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时的练马区近郊,大雨滂沱。
路灯白光映在灯柱下美少女被雨打得湿透的脸上,可少女只是蹲坐着,沉默地垂着血红色的眼眸。
彷佛眼帘一张,便将卷起惊涛骇浪。
不远处街角,风间睦月看了少女一眼,随即皱眉瞧往街道上满地尸身。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干的?”
少女没有回话。
风间睦月没有过份惊诧。穿到这个世界好些日子了,她很清楚她身在的东京市,是名符其实的一座怪物房。
每天夜里,不知多少生灵被莫可名状的各路妖魔所害。
原主从事的妖怪猎人一职,也就应运而生。
只要在斩杀妖魔后,把证明带到猎人协会,就能换取一笔可观赏金。
因此,急须从财务问题中解脱的她,决然接过了任务。
风间睦月注意到众尸衣领上的紫藤花图徽。
“既然能以一己之力,击杀十数位官方派出的精锐,你最少也是B级的吧。”
“换算为赏金,就是二千万日元,足够应付我家玄关的翻新费用了。”
她握着伞柄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紧,瞧向少女的目光却仍旧冷漠。
身为新手猎人,面对杀力强横的疑似B级妖物,直接动用瞳术是最稳妥的做法。
没想到少女听了她的话,并未悍然出手,只是茫然与其对视。
雪白浏海半遮半掩下的妖异眼瞳,极美。
风间睦月眨着眼,暗地把伞握得更紧了。
“杀掉她们的人,不是我。”
少女声线空灵,咬字是标准的东京腔,与睦月从原主记忆中听到的寻常妖物声音大不相同。
原主好不容易斩杀的数头C级妖物,开口时可是能让人想起九流重金属乐队的表演。
她开始仔细打量她。
撇开一双赤玉般的血眸不提,少女鼻子小巧挺翘,红唇饱满,身段风流,乃是无容置疑的绝色。
一身宽大白袍配上如雪白发,放在古时怕是得被当作下凡女仙了。
而且白袍上一尘不染,更没有丁点血污。
“换作是看不见你身后狐狸尾巴的凡人,想必就相信你了吧。”
她走前一步,让没担伞的半侧身形为灯火所照映。
“这里只有你一头妖物,若不是你杀的,又是谁下的手?”
少女伸手,指着街道上一具尸身。
睦月嘴角正欲浮起的笑意瞬间消失。
“见鬼!”
下一刻,她自裤后暗袋中探出白银匕首,反手掷向尸身。
然而已晚了一步。
本该已死之人电闪般翻身跃起,抖腕射出一枚苦无,银光划破雨幕。
苦无柄部系着一张符纸,纸上文字被睦月瞧得分明,乃是汉字“净魔伏妖”。
却非攻向她,而是朝着少女前额飞刺。
净土宗?
“难怪没感觉到此处有别的妖气。这家伙,是人类吗?”
只须被净土宗的符咒正面撃中,身为妖物的少女纵然有着被认定为B级或以上的实力,仍是不死也得重伤。
她若轻易死了,自己的计划怎么办?
剎那间,风间睦月旋腰转肩,动用全身之力掷出长伞。
一举将袭击者的腹部洞穿。
而她本人,则飞扑至少女身前。
血光飞溅而起。
当然不是从袭击者腹部伤处流出的血。长伞穿体而过虽然不是小事,但还没严重到净土宗秘法“守莲”没法止血的程度。
净土宗嫡传,妖怪猎人五段法严跌出数步,便即站定身形。
头顶毯帽掉落,露出与路灯并列街上唯二光亮的秃头。
然而此刻的僧人已顾不得去捡帽子,只是双目圆瞪,瞧着路灯下的少年缓缓拔出钉入颈项的苦无。
鲜血倾泻如注。
但经少女伸掌一抹,三寸伤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可能?
这看似寻常高中生的少女,亦是妖族吗?
