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冲毁了村庄,洪水抹平了农田。
格芬河北岸的一村一镇在两次洪峰过后已经变成了一片泽国,不幸中的万幸村镇的居民在最后时刻得到了疏散,以一个地势较高的矮丘为圆心,六名海族巫师疏导着水流让它们流向地势更低的地方。
月宫是这支敌后别动队的指挥官,本着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的念头,在联军开始渡河时这支别动队就立刻散布到村镇内传递洪水要来的消息。也许是习惯了格芬河的喜怒无常,这里的居民对于疏散工作已经十分熟练,虽然还有些人舍不得财产,但是有什么能比命更重要呢。
第二轮洪峰经过,一座村镇彻底被洪水吞没,只有镇中钟楼的塔顶作为最后的地标露出水面。
前线的战事仍在继续,洪水的势头渐渐变弱,月宫疑惑的看着已经退到矮丘山腰处的水流,经不住开始怀疑计划是否有变。原先约定的是驱动三轮洪水,而现在才只经过了两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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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战事的确出现了变化,在第二轮洪峰过后布丁目视所及之处已经是一片黑褐色的泥潭死地,还残存着求生意志的士兵们用尽力气从黑泥中爬出,他们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了斗志,只有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他们爬向远处的山丘。
商会联军的核心部队依靠着自身的装备、技能和魔法勉强从两次洪水的冲击下支撑了过来,他们的立足之地就像大海中的一座孤岛,而那座孤岛上的残兵眼中更多的是绝望。
一个硕大的水元素走向了一群用盾阵保护着魔法师的士兵们,这样的作战方阵零零散散的分部在泥沼四处,他们脱离了大部队只是依靠着自身的技能和强运逃过了两次劫难。
太阳透过水元素湛蓝色的身躯,投射下蓝色的影子,巨大的阴影已经压向了盾阵前排的士兵们,他们已经精疲力竭,盾阵中心的魔法师也耗光了魔力。
“我们投降!”
不知道是哪个士兵喊出了这句话,紧跟着一把利剑和一面盾牌被抛出了盾阵,水元素举起的手停了下来,操纵着它们的海族们都通过水元素的眼睛看到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
“我们投降!让我们回家吧!”
“我们不想打了!”
一把把武器被士兵们丢弃,一面面盾牌倒向敌方倾倒,这些孤立在核心军团之外的散兵游勇选择了自保,这是任何一个理智尚存的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降卒一个举起双手跪倒,水月心中传来一股刺痛,她示意所有海族控制的水元素停在了原地,用海族巫师构筑的通信魔法,她的声音传到了布丁身边的水球之中。
“如果发动第三波洪水的话,会殃及那些降卒的。”
三位围绕在布丁身边的长老没有说话,所有灵兽族战将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军事官布丁的身上,两波洪水的战果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斩首行动本是用来针对联军尚且完备的指挥系统,但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灵兽族这支精锐完全可以将眼前的残兵败将斩尽杀绝。
无论布丁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灵兽族的战士们都会毫无怨言的执行,因为战争还没有结束。但屠龙者究竟会不会成为又一条恶龙,或者她是否会被利益与权力冲昏头脑,那就是另一件急需思考的事了。
支撑过两波洪水的散兵游勇们投降了,看到停下动作的水元素他们都瘫坐在地,尚有余力的开始从淤泥中拯救一息尚存的同伴,残酷的战场上生与死相互纠缠,善于恶仅在一念之间。
联军核心部队还有两万之众,他们紧守着结界不敢动弹,石盾瓦拓和碎石剑欧罗巴在阵列两侧冷静的环视战场,七位商会新任头目被重重魔法保护着聚在阵列中央。
最后布丁手中还有两张王牌,是否让这只联军彻底毁灭,只在她一念之间。
“那么赌一把吧。”
布丁对着水球说道。
“赌一把?”
水月充满了疑惑,但是布丁的命令已经从水球中传来。
“月宫你应该听得见吧,继续执行你的任务。无论正面战场如何变化,烧毁辎重才能真正让他们无力南进,按照惯例投降者放他们自由,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月宫:“知道了!”
“接下来我传令所有听到这则命令的部队,从现在开始若非我下达命令,所有人不得暴露自己,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布丁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向鹰长老要来了交涉时准备的白旗,她举着旗帜径直走过灵兽族布置好的阵列,从大部队藏身的山林中走了出来。
“水月,撤回所有水元素!”
“至少让我们的水元素作为你的护卫同行吧。”
“谈判最重要的是诚意,如果敌人袭击了手无寸铁的我,那么我们自不必再对他们仁慈。”
所有水元素都遵照布丁的命令从战场中离开,整片泥泽之上联军只看到举着白旗的一位女将向联军的核心大阵一步步走来。
她穿着轻便的银甲,披挂着镶嵌金线的红色披风,专门为泥地战场打造的鹿皮靴保证了她可以在泥泽之中行动自如。远处的人们看到了这个红白相间的身影,近处的人们看到了少女头发的粉发和一条长长的红色丝巾,她就像传说中的白鹿圣兽一般走入了战场,向着可能或不可能达成的目标前进。
降卒们自觉的让开了道路,联军的仅剩的军队已经缓缓踏上了河岸,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泥地中缓慢展开阵列。白与黑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人人都在观望联军的动向,究竟是和平还是战争只等待着另外一群人的抉择。
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两个人骑着战马向布丁走来,左、右两翼的指挥官被迫来背负这份骂名,七位新任会长自然是不甘心失败的,他们对于廉耻的底线已经让很多帮他们撑过洪水的兵卒们所不齿。
“我是反抗军军事官布丁,来此为这场战争画上句号!对面的联军听着,后退百里静等审判之日来临,对错曲直自有公断!若执迷不悟仍与我军为敌,此处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飒爽英姿立于烈烈风中,就连就连久经战阵的瓦拓和欧罗巴都忍不住在心中佩服这员女将,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他们的敌人,越来越多的降兵向对面跑去,几乎所有核心部队之外的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飞龙、狮鹫回来了!”
