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次日清晨,睦月顺理成章地给奈绪子传了短讯,说明今天得到理发店把头发染回黑色,明天一定会回校的。
东京官立第五高中在本地的偏差值不低,可毕竟是政府办的学校,难免严肃死板。
睦月这头长发,明明没经染过,天生就是苍蓝色的。
只是她早便厌倦了和教务处的死脑筋们强辩了。尤其是东五高这群家伙,连学生被退学也可以诈作不知,根本没可能耐心听他分辩。
之所以请奈绪子代自己通知学校,也是为了避免和教务处打交道。
“明明已经成为了斩妖除魔的大人物,有着老师们无法想象的远大志向,为甚么还是被这些框框捆得紧紧的啊?”
睦月叹了口气,来到走廊,见早起的妖狐咬着半片吐司,正在摇着勺子煮味增汤,另一边炉子放着平底锅和煎蛋。
她低声说了一声:“辛苦啦。”
背对着她的玉藻前双耳一晃,却没说话。
睦月眨着眼瞧她,终究没再开口,来到后院练起八极拳来。
她从上辈子带来的拳法很多,只是八极练得最熟,因此战斗时有所偏向。
犹记得一开始学这门拳法,还是因为看到电视屏幕上的李书文以一敌众,连败东洋空手道高手。
没想到来到东京后,这手拳法仍然十分有用。
一般而言,C级,D级的妖兽肉体坚韧,力量远胜常人,然而灵性不足,法术修为强极有限,因此物理攻击对它们颇有功效。
至于B级以上,普遍身具强大的再生能力,必须专门以神魂之术针对,或是借着优秀体术,瓦解大妖的反抗能力。
睦月所眼见的神魂术法极少,想模仿也模仿不了。
因此日后安身立命,不练好体术真不成。
还得尽快到地下街取回兵器防身,以防协会,净土宗或是不知哪家大妖猝不及防杀上门。
樱树叶落。
风间睦月在晨曦中收拳,呼出埋藏胸中已久的一口浊气。
忽然听得倚在墙边偷看的小狐狸笑道:“主人说自己拿过高中冠军,原来不是信口胡吹的。”
“怎么会信口胡吹?我这个人最老实了,才不会像某些女孩明明知道许多,却想东想西的,死活不肯说清楚。”
“不说真话,总比满口大话好啊。”
“可我怎能放心相信,一个老是藏头露尾的家伙说的都是真的?”睦月瞪了瞪她。“不过看在你替我做了早饭的份上,算了。”
妖狐嘻嘻作了一揖。“主人真是大方。”
玉藻前早把早饭端到了客厅,两人就坐在沙发边上狼吞苦咽起来,一句话不说,只让电视上早间新闻机械般的话声充满整个房间。
一如睦月所料,昨日此时引起练马区极大恐慌的发现尸身事件,今早的新闻连提也不提。
协会在类似的事上是老本行了,反应果然比组织猎妖时敏锐得多。
睦月看似专注在电视屏幕上,眼眸低垂,嘴里嚼着的白面包渐渐甘甜,好一会儿后反应过来,温温吞舌地把口中食物咬碎了咽下。
“我还没问你,为甚么第五夜懂得把尾巴藏起来。”
“啊是了,主人你说讨厌藏头露尾的家伙。”玉藻前吐了吐舌。“可是妾身没办法啊,被小光头拍了一掌,连收起尾巴的法门也忘记了。”
睦月没好气道:“你再把事情都怪到莲花身上试试,真不怕人家找上门来啊。”
“真找上门来,主人就再也不用担心小小山神作怪了。”
“当然啦,到时别说我和你,恐怕连整座庄子也不见踪影了。”
说起神通广大的莲花上人,睦月难免有点不安。
虽然对净土宗的臭和尚们出手时,她可是半点不含糊。
“明天我去上学后,你给我乖乖蹲在家里,樱树碰不得,私自出门更是万万不可。”
“知道啦。”双手捧碗,呷着味增汤的妖狐语调慵懒。
睦月瞧着她,倏地间忍不住问道:“把素未谋面的我当成主人,是为了甚么?”
玉藻前眼光流转,昨夜曾短暂地染上乌黑的双瞳,再度为血红所覆盖。
“没有为甚么啊,都说了,是妾身跟上任主人作的约定。”
她指了指睦月的双眼。
“阴阳瞳之主,即为狐首。”
这句话她是用汉语读出的,虽然带着股平安时代的怪异腔调,但若回到一千年前的日本,倒也够当个遣唐使的仆从。
“我记得你说过这话啊,就是想问背后到底有甚么原理。”
玉藻前侧起脑袋。
“只要是出自前主人的话,妾身很少会认真思考背后的理据的。”
“……”
睦月快忍不住要把这家伙砸出门去了。
“我还以为我的八极拳算练得不错了,哪知道跟你这耍太极的本领相比,半点也不入流。”
玉藻前竟然还很讨打地微笑道:“主人不必过谦。”
睦月当场就把手中汤碗猛地砸在桌上。“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中了镇灵咒啊?”
“谁清楚呢。”
妖狐放下汤碗,双手倚后靠往茶橱。
“妾身,从来就没曾活得明白过啊。”
睦月已经忘了自己出门时,站在客厅门后目送的玉藻前脸上是何表情。
她痛恨不真诚,包括他自己的。
没想到正值人生第二次十七岁的少女出门一刻,满腹怒气盛气,瞬间被当头淋下的大雨打了个干净。
她没带伞,现在自然也没可能回家去取。
接下来不过六个街口的路途,每步也难受得要命。
睦月走进手冢理发店时,裇衫经已湿透。
店长手冢英治是个温柔儒雅的老男人,没介意老主顾弄湿店面,殷勤地招呼睦月坐到等身镜前,然后便走往储物室,说得先取来干发器,弄干睦月一头湿润长发再说。
睦月垂目等着,却一直没等到手冢店长回来。
她不禁四周观望。
工作日上午,理发店除她以外只有一个客人,坐在背对着他的位置上,正好被镜子倒影了出来。
此人身形甚是高大,留着光鲜亮丽的背头,后脑勺恰好比椅背高一点儿。
猛然间,镜中的男人回过头来。
睦月难掩惊愕。“吉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