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在沉闷的气氛彻底蔓延开来至前,二人选择回到房间沉入梦乡,并无可奈何的迎来了第二天的朝阳。
两人最终都没讨论出太多的内容,只是象征性的定下了明天的行程。
纵使大家再不情愿,早餐的时候还是不得不聚集在一块的,经历过数分钟的思想斗争后,莱纳德下定了决心,因为他意识到了,无论如何自己都得想办法先去见识一下普利莫口中所说的“小伙伴们”都是些什么样的家伙。
不过在那之前,还必须去工坊和公会询问结果,然后在公会发布委托,就是不知道公会里有谁能脱得开身。
(另外,还有武器店的问题。)
前天去找劳伦的事还没解决,昨天又因为契约的事抽不开身,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回来了没有。
“唉……”
本来以为睡了一觉的话,总该能把苦闷的感情排解掉了,但他昨晚基本上做了一宿的噩梦,然而醒来后又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似乎因为什么原因陷入了极端的悲痛与绝望之中。
看来普利莫的出现对自己的打击还真不小。
又或许,是昨晚正阳的危言耸听吓到自己了。
“哈哈,太无稽了。”
想到这里,莱纳德那张精神萎靡的脸终于轻松了起来。
好吧,暂时静观其变吧。
他如是想到。
只可惜。
这个“变”来的有点突然。
餐桌上,普利莫和威廉早已就坐,在莱纳德坐下后,正阳才姗姗来迟。
而最先来的两个人,似乎并没有等待的打算,都吃了快一半了。
除此之外,更令莱纳德觉得有些反感的是,普利莫和威廉丝毫不在意场合与时机,就这么在餐桌上边吃饭边严肃的商量着今后的计划。
“———这么一来,就需要想办法再节省一下开支了。”
看到莱纳德的到来,威廉仅仅是轻轻点头示意,并没有中断交谈的打算。
至于正阳?威廉看都没看他一眼。
莱纳德并不知道先前他们在商量什么内容,不过,至少在节省开支这一点上莱纳德还是很赞同的。
尤其是老爹曾经花大价钱赞助的公会,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吧。
“女仆们的工作并不是全职的,这方面还可以接受,玛丽就先不说了,可是,园丁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一点工作也没做吗?”
普利莫盯着威廉,言语中不带有一丝的温情。
“给我等一下。”
莱纳德坐不住了,在威廉反应之前他率先打断对话。
“照着这个话题走下去的话,你这是打算把小杰克赶出去吗?”
“不劳者不得食,你连这句话都没学过吗?”
但是普利莫却直接把大道理甩到了莱纳德脸上。
“放养庭院本身就是老爹的主意,你不能仅看表面就发表这种片面的言论。”
莱纳德想都没想,就直接把伯爵搬了出来,毕竟能够反驳正论的,永远都只有强权。
“但是现在我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自然要制定新的规矩。”
可惜普利莫的思路非常清晰,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是不是继承人不是你说了算的吧?这事只有老爹才能决定!”
“你好意思说我吗?”和逐渐激动的莱纳德相反,普利莫自始至终都表现的十分平静。
看来大哥的突然回归真的是彻底搞了莱纳德一个措手不及。
“……”
是啊,他说的没错,论及为所欲为,在普利莫出现之前自己其实也不遑多让啊。
可是不行,这样下去是驳不倒对方的,必须得找个不能拒绝的理由才行。
要暂时以退为进吗?询问一下解雇小杰克的后续应对?可是那样就丧失主动权了啊。
就在莱纳德犹豫不决的时候,旁观了半天的正阳决定采取另一种方式“进攻”。
“很对不起,普利莫少爷,我接下来可能要说一些非常过分的话了。”他站了起来,单手扶胸,低头行礼:“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理所当然,听到这句话的普利莫露出了十分不快的表情,他一言不发的注视着正阳,等待着后续的话语。
而正阳则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普利莫的恶意似乎并不仅仅是指向佩吉夫人的,恐怕,指向的是更加本质的地方,比如说,出身。
因为普利莫在自己刚刚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不加掩饰的瞪向自己了。
不过这样也好,有些显而易见的话亲近之人之间反倒不容易说出口。
“咳咳。”正阳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尝试调整了一下略显尴尬的氛围,并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您可能是因为常年没有回家,所以不太清楚,小杰克其实只是名誉上的园丁而已,这一点稍微熟悉伯爵家情况的人其实都知道。”
感情牌。
莱纳德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一手放在备选方案中,毕竟,只要普利莫还扯着继承领地振兴城镇的大旗,那么精简支出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问题,换句话说,在绝对的正确面前,情感一文不值。
妄图去依靠别人的同情,和缴械投降相差无几。
不过,正阳的最后一句话引起了莱纳德的注意。
(……原来如此,这么来啊。可是估计效果不会特别明显……)
普利莫显然也大概意识到了正阳的打算,态度明显变得更加恶劣了。
“别卖关子了,想说什么直接一口气说完吧。”他催促着正阳,语气实在是冷的吓人。
(唉。)
正阳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家庭恐怕真的要彻底决裂了吧。)
“虽然我本身并没有经历过,但是我能够体会,十多年前的那场灾难究竟为这座城市带来了多少伤痛,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伯爵大人不惜倒贴钱也要留住公会的原因吧。为了不让悲剧再度上演。如果您就这么毫无人性的把小杰克解雇了,你让他自己怎么一个人活下去?你让蒙特尔的居民们怎么看待自己的新领主?”
