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是人之精髓,人一切的思考和行动都由魂魄来主导。不然就是一坨软肉的脑子是怎么能够和别的部位的肉不一样,担任起思考的能力?而且魂魄无形无影,只是更多的能够被沟通更多魂魄都曾经是人,所以才会习惯的化作人形。这也就有了鬼是和人一个样子这种误解。
至于听鬼话则是一种沟通死魂的简称。将死之人往往凝结有怨气,无论是主观自杀还是意外自杀都是会怀有恨意,而这种恨意会在濒死前的一瞬间达到顶点。死魂就被这怨气圈禁在死去的地方,一遍遍回望着自己身死的位置直到在怨气消散。
当然,沟通阴阳这么高大上的事情和现在我面前这个半跪在地上撬人家门锁的家伙根本挂不上号,更何况这家伙身上还穿着件儿警服。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用师刀戳死他,不是因为舍不得杀他,而是这种软铜的法器粘了人血的话洗起来很麻烦。
“你这是要干嘛?”厚着脸皮在我家呆到晚上还蹭了顿饭的人民警察这点儿改了飞贼了,我抬脚踢在他屁股上问,“溜门撬锁这种活儿你还是别拉着我来了。”
“没办法啊,虽然是调查的时候进来过,但是作为物证之一的钥匙肯定不能让我带着不是?不过不用着急,爷们儿我的撬锁技术可是杠杠的!”
扒在门框上露出半张脸的伊织欲言又止的犹豫了半天说:“主人,我可以把这个门砸开的…”
“别!别了您呐!”刘胜利不知道,我却是一清二楚。那一手削掉半个小树林的气劲我还记忆犹新。除非是我觉得我家这个外墙不好看想要拆开透透气,顺便拥抱一下大自然。或者是大晚上十一点多在单元楼里传出爆炸一样的声响是这个小区的习俗。否则还是不要动用伊织这个大杀器比较好。
“对啊,你可别砸。就你这细皮嫩肉的小手抡得起锤吗?再说伤到手了我兄弟可是得心疼一阵子吧?”刘胜利一边熟练地贴着耳朵撬着门,一边调笑着伊织。虽然他并没有搞明白伊织那个砸是什么意思。
这气氛一点儿都不像是要去见鬼,也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入室行窃。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了快半个小时,房门终于是咔嚓的响了一声。
“撬开了?”我直起身子,扭过头去问刘胜利。却看见他仿佛是有点懵逼的样子。
“没…没有。这房门是自己开的…”刘胜利吞吞口水,“诶哟太好了!看来这房子确实是有鬼啊!”
这种话一般是三流鬼片里作死的炮灰才会讲的,当然我并没有这么对刘胜利说。就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种老式的六层单元楼,一层只有两家住户。所以作为邻居的房子和我家户型是一样的,只是整个儿颠倒了过来,走进和这个自己家仿佛是镜像一样的地方总感觉有点微妙,丢下在客厅里的伊织和刘胜利走进了卧室。和单调的客厅不同,是个很典型的女孩房间,有女孩子身上那种奇怪的好闻的味道。时尚的装潢,屋里有粉色,有玩偶。唯一比正常房间里多的就是那个巨大的黑色塑胶袋。
我坐在暗红色的旋转椅上,看着这间屋子曾经的主人封在黑色的收殓袋横放在床铺上。床边有一个倾斜倒下的凳子。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总能闻到别人难以察觉的味道,嗅到了生命飘散的味道。就仿佛下雨之前那种淡淡的泥土的味道。我们进来时带起的风还让窗帘在细微的摇啊摇。我总觉得我能听到笑声。从柜子里,一阵一阵的。
“不是跳楼自杀的吗?怎么尸体在卧室的床上?”我回头问刘胜利,他正在客厅里转悠着画线步喻来招魂。听到我这么一问也有点意外,两步走进来盯着床上的裹尸袋发愣。
“这娘们儿应该是跳楼下去被法医科的带回局里了。我看着他们装的袋儿啊?”伸手拉开拉链,与血肉模糊的后脑对比,脸却还是能够勉强辨认。“这实在是很奇怪,也就是我为什么想问问鬼话。因为几乎没有人会后倒着去自杀,这是人本能决定的。后倒下去的恐惧感强烈到人难以忍受。你在常州也见过跳楼的鬼,都是面部模糊对吧?”
