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日薄西山,清爽的晚风静静的拂过墓园,伴随着奇异的芬芳在无名的草木间流淌,轻抚着这些生机盎然的生灵,同时也慰藉着那些沉眠于此的灵魂。
正阳一点点的走向了树下的独冢,如此特别的位置昭示着墓主人不凡的身份,而就在他靠近到得以观察墓碑上的文字之前,碑前的青年就早已注意到了他的靠近,扭头望向了他。
青年身高比正阳要高上一些,有着一头略显干燥的淡金色卷发,显然经历了常年的风霜洗礼,就连他的表情也不加修饰的满载疲惫,精致的五官此时更是几乎毫无生机,至于衣着,虽然无论是从款式还是质地上看都不是凡品,但是却也十分的破旧。
“你好啊?”
正阳率先友好的打了声招呼,而对方在看到自己后,一瞬间露出了十分吃惊的表情,尽管很快就恢复了冷漠,但是依然没有逃过正阳的眼睛。
“你好。”青年冷冷的回复后,将视线转回了墓碑上。
经过刚才的照面,正阳确信了,自己并不认识这个青年,然而在看到了墓碑上那个自己意料之中的名字后,他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某一个人物的存在。
“说实话,我没想到事到如今竟然会有其他人来看望佩吉夫人。”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正阳谨慎的试探着。
“彼此彼此吧。”青年爱搭不理的说。
正阳走到了青年的身旁,低下头望着那一行短短的墓志铭——落入凡间的天使沉眠于此,不禁哑然失笑,这应该是温斯顿伯爵亲笔书写的吧?
“听说夫人生前为人和善,丝毫没有贵族的架子,深受大家的爱戴。”
青年轻轻的嗤笑道:“那是当然的啊,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贵族啊。”
“我甚至还听过这么一个传言。”正阳微微一笑:“据说佩吉夫人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青年听罢略有些不快,白了他一眼:“是真是假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啊?何出此言啊?”
“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黑发黑瞳的人。”青年说罢顿了一下,紧接着用手指着眼前的墓碑继续说道:“第一个就在这里躺着。”
“啊哈哈哈……”正阳此时的笑容就不免有些尴尬了,他只好面向青年伸出右手,正式的介绍起了自己:“抱歉抱歉,我的名字是正阳,目前正担任布莱克福格家的经济顾问。”
“嗯,我听说了。”青年也伸出右手握了上去,仍然用爱搭不理的态度回答了:“我叫普利莫,你应该也已经听过我的名字了吧。”
“啊哈,果然是您啊!虽然由我来说可能不太合适,不过,欢迎回来,普利莫少爷!” 正阳说道:“大家知道您回来了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不过普利莫却只是耸了耸肩膀:“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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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了那么多年的伯爵长子,普利莫·布莱克福格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没有人知道这些年来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知道他离开家族的真正原因,他的这次回归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所以面对如此重大的惊喜,大家普遍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尤其是莱纳德。
当他和威廉一起回到自家院子里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刚走进大门的正阳和普利莫,看到大哥的那张自己绝对不可能忘掉的面孔后,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正阳来回看了看对峙中的双方,始终没有找到合适时机和理由插话,威廉倒是表现的比较平淡,似乎一点也不吃惊似的,但他也同样选择了保持沉默。
结果还是普利莫率先打破了尴尬。
“好久不见了,威廉。”他先打了声招呼,然后露出了迟疑的表情:“旁边的是……莱纳德吗?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莱纳德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话语,却没能隐藏好自己的态度:“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而听出了对方语气中些许排挤意味的普利莫,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后嗤笑道:“呵,刚刚回来而已。”
“不……大哥,我不是——”
尽管莱纳德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想要尽快挽回一下,但是却被普利莫伸出手制止了:“先进屋吧,我知道我们双方应该都有很多话要说,不过我还是想尽快去看望一下父亲。”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独自走进了宅邸,只留下三人面面相觑,几秒钟后,他们也只能无言的跟了进去。
期间,正阳靠近莱纳德,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大哥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莱纳德稍稍侧目,毫不隐瞒的嘲讽了回去:“怎么?你才见到他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看透他的本质了?”
