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不许追问

作者:mumu辰 更新时间:2021/9/9 19:48:50 字数:2853

“小念!”

“哇呀!”

被吓了一跳的皇子念双手突然失去力气,整个人从足有两丈的树上跌落而下,幸而离不归及时冲到树下,用身子承住了他,两人很是狼狈地摔成了一团。

“你怎么又爬树上去了啊!被绮姐逮到了又要骂你了!”

“你不告诉她不就行了!”

揉了揉摔疼的屁股,从摔懵的状态中回过神的皇子念立刻起身准备跑开,却被离不归抢先一步揪住衣领。

十四岁的离不归在面对十二岁的皇子念时,有着压倒性的身高差和力量差,而且在对待皇子念的态度上,其也始终保持着“年长一辈”的长者心态,轻则动口,重则出手,以致于当年甚至于曾经出现过将皇子念追着撵上朝堂,躲到荆庄帝身后的精彩场景——而那一次的代价就是两个人被一起关了半个月的禁闭。

“阿姊,你就放了我吧!这么好的天气用来完成课业,你不觉得是天大的浪费嘛?”

“我很认同你的观点,但没办法,你若不去完成课业的话,我又能去抄谁的呢?”

“……”

面对离不归这种堂而皇之的强盗言论,完全处于下风的皇子念根本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认命地让其拖着自己回到了屋内。

一位和皇子念年纪相仿的少年正端坐席上,面色沉重的瞑目养神,在二人进入屋内的瞬间,他骤然睁开双眼,银灰色的双瞳中,分明可见无数黑色的文字在其中漂浮并晃动。

“又迟到了!”

作为两人老师的虞丘子大声呵斥道。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汝二人自甘荒佚,不学无术!实在是愧对陛下对你们的呵护与重视!可耻!太可耻了!”

一如既往的,二人习惯性地垂着头,听着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实则已活了上百年的虞丘子反复唠叨着“朽木不可雕”之类的文绉绉的句子,一边觉得厌烦,一边又不免暗自好笑。

终于,整个下午的课业,在虞丘子不带重样的训斥声中艰难熬过。

“阿姊……”在回寝宫的路上,皇子念突然一脸严肃地开口问道,“你跟养由基学的剑术练得怎么样了?”

“嗯,还行吧,怎么了?”

“那你把老家伙宰了吧!”

“谁?!”

离不归脑海中一下子闪过虞丘子那副老气横秋的木有。

“你想什么呢?怎么动不动就想着要杀人啊?”

她气愤地一拳轰击在了皇子念的头顶,后者应声倒地。

“解决问题最直接彻底的办法就是解决产生问题的人呀!”

眼看离不归的第二拳又要轰击而来,皇子念赶紧连滚带爬地躲开了。懒得追赶的离不归只是以长辈的身份大声责问道,“这都是谁教你的啊?”

“当然是父亲啦!”

对于这样意料之中的答案,离不归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只是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

“我就知道肯定是那个独眼龙大叔!我看你早晚跟他学坏!”

“要你管!”

皇子念转身,朝着离不归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溜烟地就跑远了。

离不归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她抬起头,发现晚霞如焰火般燃烧在皇宫的西侧,周遭的风物也因之染上了一层灼烧般的橙红。春意虽尚浅,但是宫中的植被已然开始陆续绽放出颜色各式的花。

不知不觉,她已经到这儿五年了。

五年前,因为赤云骢的莽撞,带着她冲入对阵的乱军中,被养由基从中救出交给了荆庄帝。无子的荆庄帝对其保持着一份莫名的宠爱,将其迎入宫中,留在自己身边亲自教养,这样的经历是在让离不归有些惊讶。

不过更让其感到惊讶的是,那位英气勃发的“陛下大叔”竟然是女扮男装。

——陛下可真厉害啊!我也要像她一样!

秉持着这样一个信念,离不归这五年来一直都在努力追赶着荆庄帝的背影。她也希望自己能像这位女帝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获得别人尊重的人!

“就是不知道‘炎’被陛下藏哪儿去了……”

因为当时离不归年纪尚幼,庄帝认为像“炎”这样的魄剑留在其身边实在有些危险,于是便和离不归相约定,在其及笄之前,那把剑由庄帝代为保管。

离不归扳着指头算了算自己的年纪,惊喜地发现明年就是及笄之年了。

一份因久别而产生的期待感溢满她的心头。

“不归!”

