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消亡方块
咦……？
这些……为什么……
就像被一台老式放映机所断续播放的影像碎片，在眼前不断强行闪烁起来……
应该……早就忘记了才对……
（“流炎！”“流炎啊……”“流炎？”“你说你叫流炎？”“流……炎？”）
一个个熟悉而陌生，遥远却近在咫尺的呼声。
他们……都是我认识的……对了，我在干什么呢……
空——
咔嚓！！
闪烁着的碎片中，有什么令流炎的“视线”被一片惊雷洗礼，影像似乎也模糊了不少。
（“她已经死了，你知道的。”“我不相信你。”“对不起，流炎。”）
呃……！不可能……不可能……！我已经，已经！
（……“我早就说过，你终究还是没有逃过我的预言。）
这个人是？兰、德、里？
（……“想不想永远也不再面对这个世界，然后如你所愿，寂静地存在下去？”
……“……”灰暗的天空下，坐着像是雕像一般的流炎。一只手伸出去轻抚着干枯的树干，没有任何动静。
……“我可以帮你一把哦。”兰德里极为邪异的微笑，俯身对流炎道。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可是我自己来。”
……“也对呢。这个时候是该你自己做出决定的。”
……“我怎么样……世界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
……“呵~”
……“带我走。”
）
这是曾经和兰德里，做下的“交易”……
（“稍微介绍一下，我叫北垣筱。”“炼……炼……炼——澈。”“你好，我叫南舷勋，这位是我的队友，西决寒。”“是！我叫云惜愿，叫我小云就好！”“在下苏唯因……”）
“这些又是——”没有见过，从来没有见过，却异常熟悉，这种感觉，应该那是自己亲身体验过的经历，才对。
（“我开始后悔把你们圈养在一起了。”）
又是他？！
“那是我作为流炎的时候，所见所闻。”
这不是刚才的记忆碎片里面的声音，这是自己。那么说……
“！”
“意识。”
“心……你为什么——”
眼前的不是幻象，不是别人，正是和自己一抹一样的一个存在——流炎的灵魂。然而幻化地只剩一个透明模样的灵魂显得格外缥缈。这个样子的他，已经是流逝到接近极限的地步。
然而，这个存在，才是我们熟悉的，一直与我们交流的“流炎”。
“对着自己说‘你’，这种感觉真奇怪。”灵魂耸耸肩。
哗——
赤红灼热的心墙忽然环绕了灵魂，流逝，瞬间被封闭。
“风凉话还是要等活着再继续讲……发生了什么？”意识的话语十分冷漠，就像根本不是对一个自己熟悉的存在在说话。
“你让自己的心如何对你讲述呢？”灵魂显得极为无奈与忧伤。“直到我看到了自己应该拥有的记忆，我忽然发现，真希望这幅身体从来没有被自己的意识占据……每一分，每一秒。”
“什么意思……？”
“为什么自己不……亲自出去看看呢。”
…………
……
“啊啊……”口中还残留着一点血的味道，因为干涩而变得张开口都有一些痛苦。然而率先刺激自己的还是脑袋里面凌厉的阵痛，虽然这种痛在不断减弱。那种感觉或许有点熟悉，那是自己的记忆被复苏时的迹象。
“流炎……流炎！你醒了吗？！”耳畔是筱又惊又喜的轻呼，只是听起来格外的虚弱。
“筱……”其实流炎心里又何尝不惊喜？这是隔了不知道多久，又一次听见那个熟悉的声线，那个老是粘着自己不放的女孩，那个自己……曾经发誓，“非她不娶”的女孩……这是不知道时隔多久之后，“意识”再一次面对这个世界。
“你——”好不容易睁开眼。
“我……怎么了？”本该是欣喜若狂的。只是撑起身体的流炎的表情让筱有点不知所措。那张脸上从未出现过的恐惧，此刻已经侵蚀了他的已经放大到极限的瞳孔。
簌簌簌……
是的，流炎，在发抖。
“哪里不舒服吗？我来——唔——”
筱有些紧张地想要俯身过去查看情况，可是话讲到一半，唇，忽然被什么黏住了。
滴答……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手上，又是一滴，滑落在流炎的脸颊。
那是什么？
红红的，温热的。自己手上和流炎脸上的，是同一种东西。
“诶？”
用手抹了一下脸。
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满手都是鲜红，黏上嘴唇的，就是这个。
“啊……啊——”是血。很疼，这下才感觉到。
“呜……不、不要！”
几乎崩溃的筱不顾一切地爬起来，同样不顾一切的往外冲去。
“你！给我站住！！”怒了。流炎在这一刻，彻彻底底暴怒了，所有积攒的理智也不够这么一次的挥霍。一把狠狠地抓住筱的手，可是染血的它实在是无法被擒住。
“回来！！”许久没有活动的身体并不灵活，即便如此，连跌带撞的流炎也冲刺到了筱的身后，眼看着就要抓到。
“不要、别看我！”
筱抱着头疯狂地跑着，几乎是拼了命地，一道淡绿色的屏障忽然展开在流炎眼前。
砰！