一名阵中士兵大声喊道,人们的目光被言语牵引投向空中,几百只狮鹫和飞龙分作好几列队伍,他们的确从南方飞回,但是他们的目的地却不是格芬河沿岸的军阵。
“他们这是要去哪?”
石盾瓦拓问道。
“他们应该是回家去了。”
欧罗巴目送着飞兵们从天空中飞过,阵中的七位会长下令向飞兵的阵列射箭,几只无力的箭矢划过天空,飞龙和狮鹫只是扑腾一下翅膀便来到了弓箭所不及的高空。联军的士气已经降到了谷底,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这份新增的绝望是否能让联军士兵们看清现实,布丁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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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盾瓦拓是一个精通土系魔法的战士,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他的确是单系专精的魔法战士,他的石盾从来只在必要的时候出现。碎石剑欧罗巴是瓦拓的战友,两人曾经一起在佣兵部队中打拼,被七大商会看上之后就被留任在商会所管辖的城市中担任军事长官。
商会联军中担任军队指挥的除了克拉克,剩下的都是有皮有脸的人物,纵使瓦拓和欧罗巴随着佣兵部队打过无数恶仗,他们至少还懂得遵循着基本的战场礼仪。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真的是反抗军的军事官吗?不会是派来试探我们的诱饵?”
瓦拓习惯性的用高级侦测技能翻看了布丁的属性和技能,他的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布丁那样的属性真的是所有人的疑问。按常理来说拥有指挥能力的战将,至少也应该有一两项高级技能,特别是身为指挥官的指令系技能可是将领的必修课。
布丁身上有一些与战场指挥沾边的技能,但等级全部为中级。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抗军能派出和谈代表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老老实实投降的话也许真能见到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哦!”
欧罗巴总是乐观向上,就算是面临绝境也很少有人看到他皱眉头,两人两骑来到布丁面前,侧身下马的两人向着举旗的布丁鞠躬致意。
“我是联军指挥官欧罗巴!”
“我是联军指挥官瓦拓!真是难为你这样的小姑娘了,我真没想到反抗军也会用这种手段?”
布丁冷着脸面相嬉笑的瓦拓,问道:“你是指什么手段。”
“明人不说暗话,你只是一个代表吧,我们就不需要遮遮掩掩的了!你们的指挥官开出了什么底线,直接告诉我们你就可以回去换……”
瓦拓的话被欧罗巴的肘击打断,他本来想说“换裤子”,布丁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被打断话语并非什么好话。
“抱歉,我的朋友总是分不清场合!我方总指挥们拒绝投降,这次天灾降临属于意外,我们要求贵军撤退给予我们驻营休整的地方,灾难面前你们总不会趁人之危吧!”
“哼!”
布丁摇了摇头,对于能说出这种话的对手她已经全无笑意。
“如果你们两位无法作出决定,那就让那七位新任会长来见我吧,我就是反抗军的最高指挥官。”
瓦拓:“别开玩笑了,哪有最高指挥官会亲自来阵前和谈的?难道你不怕我们就地反水绑了你吗?”
布丁镇定的反击道:“我们在阵前和谈不是在阵前开茶话会相互调侃,我率领灵兽族为了反抗七大商会的压迫而起兵,不是为了杀戮只是为了正义。”
“那还真是了不起的正义!”
“我也不想让生灵涂炭,但是尊严从来只在刀锋之上!若你们还无法进入真正的谈判,那就用刀剑来说话吧!”
瓦拓召唤出了他的成名武器石盾,他自信的认为只要几秒时间就能将这个敌军指挥官拿下。就在瓦拓准备向前迈步的时候,欧罗巴用蛮力将他拦了回来。
“你在干什么欧罗巴!”
“不管她是不是反抗军的最高指挥官,你难道还看不清战场形势吗?抓了她又能怎么样,你还想继续为七大商会卖命吗?”
欧罗巴与瓦拓私语一番,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天边远去的飞龙,那正是他们家乡的方向。而那些从洪水中幸存的士兵都走向了另一边,他们没有向联军寻求庇护,反而越过泥泽走向了可能存在敌人的方向。
人心异动!战争的走向远非一个指挥官可以改变的,身后传来了兵阵溃散的声音,失去了指挥官督战的部队终于因为自身的士气见底而选择了败逃。七大商会最后的底牌现在又缺失了一角,就算瓦拓与欧罗巴能够力挽狂澜,又有多少人愿意跟随他们继续前进呢。
“容我们回去……”
布丁冷笑一声,她抛下了手中代表着和谈的白旗。
“全军以我为界!向前进军!!!”
布丁一声令下,刚刚从洪水中逃脱落入山林里的飞鸟再次惊飞,五千多名灵兽族战士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瓦拓和欧罗巴终于相信了眼前这位就是反抗军的指挥官,可是当他们再次提出和谈的时候,布丁只说了一句话。
“退过河去,饶汝不死!”
“可是河水……”
“我会控制河水让它维持在可以通行的状态。这已经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水月控制的水元素最先来到布丁身边,瓦拓收起了石盾转身上马,欧罗巴也不再停留立刻回到了军阵之中。
联军后撤了,阵中的七位会长被人捆了起来,他们如同飞鹰城的七个阶下囚一样再也不能发号施令,联军残部踏过了流速平稳的格芬河,当最后一人离开河道之时,河水恢复了往日的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