说罢,正阳摊开了双手,示意自己已经出完牌了:“请您再考虑考虑。”
(这家伙还真敢说出来啊……)
莱纳德听完后为了确定效果如何,转头看向了大哥。
普利莫很快就做出了回应。
“口才不错嘛,看来经济顾问的头衔并不全是浪得虚名。”当然了,他的表情还是带着些许恶意。
“承蒙夸奖,不胜惶恐。”
正阳低头以示尊敬。
莱纳德想了想,决定跟上:“大哥,虽然我们在策略上可能存在差异,但是想要振兴城市的想法应该是共通的。”
当然,前提是你没有撒谎或隐瞒,莱纳德这么想着。
“所以在一些家族整体的计划上,我们还是多多磋商比较好。”
他尝试递出了橄榄枝。
本来以为普利莫还要再打两手太极,但是出乎二人意料的是,这个莱纳德并不抱期望的建议,普利莫竟然爽快的接受了。
“好啊,免得出现争议延误时机。”
“…………???”
不,不对,他并不是真心接受了这个建议,他只是打算结束这个话题而已。
“……”
“……”
(还真是……不亏是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啊。)
正阳心里无奈的回想起了昨天在公墓时他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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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普利莫和威廉便不再继续讨论,安静的吃着早餐。
二人先于正阳莱纳德吃完,早早的出了门,而且丝毫不打算透露自己的去向。
正阳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把最后几块面包一口气全部硬塞进嘴里,强行灌着汤咽了下去。
面对如此豪迈的吃相,即便是莱纳德也有些难以评价,只好装着没看到:“今天公会和工坊那边能交给你吗?”
“嗝……那你呢?”
“我得赶紧和瓦洛兰家的大小姐消除隔阂,现在已经不是继续互怼的时候了。”
仅靠昨天和韦伯的初步沟通还不够牢固。
正阳靠在靠背上,来回抚摸着肚皮,试图加速消化进程:“嗯嗯……既然如此,也许我们应该把他们三个都叫到一块?”
“乍一看似乎……是个好主意。”莱纳德稍微想象了一下,如果把公会、工坊的负责人和瓦洛兰家的大小姐放在一块的场景:“但是仔细想想,其实并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
“普利莫明显是有备而来的,他的重心显然只有一个,我们本来就人手不足,必须对症下药。”莱纳德站了起来,一边整理着装,一遍解释着。
(啊啊,已经不叫大哥,开始直呼其名了吗?)
正阳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嗯…确实如此,如果你大哥真的和帕布罗家族有所联系,那么比起一个行将就木的破旧工坊,肯定是带着一大批自己的人成立新的工坊更加方便。”
正阳对普利莫的称呼中似乎隐藏着的对自己的些许揶揄,莱纳德听出来这点后撇了正阳一眼,选择了无视:“是这个道理。而且公会那边就更不用担心了,她们本来就是处在完全不同的中立立场上,不会倒向任何一边。”
当然,莱纳德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这点正阳其实也心知肚明。
对公会的信赖其实是建立在会长拒绝了黑袍人这一个大前提上的。尽管不知道她当时拒绝的是什么内容。
抛却这点不说,其实,到了普利莫登场的当下,再加上韦伯递来的橄榄枝,之前担心的同瓦洛兰家族的合作事宜应该已经不成问题了。
原本还想着利用公会与工坊对矿山的所有权进行施压,但现在普利莫搞这么一手,一切都变得迎刃而解了。
塞翁失马。
“也许这是个转机呢?”