听闻有人再喊自己,离不归转头时发现虞丘子正面无表情的朝自己走来。

——真惨……

心里奔腾起哀怨的情绪,但表面上还有装出一副尊敬的模样。

“先生……”

离不归谨慎地后退了两步,恭敬作揖。

虞丘子在其身前站定,银灰色的瞳眸中,深黑色的字样凌乱漂浮,他用深邃幽玄的目光注视着离不归,仍旧是面无表情。

“先生……请问,您是有事儿要吩咐嘛?”

虞丘子依旧未有任何言语,反倒是被长久注视着的离不归感到很是不自在。

“不归,你从小在桃夭山由山鬼族人抚养长大,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关于你的……”语句稍顿,眼中混乱漂浮的字样忽的散开,双眸间同时出现了一个相同且清晰的字——

“命。”

“命?”

离不归一脸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被虞丘子瞳中的字样所吸引,全然忘了思考这个“命”字背后所深藏的意蕴。过了好一会儿,离不归才回过神,意识到对方是在询问自己,于是赶紧摇了摇头。

“这样啊……”

虞丘子叹了口气,瞳中的“命”倏然散开,无数杂乱不一的字样重又在瞳眸间四散漂浮了起来。

“先生……您也是山鬼族的么?”

面对离不归怯怯的提问,虞丘子的脸色逐渐缓和了许多。

“我的父亲是山鬼一族的,而我的母亲则是仓颉一族的。”

“那么先生,您既然是山鬼一族的,肯定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吧!”

虽说当年荆庄帝曾许诺会帮助离不归寻找关于其父亲的消息,不过这些年来却始终是无任何回音。而且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当离不归在庄帝面前提及自己的父亲时,庄帝都会流露出一丝别扭的神情。久而久之,离不归也就从不在荆庄帝面前讨论关于自己父亲的任何消息了。

而面对这一问题,虞丘子方才缓和的表情又立刻严肃了起来。

作为提问者,离不归也立刻知趣地闭上了嘴,不敢额外言语。

又是一阵诡异无比的沉默,垂着头的离不归能清楚感受到虞丘子的视线在自己的额头处游移。她努力想着要找个借口抛开,但是思绪却混乱无比,只能继续傻乎乎地伫在原地,等着虞丘子先开口。

终于,以一声苍老的叹息,虞丘子打破了沉默。

“我的确知道,但很遗憾,我不能就此告诉你。”

虞丘子用手指戳住离不归的额头,让其抬起脸来,并将视线重新落在了虞丘子的脸上。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个字,你只能记在心里。”

说话间,虞丘子眼中的混乱字样再次散开,在其目光的深处,一个小小的字正在孤零零地漂浮而出。

终于,接着太阳落下前的最后微光,离不归看起来那个字——

悼……

或许是害怕离不归会追问,虞丘子抢先一步命令道,“不许追问。”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刹那间掐住了离不归的咽喉,她半张着的嘴无法发出任何的声响,“不止是我,对任何人……无论是庄帝陛下还是绮皇子妃……所有的人都不能问!”那股力量显然并非幻觉,而是实打实地扼制着离不归的话语,她甚至于连“为什么?”三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明白了……”

离不归低声念道,她无法发出任何关于自己父亲的提问,但是其余的话语则一如寻常,全然不受到丝毫的影响。

“终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希望那个时候……你不要感到痛苦。”

“痛苦?”

离不归重新抬头的时候,身前已然空空如也。太阳完完全全地落到了宫城之外,西边的天空呈现出层层叠叠的渐变色。她四顾了一下,虞丘子好像在刹那间被吹散融化在了夜风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痛苦?

离不归想追问,但是在张开嘴的刹那,“不许追问”那四个字又一次在脑海中震荡起来,转而变化为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彻底底禁锢了她的发声。

对此只觉不甘心的离不归伸手抓挠着自己的喉咙。

然而她依旧无法发出任何与自己父亲相关的提问。

半轮明月正在一点点地升起。

夜色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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