我点头,跳楼鬼基本都是毁了脸。这样后脑坠地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一场谋杀。
刘胜利从口袋掏出来一张复印纸,上面详细的写着死者的信息。高乐乐。女,二十岁。A省B市C县X村人。单身。这是我从死者身份证明上看到的信息。A4纸上的身份证复印件模糊了整张脸部,只能依稀看的出她有一双大眼睛。应对着已经僵直发白的脸竟然是难以辨认的感觉。不管是曾经去过常州的我,还是作为阴差的刘胜利和巫女的伊织,都实在是见惯了生死离别,各种各样的死者,各种各样的死因,各种各样的生前身后。我们三个都不怕鬼,在这种时候只是深深的感觉到了一丝可悲和同情。伊织静悄悄的站在尸体旁边,仿佛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我们三个术师就这么面对着一具尸体沉默了。
我站起身想循着那笑声找去,高乐乐的腿已经僵直,正好挡在书柜的柜门上。虽然我并不在意去搬动尸体,但是我最终还是没有硬要去搬开她的腿去探究:她已经死了还在不愿意被我看到的秘密,或许满载着少女的情怀,或许充斥着满满的悲伤。这些都不怎么重要了。死者为大,只要不与我冲突的话,我也乐意尊重她的意愿。
刘胜利取出一卷红线拴在了尸体的小指上,一路走到了客厅。茶几上竖起了香烛米碗,焚黄裱升香烟。轻轻掏出拘魂铃一甩:叮铃。
我的眼睛从上次和狐妖打架之后就一直隐隐作痛,并没有开天眼。只有天生阴阳眼的刘胜利和提前用日本秘术开了天目的伊织能看到。我抓起一点糯米撒向房门,几下呼吸之后就看见散乱在地上的糯米被一只脚印踩开了。
“煌煌阴阳,天道在上”刘胜利把红线在烛火上一过,线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燃烧直到他捏着的指尖上,烧成一粒幽蓝色的火苗。
“今时今日今岁月,莫思莫问陌路鬼。”法铃又一次响起的时候,整个房子的温度骤然一冷。本来明亮的客厅霎时间都感觉暗淡了不少。刘胜利手指插进米碗,猛地一扬。拔出手来的时候红线已然是自己飞了出去,悬在空中不动。飞散的米粒附着在一个无形的魂魄上也仿佛是悬停在了空中。构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唵!嘛!呢!叭!咪!吽!”每个真言出口,就做出一个大乘法印。直到六字真言颂毕,双掌一合:“南无阿弥陀佛!”
被糯米所包裹的魂魄慢慢的显出了模样,模糊而波动的面庞就仿佛是复印纸上漆黑浓墨所晕开的脸,脑子里那双印染的大眼睛似乎也要流出黑墨色的泪水。
“昭令赦鬼。”刘胜利用手指一捻,红线就犹如刀割斧切一般整齐的断开。那本来一动不动的死魂仿佛被解开了束缚一样抬起了头来。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新死之人都无法想起自己的死因,所死的魂魄就会永远的徘徊和游荡在这里。直到想起自己为什么死去,才能离开。
“高乐乐,你已经死了。还记得吗。”我手指暗掐震字诀,丹田聚气发声,欲振聋而发聩。就像是佛家所说的棒喝惊醒。
“不…不记得…”死魂的声音缥缈虚无,就像是在水下波动的痕迹。但是却能听出深深的恐惧和惊疑。我叹了口气,看来她连自己已经变成了鬼都还没有自觉,遑论是能想起死因。
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下午画好的符,在烛火上一晃,手指抖动。软软的符纸整个挺立起来。
“观世,明理。众人终将亦归去,今人何处望乡台!”火还附着在符纸上,只是燃烧突然就停止了。我抬手要将符纸点在死魂的额头上,没想到她突然尖利的嘶叫着挣扎了起来。
“你们是谁!我没死!你们为什么要像鬼怪一样对我!我没死!我没死!我没死!!!”女人的身形突然庞大了起来,从背后伸出了一只巨大的爪子。本就已经模糊的面部更显得狰狞不堪。挥起爪子的瞬间,一阵阴风袭来。我一把扑倒伊织,刘胜利抄起法铃猛地一摇:
“至诚心念者,无不所求皆应,有愿必从。南无阿弥陀佛!”一阵佛光腾起,和那只爪子对撞在一起。
“妈个鸡,又得打架了吗?”我挠着头,从袖子里抖出师刀。这女鬼的反抗相当奇怪。按说这种贴符的过程不可能会刺激到死魂变妖化的。不过既然已经出了事情再多想已然是无用了。反正我们三个算是集齐了佛道巫三门,再凶的鬼也得被干趴下。何况刘胜利已然是和鬼怪战成了一团,隐隐还占据了上风。
拉起伊织,我刚准备加入战团,这鬼怪的胸口突然咧开变为巨口,一股浓重的黑烟喷吐而出。竟是把我牢牢的笼罩了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