一头毫无悬念地撞了上去。
“心墙？！你……你这是在干什么！？臭丫头！你要是敢再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啊啊啊啊！”
可是筱根本不会听。就这样，再一次没有抓住她。
“啊啊啊啊！”流炎双手重重地印在筱的心墙之上，红色的乱流缠绕上了他的手。
反心墙，展开。
灼热的赤色凝聚成尖锐的曲线，一点点侵蚀着那片绿色。这份焦灼的炽热才是流炎的心墙最为原始的形态。
赤色的晶片包裹的心墙转瞬间被收束成一个球体，流炎承重地将它握在手心，爆射出去……
……
“筱……筱！”
暴雨没有阻挡流炎的视线太久。孤零零地站在雨中不远处的她很快就被找到。
“你给我回来！我答应让你走了吗！！”
“……”
“你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筱没有回答其中任何一句，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对峙，持续数秒之久。
“嘿嘿……”筱突然轻轻一笑。
“！？”
身体，终于坚持不住，和人偶断线之后一样，在风中摇曳着坠落。
咻——
啪嗒！
“嘿嘿……”胸口乏力地起伏着，被雨水冲刷地干干净净的筱，看着怀抱自己的流炎，傻傻地笑着。就像当年，自己第一次遇到流炎一样。
“我……很聪明的吧……这样……你就……看不到我……那个样子……”这样傻傻地话语，也是在那一天听到过。一样下着雨，一样被自己从某个会被雷击中的地方抱起。
“……”流炎看着筱，嘴唇嗡动着，却一个字也没法蹦出来。
“这才是……完整的你……啊……好高兴……可以再……见到你……不过……咱是不是让你……生气了……？”
一模一样，第一次的时候被流炎责备地注视着，他那个时候也是生气，但是气呼呼的样子好像找不到什么说辞。
“傻……好傻……”
（“傻！真的是好傻！被雷击中了我看你还怎么在我面前秀智商！！”）
在灵魂带来的碎片中，流炎看到了一切。其中包括自己奋不顾身地扔掉心墙，炸毁那个被封闭的绝望之地。
“傻……吗……嘿嘿……被这样讲……为什么……还会觉得很高兴呢……”
“你到底……做了什么啊……”流炎颤抖的质问，太突然了……对他来说，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救回自己……喜欢的……人……”
“不……不对，你的力量……你不是说自己的力量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吗！每一次……这么多次！为什么偏偏这一次——”
偏偏这一次么？
流炎自己都可能早就忘了。自己，这是在自欺欺人啊——每一次，哪怕是给HF组的大家回复一个小小的擦伤，自己都能够察觉到她的心痕一次比一次不稳定，可是每一次她都会很滑溜地避开流炎的问题，也不会让流炎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我只是觉得，或许只是错觉而已。）
错觉么？对心痕的感知，恐怕整个组再也没有谁比自己更清楚，更清晰。
只是因为自己害怕，害怕那个事实，害怕“如果”变成真正摆在眼前的现实。
“对不起……咯……流炎……我骗了你……这样……活该被……讨厌呢……”
筱闭上眼睛，却是很满足地笑起来，如果不是十分憔悴的脸蛋，那真像是甜蜜地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撒娇的女孩。
“代价……肯定是有的啊……”稍作喘息，“我可以还原很多东西……只是会消耗同等的时间……消耗，我在时间轴上面的长度……”
对的。报应来了。流炎自己用来敷衍自己的借口，这个或许就是最大的——
报应。
时间轴的长度，就是每一个人的生理生命的长度。
以自己的时间为代价的修复，也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去填补那段时间差——她能够让十五天才能恢复的伤痕回到从未受伤的状态，那就需要“支付”自己十五天的生命。
被强行处理的那些文件……恢复的所有伤……还有链接所有人的敕堑，以及……解开流炎为自己的意识所布下的毁灭性的心墙防御。这些，都是一次次摧残着她的生命的无情杀手。
然后呢？现在似乎是，灯尽油枯的时候了。
流炎这个时候突然想起那一天，在医护室筱所讲的那番话——“我想，多陪陪流炎咯，嘿嘿，或者说，很开心地偷个懒！”
（你不是要很开心的偷个懒……你是……）舍不得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对不起呢，流炎……好想多和你再多在一起一点时间……好想……再被你照顾那么一会……对不起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