小队里头他可以说是最为和平的家伙了，可是现在看来洛奇明显是误会对方了。会被安插到这个小队里头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正常人……
在担任车夫的支援人员恭恭敬敬的陪伴下，洛奇等人在这个标准的教国常设军营地下了马车。也真不知道必要之恶的那几个大佬都是怎么想的，居然硬是让他们几个在马车上做了几天几夜硬是用马车吧他们从辛格里那个烂地方给送到了这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营地来。
不过在看到四周那些身披纯白色战袍，头上还可笑地带着又高又大的主教帽的士兵后洛奇果断地将一肚子的抱怨给咽进了肚子。
教国第六圣堂下属牧师团……
一看到这些满脸庄严的家伙洛奇就感觉胃痛了起来。这些满脑子“敢说教会的不是老子跟你玩命”家伙即使是同为教会的袍泽们也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因为很可能因为你的一点语气不对从而导致一场原本争锋相对的谈判瞬间升级成一场斗殴，而且是一场同时面对一整个牧师团的斗殴。面对这些疯子哪怕是角宿一这样的疯子也老老实实地安静了几分。
不过这也证明了这一次的接头人不是什么死活无所谓的家伙，至少不至于像以前的绝大多数时候一样仅仅只是由黑来通告一声，然后就稀里糊涂地去干活了。这种颇有点奇怪的情况洛奇还是第一次遇见。偷偷用余光瞥了眼老地精想看看这位资深狗腿知不知道一点内幕。但是遗憾的是他实在是无法从后者那皱巴巴的脸上看出什么眉目，要从这些老手脸上看出什么来实在是有点麻烦。
不过事情没有让洛奇纠结太久，他们很快就见到了这次“工作”的负责人沙克尔，这位原本负责辛格里方面的必要之恶事物的负责人在那次战争后似乎开始飞鸿腾达了的样子，直接被调遣到这里来负责这个不知道搞什么鬼的麦德拉公国进行秘密任务了。
“自我介绍就免了，反正估摸着你们也不会浪费力气来记我的名字的，你们直接叫我负责人就是的了。”看着眼前这支乱糟糟的小队沙克尔丝毫不觉得气馁，不说必要之恶的直辖小队，就是普通的猎犬部队里头都有一大堆死活不吭肯听话的家伙，这些家伙纯粹是心里头不舒服想要恶心一下他罢了。对于这种情况他也懒得浪费力气费尽，只要他们愿意听话就好了。
“这次的任务虽然有点麻烦，但是你们的工作只有一个。”沙克尔依旧是板着那一张似乎操劳过度结果僵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脸用毫无抑扬的语气说道。
“讨伐‘天启骑士’瘟疫之别西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