莱纳德强行挤出了一个乐观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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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今天的任务主要有两份,首先要搞定工坊和公会续签合约的事,由于在这两处正阳的人望明显要高于莱纳德,显然优势更大,所以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另一点就是找个可以信赖的人离开城市,去寻找可能还留在附近的佣兵团。茅斯订购完装备后才过了半天左右的时间,就一口气找来了那么一大批大型马车和杂役,说明当时他们至少有一支小队驻扎在城市附近,如果能通过他们雇来一批实力过人的佣兵作为战斗力,也算是张不错的底牌了。
可惜的是威廉没能注意到马车上是否留有佣兵的标志或徽章,无法直接确定对方的具体身份。
不过话说回来,莱纳德还特意强调要找可以信赖的人,这可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以公会现在的状况,可以信赖的人怎么可能派得出去?
而莱纳德对此倒是很乐观:“放心,那几个人肯定争着抢着要去。再说了,只是送封信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虽然隐约觉得这句话似乎又是一个flag,但正阳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因为自己也拿不出来什么更好的方案,只能闭嘴。
当然,不能忘了,还要问一问黑袍人的调查情况,虽然可能只是白问。
确定好了今天的行动方针,二人准备动身出发了,不过正准备出门的时候,莱纳德突然想起来,自己昨晚做了一个充满绝望的梦,心里顿时思绪万千。
“等等正阳。”
他叫住了已经跨出门外的男孩。
对方回过了头,无声的询问着缘由。
莱纳德现在并没有回想起梦的内容,但是他还是尝试让大脑飞速运转,检索着自己是否有所疏漏。
“你去工坊的时候……”然后他果然想起来了什么:“请务必关注一下老头儿干的私活。”
“私活?”
“就是那张草图,线…线膛……发…什么来着?”
正阳一下子就回忆起了当晚自己从莱纳德那听来的,那张草图的来源。
“你是说,缪拉撒谎了?”正阳皱了皱眉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他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黑袍人有所关联。
“我想应该不至于,他都这么一把岁数了,要是还无法辨别危险那不就白活这么多年了吗?”
莱纳德摆了摆手。
正阳揉了揉嘴角,询问到:“所以,你怀疑他是瞒着对方,偷偷的自己干吗?”
“可能性很高。”
固执的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自以为是,自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如果这种家伙作为对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很可惜现在他是队友。
莱纳德说:“必要的时候,务必通过领主职权直接叫停,哪怕动用物理手段。”
对方说的倒是正义凛然,可正阳听罢却只能扶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领主权限,要不咱俩换换,你去跑工坊和公会,我去找美丽的爱丽娅小姐调情?”
莱纳德冷笑了一声,迈开步伐大步向前进,并在经过正阳时直接开了嘲讽:“哦?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的啊。”
“………”
完蛋,自掘坟墓了。
正阳艰难的挤出了个尬笑,默默的跟上了领头的莱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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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上马车,莱纳德独自前往爱丽娅下榻的旅社,正阳再次选择了步行。
如果运气好的话,上午解决这边的战斗,下午就能去看看劳伦那边了。
自己看来很难喜欢上像普利莫这样直接从天而降,打乱全部计划的意外因素了吧。
老是这么刺激心脏早晚会吃不消的。
而说到天降,也不知道之前自己寄给安娜的信究竟起到作用没有,自己能否在安娜到来之前,为这位挚友守护好对方梦想的根基呢?
然而普利莫的手段,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可怕,莱纳德在敲开了爱丽娅房门的那一瞬间,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自己的天真真的到了让人不忍直视的地步,莱纳德差点都忍不住要直接照着自己的脑袋来上几拳了。
不过顾及到自己的对外形象,他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
爱丽娅的客房里此时人满为患,简直就像是正在开派对一样,除了十来位站在房内的随从和爱丽娅小姐本人以外,在她的身旁,同样坐在桌边的还有三个自己非常熟悉的面孔。
分别是威廉和帕布罗,以及才刚刚分别没多久的,自家大哥普利莫•布莱克福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