待得看清雨夜中少女瞳孔,竟浮现出半黑半白的太极图案。
就在这时,风间睦月忽然开口。
“为了独占猎妖赏金,你把跟你一起来的战友都杀了?”
她轻轻捏着喉间曾被割开之处,视线中浮现数字投影。
从刚穿越过来时的1000,掉到了999。
妈的,就这么一个初出门的精英怪,也害得自己死了一次。
你这臭秃驴要怎样偿还啊?
“算了,杂鱼的行为跟我没甚么关系。要不是你体内灵气太弱,也不至于能装死这么久,仍没被我察觉。”
睦月指着对眼前变故视若无睹的妖族。
“可是指望骗过堂堂一头B级的耳目,会不会太乐观了些?”
法严一双死鱼眼瞪着少女,蓦地大笑起来。
“B级?现下的民间妖怪猎人,这么喜欢开玩笑的吗?”
出发前自信十足,以至于先处理掉争利同行,才独自向妖狐动手的净土宗高徒心态快要崩了。
要是这家伙真是官方记载中的B级,怎可能在吃过师兄一记镇灵咒,接近魂飞魄散的情况下,单凭一个眼神,就把自己镇压在地上啊?
竟然把自己的垂死挣扎,说得像处心积累的奇袭?
“以施主眼力之糟糕,恐怕就算宰掉小僧,也只会被这畜生撕成碎片吧。”
僧人法严一手结印维持“守莲”,另一手则摊开来以示和解之意。
“反而若与小僧合作,一同宰掉妖狐,事后小僧可以宗门清名起誓,绝不对施主出手。”
睦月有点惊奇地瞧着僧人。
“你当我傻子啊,这满地白痴能信你的鬼话,本小姐也能信?”
她也厌倦了在少女跟前故装冷漠了,反而打算展示一下实力,事后大家说话也容易点。
法严面色一沉。
身为大派嫡传,官方认证的猎妖界前辈,他自然不愿意把到手的猎物让给半路杀出的后生。
连协会的人都杀了一地了,还怕甚么取人性命?
何况他看得出,宗主稍早前砸在妖狐头上那一咒已然开始见效。
不然为何她没乘自己被压制时出手,至今仍是只知蹲在路灯柱下?
“小姑娘,下辈子投胎悠着点,别恃着有点天赋本事,妄自与前辈争高下啊。”
出家人用着极道片中大佬的语气说道。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体内灵力,就欲拔出腹中长伞。
风间睦月却叹了口气。
“该悠着点的是前辈你吧,吸这么大一口气,会害肠子掉出来的。”
法严面容霎时惨白。
他缓缓低首,所见场景惨不忍睹。
雨伞刺出的伤口,有这样大吗?
血水混着雨点和成团物事,泻入道上水洼。
僧人在雨停前一刻倒地。
这边厢,风间睦月却没感觉到一命偿一命的愉悅。
眼中所见投影,仍是999三字,不禁教他有点烦躁,瞳内太极图闪烁生辉。
“秘法,守莲的缺点是会夺走痛觉吗?就算没能持续把血止住,施术者仍然不会察觉。”
“虽然有点鸡肋,但既然这双眼睛已经记下了术法的结印动作,我会好好运用它的。”
睦月没管插在僧人腹中的长伞,任由大雨打湿裇衫西裤。
为着掩饰真正杀着而带在身边的寻常雨伞,沾了人血就用不得。
她随手扔开手里带符苦无。
“是了,还没跟你自我介绍,我是风间睦月,今年17岁,高二,住在两个街区外的风间庄。”
“至于取你首级去换赏金的事,是开玩笑的,请别见怪。你活着的话,对我手头上的一宗大生意会很有帮助。”
言语间睦月转过身去,却见两尺外的灯柱下空无一人。
她呆了一呆。
然后还没待她再度发动瞳术,一双利爪便从脑后探出,于其双目间飞削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