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无速度奇快，眨眼时光，距离飞扑过来的少女眉心只差一寸。
须知净土宗向来与古时关东诸忍宗关系密切，不少忍首年老后，皆会落发侍佛以求清净。
法智身为净土宗东京本脉嫡传，以苦无作为灭妖利器，无论发射暗器的准头还是力道，均臻上等。
所以双足还没落地，他便察觉到了不妥。
那少女扑击至此的速度，怎可能如此之快？
“风间睦月，在协会的记载上目前不过三段，独力灭杀C级两头，合力灭杀B级五头，C级七头……”
在高手如云的协会东京总部，根本算不上甚么。
虽然协会交给净土宗的报告中曾经提及，风间睦月在地下街认识了一些大有来头的朋友。
但这并不是她体术大进的合理原因。
而且，那双眼睛？
法智眼前银光灼灼。
待他垂眸以避锋芒，才意识到少女在半空中拨飞了苦无，精心算好苦无弹开的轨迹，刚好能把日光反射到自己眼中所见处。
说起来好像很平淡，但这番操作所要求的眼力，手劲和反应，皆不是寻常没有宗门秘传的猎人所能做到的。
这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猛地听闻风声贴耳，僧人下意识往外探手，精确抓紧倒飞而来的苦无，随即反手刺向身前击来凌厉风压的存在。
苦无入肉触感真实无比。
而对方拳头把自己的鼻粱砸成粉碎的声响，却也是清脆得要命。
僧人未及睁开眼睛，已是往后摔出。
待得张目，所见尽是血影模糊。
手中的苦无，却留在了来袭少女的小臂上。
这令剧痛难当的法智瞬间由悲转喜。
“施主，可知世间有四万八千解脱法？”
说话时牵动脸部肌肉，使得僧人痛不可当，几乎连一条舌头也得咬断了。
然而他的脸上，却充满了任务成功的欣喜，比起与师兄弟们合力围剿大妖得手时还要激动。
“出家人用毒本是不该，但为报同门血仇，贫僧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我佛有好生之德，只要施主愿随贫僧回到宗门回答几个问题，贫僧保证，定为施主解开此毒。一切纠纷，也当由执法部门依法行事。”
事实上，他的职分不高，并未获发猫狸剧毒的解药。而以他对宗主的了解，似乎也没可能多此一举，以合法的方式解决风间庄主人。
原因无他，据闻宗主对灵气充盈的风间庄，图谋已久。
秘密抹杀一个本事不大，又在东京无亲无故的少年，更方便净土宗吞并风间家的遗产。
法智也不擦去满脸血污，微笑瞧着整条手臂染满黑血的少年。
到时候你的冤魂要是回来找贫僧，贫僧自然也不介意使出金刚手段，送你前往西天净土。
他压根儿没质疑过少年在生死关头，将有何选择。
平成一代犹有狠性，其实已然大是不易。
但论坚韧心性，怎能与法智般苦苦熬过上世纪连串低潮，顽强地成长起来的老一辈相比？
“只要意识到局面无可挽回，就算那匹夫勇气再盛，也是……”
“也是如何？”
法智睁大双目。
只见睦月左手自右小臂上拔出苦无，臂上伤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神速愈合。
“你这家伙，和我小时候看白蛇传那臭和尚没两样，满脑子私欲，嘴里倒是光鲜亮丽的大义名份……”
“但是啊，我这辈子已经见过太多像你这类人了。自以为聪明，其实与大伙儿一般世故得乏味。”
“只要存留着一分赤子之心，你就算不上平庸，但就连这样简单的事，你也无法做到，随手便要在大庭广众下，夺取首次见面少女的性命。”
睦月右手捏着旁观过一次后，就自法严身上学来的秘法“守莲”，强忍一条手臂为剧毒所侵的痛楚。
然而那一双眼眶里，唯有黑白。
此地因为新近出了事故，本就整早未曾有人步经。
那就任我，大开杀戒。
僧人难掩惊色，打量着睦月异样双瞳。
是了，他想起来了。
那就是先师所曾提及的，足以动摇这个世界的力量。
传说中，幕府不仁，天下祸起，曾有匹夫仗四尺长刀，乘狐上洛伐贼问罪。
而当年亲历那场惊天一战的净土宗老祖，惊心动魄，留下笔录述及那人修为秘法，别说斩妖，即使以一人战天下，亦是理所当然！
“那人面目特征之一，是为双瞳中分，半黑半白，如道家太极图形……”
一旦想明白了这点，就算眼前少女真的只有妖怪猎人三段的战力，运用不好眼睛的力量，法智仍然没有一丝死战到底的觉悟。
“开玩笑吗？老子当初来当和尚，可不是为了与这样的人间怪物为敌啊！”
“无论是这小鬼也好，二十岁不到就成了当家的臭屁宗主也好……”
“你们这些年轻人们，总是一边怪责老人们抛弃了手中的可能性，一边绽放出教人绝望的潜能，这教我们这些习惯了被推动着往前走的人怎么活下去啊？”
“如果，没有你们这些人的话！”
听着僧人歇斯底里地控诉命运，睦月开始担心会引来巡警了。
早前起了杀心是不假，但想了一想，就算要下杀手，也没可能在自家门前。
何况自己手头，只有一柄毒性耗掉一半的苦无而已。
“991，好了，992了。”
睦月舒了口气。
“本小姐恢复好了，你这只知把过错推到他人身上的昭和废物，也是时候永远把嘴闭上了吧？”
“你们这些老东西啊，总是把伤害弱者当作男子气概的表现，数十年来不断地，做着欺凌弱小的行为。”
“难道你还以为，死掉就够补偿你的罪孽吗？蛀虫！”
睦月左手握紧苦无银柄，姿势如持剑。
僧人几乎未曾思索，便即结印施展遁术逃逸。
身形如大鹞。
然而就算是真正的大鹞，仍不及睦月以“寸劲”振腕射出的苦无迅疾。
血箭把平静的街道染得乌黑。
等到前后腿出门的寂待月和奈绪子先后赶到，只见睦月一人站在街上，盯着染满黑血的衣袖发愁。
“不好意思啊吉良同学，回学校的事，可能要等吃过午饭后才安排一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