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事情的走向已经变得和莱纳德久违的见到自家大哥时的第一反应如出一辙了。
简单的谈话过后,普利莫就带着威廉一块,离开了会客室,原以为他们要去领主的办公室里,但方向却是相反的另一边——资料室。
被留下来的二人面面相觑。
正阳本想开个玩笑调节一下尴尬的气氛,但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论说什么似乎都有点不太合适。
(威廉……)
他在心里默默的给对方打上了二五仔的标签。
“之前他见到普利莫的时候一点都不吃惊,倒也不难理解了。”
正阳最终还是选择了用这个话题来打破沉静。
莱纳德整个人都瘫在了靠背上,用腐烂了的眼神观察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回应十分有气无力:“现在想来,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见到过大哥了吧。”
“哪个时候?”正阳疑问。
莱纳德揉了揉眼睛,试图缓解压力:“就是那天从布尔医生那出来,你突然又折了回去那会儿,我为了追一个黑袍人,和威廉走散了,再次见到的时候他就表现的心神不宁的,跟见了鬼似的。”
“欸~~这样啊。”正阳心不在焉的应答着,因为提到了布尔医生,又害他想起了当时所查到的,莉莉丝可能的病因,同时也可能是佩吉夫人的病因,甚至,恐怕也是自己………
“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正阳起身,坐到了莱纳德的对面:“你对普利莫的真实目的有何想法吗?”
“还能有啥想法?他本人不是都说了吗?回来继承家业。”
正阳听着莱纳德有气无力的回应,不禁露出了苦笑:“别介啊兄逮,放弃思考的话,一切就都完了啊。”
莱纳德把视线转了回来,撇了正阳一眼:“谁是你兄弟啊?别套近乎了。还有,收收你那无聊又自我的关心吧,我是永远都不可能放弃思考的。”
正阳枕在双手上,仰起了头,决定继续推进话题,语气变得轻松了起来:“其实吧,我觉得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哦?何以见得?”莱纳德再次把视线转回了天花板。
“我听说你在毕业典礼上公开声明,自己想要出去旅行,现在有人愿意承担家庭职责,不是件好事吗?当然,前提是他没有撒谎或隐瞒。”
莱纳德再次叹了口气:“是啊,如果是几天前的我,没准直接就拱手相让了吧。”
“………”
正阳无法想象这些天莱纳德究竟有了怎样的心理变化,因为他对莱纳德的认知仅限于相遇后的这段时间。
“莱纳德,我还是想再郑重的询问你一下,普利莫和你的母亲,关系究竟如何?”
“……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问这个问题。”
正阳想了想,回答道:“直觉?”
“啊?!”
听罢,莱纳德的表情立刻变得极度凶狠,就像老家里那些故事中常见的,正准备打架的小混混似的,感觉好像随时都能冲过来揍自己一拳。
“等等等等!抱歉,是我的表述有问题!我重说!”正阳急忙申辩:“其实我和他是在佩吉夫人的墓碑前相遇的。”
莱纳德表情总算有着舒缓了:“我就先不问你为啥要去找我母亲的墓了,然后,发现了什么吗?”
“在谈到你母亲的出身时,他的态度带着些许的恶意,主要表现在遣词和动作上。”
“……难道不是你想太多了吗?”莱纳德皱了皱眉头。
“嗯………………你要这么主张我倒确实没有证据反驳,所以我建议你好好回想一下,普利莫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有没有过某些细节曾表现出类似的态度?”
听完,莱纳德尝试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可惜,大概是现在太累了吧,思绪有些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办法,稍微转换一下心情吧。
这么想着,莱纳德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我去泡点茶,你要哪种?”
似乎是打算促膝长谈了呢。
正阳点头,露出了充满阳光的微笑:“给啥喝啥!”