“有些地方总归还是比较明显的嘛,比如态度什么的。”正阳耸了耸肩,问道:“你大哥和你母亲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啊?不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莱纳德否定了正阳的疑问。
而正阳听到这样的回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并“亲切”的提醒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不能放松警惕了。他这次回来肯定不可能只是久违的思乡了吧?”
理所当然,莱纳德是不可能领这个“情”的。
“我可以把这当成是在挑拨我们的家族关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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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渐黯淡了下去,夏季的夜幕总是降临的很晚。
布尔医生的诊所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热闹了,这几天多亏了玛丽的辛勤劳动,整个诊所可以说是彻底的焕然一新了。
“布尔先生,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完全不打算考虑结个婚什么的吗?”收拾好餐具后,玛丽如是说道。
这倒是真的戳到布尔的痛处了,一时间他的五官几乎拧在了一起,一言不发。
这个老男人已经一把年纪了,但至今仍然单身,至于原因,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吧。
看到医生这样的表情后,莉莉丝和玛丽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调养和休息,莉莉丝的身体状况已经基本恢复如初了,不过尽管如此,她们两人也依然决定继续留下来,在照看父亲之余顺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布尔明白,和那个长不大的臭小子不同,莉莉丝已经不想再失去亲人了。
然后,就在这个档口,诊所的门被敲响了。
玛丽没有犹豫,直接起身前去开门。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感到很好奇,因为这些天呆在布尔的诊所里,她发现除了打杂和照顾老伯爵外,自己根本就没别的事可干。
如果这才是诊所的常态的话,真不知道布尔到底是怎么运营下去的。
然而打开门后,出现在面前的人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是玛丽吧?好久不见,你也变成一个大姑娘了啊。”
“?????!!!!!”
听到声音,布尔也走上前来,同样的,他也感到了些许的震惊。
门外站着的四人,在和布尔打过招呼后,终于纷纷走进了屋内。
身材高大的普利莫在屋内非常的显眼,尤其是站在其他三人身边的时候。
此时的他已经重新整理过了仪表,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便服,和在墓地时比起来,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不少,不过眼神却还是那样,略显冷漠。
“啊…啊?是,是普利莫哥哥吗?!”莉莉丝的震惊,逐渐被喜悦所替代:“你回来了!!!”
她对于大哥的印象其实并没有那么深刻,自莉莉丝记事起,普利莫就已经开始四处游学,很少呆在家中了。
尽管如此,莉莉丝也依然为大哥的回归而感到高兴。
以前,每当普利莫回到故乡,他总会为莉莉丝讲述自己这次在外所经历的故事,无论是深入森林探寻魔法本源,亦或是穿越沙漠前往兽人部落,还曾经远渡重洋聆听海妖之歌,甚至是登顶巨峰目睹巨龙之巢,这些经历无一不让难以远游的莉莉丝心驰神往。
在学习之余,她最期待的,就是博学的大哥所带回来的那些紧张刺激的冒险历程了。
她并不知道曾经那个温柔的大哥,究竟为什么会在一怒之下彻底离家出走,那时的她伤心了好久,甚至丝毫不亚于母亲去世的时候。
温斯顿伯爵其实也一样。
所以,此时的莉莉丝才能够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但是莱纳德就不一样了。
尽管刚刚他把正阳的“忠告”怼了回去,但其实他现在心里也确实是有点没底,大哥现在回来所带来的变数不可估量。
“是莉莉丝吗?”普利莫望着轮椅上虚弱的妹妹,眼神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但立刻就用微笑掩盖了:“都变得这么漂亮了呢。”
“诶嘿嘿。”
莉莉丝害羞的笑了。
笑得是那么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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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正阳所说的那样。
普利莫的回归当然不仅仅是突然思乡了。
在探望完昏迷的老伯爵后,再次回到家中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高调的声明自己的态度。
“我回来继承家业了。”
而且他名正言顺。
莱纳德曾公开表示过,自己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而莉莉丝还太过年幼且身体很差。
论资历,对方是长子,论阅历,对方游学十多年。无论是经验、手段、还是人脉,他都远强于自己。
如果能延续自己的计划还好说,但他似乎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恰如一周前自己回家的第一个晚上,这次普利莫主持了家庭会议,只不过地点不在领主办公室,而是会客室,大家纷纷随意的落座—————是不可能的,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莱纳德和正阳两人并肩坐在了另外两人的对面。
“我听明白了,莱纳德。”普利莫的语气平缓且冷静,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你是打算和瓦洛兰家族合作开发矿山,与此同时联合公会及工坊重铸产业链,复现当年的盛况,是吧?”
“是这样没错。”
“真是异想天开。”
普利莫的当头棒喝毫不客气,如此不讲理的指摘莱纳德当然不服气。
“那在大哥看来,我现在有哪里做的不好吗?”他藏不住语气中的些许愤恨。
普利莫依然保持着自己淡然的态度,款款而谈:“管理一个领地可不是做考试题。你不会真的认为父亲这么多年来完全把职责抛给别人了吧?”
这种口气,就好像自己亲眼看到过似的,正阳不禁这样想到,该不会这人只是表面上离家出走了,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吧?
莱纳德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并没有出声,因为普利莫话还没有说完。
“解除守卫职位是一个很大胆的政策,实质上是把这么一个诺大的城市直接降级为了村庄,靠牺牲公共安全来换取城市存续。如此脆弱不堪的地基之上,无论盖起多么漂亮的楼宇,都会很快倾覆的。”普利莫端起茶杯看了看,思考了一下接下来的言语,又直接放回了桌上:“比起矿山,难道不应该优先把钱花在恢复武装力量上吗?这些天公会里明明聚集了那么多有实力的外来者,但是我看你好像根本不打算雇佣守卫啊。”
“因为钱不够啊。”莱纳德反驳,并小挖了一个陷阱做测试。
听罢,普利莫嘲讽般的微微一笑,故意给出了莱纳德意料之中的答案:“不对吧,这些时日你卖装备不是赚了一大笔钱吗?”
这下莱纳德和正阳就确信了,普利莫虽然今天才现身,但肯定早就回来了,至少也是提前回到了蒙特尔附近收集过情报的。
莱纳德只好继续推进话题:“这些钱预计是要留给将来的计划使用的,包括但不限于采矿时的安保、房屋装修整理以及职业工匠的第一笔工资。”
“但是光是恢复矿山开采就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恢复后变现又要花费不少时间,这座城市等不起。”普利莫看着莱纳德。
这句话莱纳德无法反驳,因为这个问题他没有能力解决。
“没办法,人手不够啊。”莱纳德摆出无奈的态度说:“今天好不容易找来一些人,却都是些只能干体力活的壮丁。”
对此普利莫只是摆了摆手: “啊,这个问题不用担心,我有一些朋友,都是些智勇双全的小伙伴,明天就该到这了。”
“……………”
(要糟)
莱纳德心中不禁警铃大作。
看大哥对自己的态度,很显然他的计划和自己的是存在冲突的,而现在他直接表示会有一批他的人在明天到达,到那时候自己恐怕就不会有话语权了。
更要命的是,从一开始直到现在,威廉都始终保持着沉默,似乎已经无言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这着实让莱纳德内心十分难受了。
这种时刻,自然要有人站出来了。
“普利莫先生。”正阳终于开口了:“说来惭愧,我实在有些听不太明白,您能否系统且详细的说一说您的打算呢?”
这时,普利莫总算把视线转移到了旁边的这位异界来客身上。
“虽说莱纳德直接把重心放在开矿上似乎有些欠妥。”正阳的语速比起平常缓慢了一些,以便自己可以边思考边说话:“但是重铸矿业产业链并不是一个糟糕的决定吧?”
出乎莱纳德的意料,对此普利莫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是啊,而且目前已经有一位经验丰富的矿产大亨亲自来到了这座城市,可不能怠慢了他啊。”
经验丰富的矿产大亨,用的第三人称还是“他”……这种表述方式已经直接排除了那名少女。
莱纳德突然有了一个猜想,该不会,大哥的那些“小伙伴”,其实都是帕布罗家的人吧?
正阳捏着下巴思索了一瞬,继续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但是这次普利莫却并没有给出答案,反倒装模作样的灌起了“鸡汤”:“好高骛远可是大忌。眼前的事都还没做完,指不定中途还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数,一步一个脚印比什么都重要。”
“………”
(这家伙………真的是回来继承家业的吗?)
这个时候,正阳的心中也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了“要糟”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