………
夜越来越深了。
庭院中夏虫与微风合奏,为寂静的宅子增添了些许的生气,后山上时不时传来的那么一两声兽鸣,也适时的充当着间奏。
普利莫和威廉似乎已经离开了资料室,跑到了外面去,用排除法考虑的话,应该是去老爹的宝库了吧。
宅邸里的丫头们今天也都累坏了,所以让她们比以往提早的下了班,现在呆在宅子里的人数似乎用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莱纳德本人其实并不排斥在这些小事上自己动手,主要是因为在上学期间自己没有什么朋友,几乎所有事都得亲力亲为。
自己的泡茶技术是和安娜学习的,虽然最终还是比不过对方,但放宽标准的话,已经相当凑合了。
原本,这个家里并没有什么名贵的茶叶,常备的基本也都是些面向平民的散装货色,不过,好在前些时日为了招待各界名流,威廉下了血本,现在还剩下了一些不错的。
莱纳德端着托盘回到会客室后,发现正阳正站在窗边往外看。
“……”
他没有说话,只是随意的落了座,端起了自己的那一杯。
不过正阳先搭话了。
“莱纳德,你鄙视我的直觉我可以理解,但是呢,我其实对自己的直觉还挺自信的。”正阳依然眺望着庭院里蜿蜒曲折的道路,但目光显然并不在那里:“我总感觉最近要出大事了。”
“我只相信实实在在的证据。”莱纳德泼了冷水。
“你仔细的想一想,其实已经有很多征兆了吧?”
“………”
征兆。
莱纳德无法反驳,因为他也想到了几个点。
隐藏在暗处进行秘密交易的黑袍人,似乎是多个种族的集合;
神秘人委托炼金工房锻造的,被藏匿的第七勇者武器的仿制品,而且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自己父亲被低级魔物打成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
再往外说,凯恩宾王子在战场上战败失踪后,国王就一直长病不起,王宫内全力纷争混乱,进而导致安娜至今都没能从中脱身。
在暗处有人蠢蠢欲动的当下,常年渺无音信的普利莫突然出现并打算接管这片领地,这么多暗示要是还啥都看不出来的话,自己就真得找个时间去看看脑袋了。
由于这个问题过于严肃,现在也讨论不出结果来,莱纳德选择了转移话题:“你今天上午在工会时,问没问黑袍人的调查结果?”
“………………”
看到正阳的沉默,莱纳德就知道,他肯定是忘了。
“真是一点用场都派不上啊。”
正阳抓了抓脑门,显得有些尴尬,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如何转移话题:
“你觉得会长值得信任吗?”
“……”
这次换莱纳德沉默了。
确实,硬说的话,艾伦娜身上也有一个可疑的点,自己第一次去公会时,正好有一个黑袍人正在和她沟通。
她本人辩驳说对方是自己老家的人,穿成那样只是碰巧,但很显然,无论是真是假,结果都非常糟糕。
莱纳德陷入了沉思,端在手里的茶杯悬在半空中纹丝不动。
正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好回到了座位上,品尝起了莱纳德泡的红茶。说起来,这个世界的茶叶是怎么培养的呢?他不合时宜的思考起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一时间,会客室被沉默所笼罩。
莱纳德的思绪陷入了泥沼之中,不知不觉间,自己可用的手牌似乎已经没剩下几张了。
(要赌一把吗?到城外去找找?)
他在做着心里斗争。
(不…成功率太低,和离开城市相比得不偿失…有谁能代我跑腿吗?)
想到这里,莱纳德抬头看了看面前的正阳,而正阳则用眼神递回来了三个问号。
(…………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正阳,明天我得出趟城,你留下来,帮我盯着普利莫,看看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出城……”正阳放下了茶杯,思考了一下,似乎猜到了莱纳德的打算:“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吗?”
“大规模的行军极度耗费时间,总会留下些痕迹的,巧的是,无论是追踪类的魔法还是强化类的魔法,我都学过一些。”
“等一等,先冷静一下,莱纳德。”正阳摆出了停止的手势:“你觉得这会花费多少时间?就算你成功的说服了茅斯的佣兵团,让他们赶回来又会花费多少时间?在这期间要是没人能制衡普利莫,鬼知道他会做些什么。”
“那你能去吗?”
这很不现实,莱纳德只是在说气话而已,翻译的通俗点就是,你行你上。
正阳无视了对方那有些带刺的态度:“那么,玛丽呢?”
“当然不行!”
莱纳德回绝的十分坚定。
“那么———”
正阳摆正了坐姿,再次露出了他那迷一般自信的微笑,问到:“委托公会里的人呢?”
“…………”
正阳的想法,莱纳德大概有些理解了。
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必要拘泥于一槌定音,完全可以想办法让茅斯先回来一趟,既然他能负责装备的大规模采购,那至少说明对外沟通也是他的职责之一。
“公会现在鱼龙混杂,直接发布委托可能会打草惊蛇——”
所以,值得信赖的人,大概也只有泷叔了吧?
那几个游手好闲的小伙子大概也能算进去。
当然,或许还有艾伦娜。
回想起自己去找茬时,艾伦娜那发自肺腑的呼喊,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