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典》？珈音你知道吗，怜丫头来这儿的日子里每日在书院看的可都是医典，那可是武脉道藏，你觉得她真的合适吗？”青容尊者脸上没有疑惑也没有震惊，只有淡淡的一种名为可惜神情。
虽然旁人插手师者对自己弟子的教育有些不妥，但现下毕竟情况特殊，青容尊者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她并不怀疑怜玥的天赋，可修行不只是看天赋的，心性是否契合也同样重要。
怜玥的真元特性她们已经完成检定了，非常合适，甚至可以说《流离典》就是为这样的天赋特性量身定做的，但这部道藏的技法又太过凶戾，在武脉中自是如鱼得水，可将来若是修文脉，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力量如何施展文脉。
《流离典》在各峰的借阅率都很高，想要寻到当真不容易，原因无他，就和第五峰上流传的墨宝一样，它的上一任修炼者赋予了它现在的崇高地位。
是的，即便在当初云山最为才惊艳艳的一代中，也只有大师姐能凭借那不讲道理的天赋，方才勉强驾驭这部号称云山最为清冷决绝的道藏，可师姐当年也是武脉啊。
“师姐，像小怜这样的情况，与其选择与她自身特性不符，于其‘病灶’无益的其他法门，这是最适合的了。”珈音自然不是跟风盲选，虽然急迫，但这个选择她也做好了深思熟虑，同时在这里的发现也佐证了她的想法“另外，这也不是我一人的看法吧？”
她指了指怜玥入山时携带的玉简，里面还记录着一些推荐人的寄语与建议，对那人来说，不可能不了解《流离典》的情况。
“也罢，我只是感叹一下而已，事在人为。”青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玉简，递上前来，到现在她的赌局已经输了，输得很彻底。
看到这，珈音有些懵了，”师姐这是？“
“唉，有人跟我打了个赌，说你今晚就会独自来这密藏阁，还说即使没有玉简你也会建议小丫头选择这部。”青容抬手凌空指了指一处方向，有些头疼地补充道，“赌注是破境前好好待着，不能到处惹事，反之则随她去”
言至于此，是谁昭然若揭，现在的云山上也唯有那人会提出这样堪称胡闹的要求。
“果然还是她最了解你。”不知道为什么，珈音觉得青容师姐此刻的表情很眼熟，就像那个第五峰的首席弟子，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好像是叫沈月霜，“珈音以后你可得好好加油，别让她破境超过你了。原本在山上，也就你的话她听一听的了，之后等突破尊者只怕更要无法无天。”
“师姐，我……”珈音还是不太习惯讨论这种事，她一直觉得疏风现在肯听自己的，很大程度是因为尚未突破没打过而已，以后应该也能好好相处吧？大概。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眼见对话朝着不可名状的方向偏离，两人赶紧扯回话题，“那小怜就暂定这样吧。另一本是给绫一准备的？”
“嗯。师姐，你说像小绫这样的情况到底算是天眷之人还是天谴之人呢？”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几番对话下来，绫一展现的开朗、机敏还是吸引到珈音。
云山上绝大多数人都更看好怜玥，毕竟她的天赋让人不能不联想到近在咫尺的传说，绫一的情况则要诡异许多，带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可也不是没人看好绫一的，事实上，现在最看好她的几人偏偏都不是那种容易被打动的性格，无论是玉萤还是珈音都是特立独行之人，却纷纷在短暂接触后对其青眼有加，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怎么，你也相信天命之说？我还以为现在只有星沉海那些人才会信呢。”两人在密藏阁间边走边说，另一部存放的地方还在别处。
“不信。若真有天定之数，我早已化作一抔尘土。”要是单论“天赋”，两个小丫头感应的表现都能甩珈音不知道多少，当初她的基础可是差劲到被称为绝对不可能修行的那种。
“修行本当如是”，青容想着若真有天眷之人，为何天劫依旧会夺走那么多天才的生命呢？好吧，也许大师姐算个例外，“绫一如果修炼《明诀》，往后该如何？”
珈音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如果小绫能够完成凝气，或许能让她试着参考我的路。以她的真元特性和机敏的心思应该比我更强。”
这话引得听者露出了颇为惊异的表情。
……
“话说，小一今年到底多大了？”恍惚间，怜玥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清楚好友的年纪，所幸侧过身来，原本在两人中间的小白正躺在这些天绫一抽空给它搭的小床上。
“老姐，倒是告诉过我一个日子，不过我记得清楚，那分明就是我有记忆的第一天，所以那个骗子多半是哄我的。和你一样，都确定不了呢。”两人在俞州聊天时提起过各自的经历，现在想来竟是都说不出自己的具体年龄。
怜玥好奇地问：“小一想当师姐还是师妹？”
“还在考虑”，无论哪一个都是绫一前从未有过的选择，跟在绫零身边既没有同学也不见对方半个亲友，不过一定要说的话，果然还是……
“那，让让我怎么样？”女孩在黑暗中浅笑盈盈，凑到绫一耳边，轻柔出声，她没有那样在夜中自由视物的能力，却觉得好像不用睁眼也能轻易将身前的这副面容勾勒，也许自己该学学丹青？
“诶，可是……”绫一相当为难，虽然余量不足的情商告诉自己，朋友难得的请求不该拒绝，但“师姐”听起来就是很厉害的样子嘛！感觉“师妹”什么的和自己的人设一点都不搭。
“小一你知道吗？明明都不知晓彼此的年纪，可我一直觉得你就像……就像我妹妹一样。”怜玥没有妹妹，也曾经问过馆主，得到的回复是当初遇见她时身边并未见到其他家人，后面则是漫长的旅行、行医，直到在俞州的那个小巷，遇见了绫一。
如果自己能有一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至于当时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她并不明白也不关心。
“又是妹妹！老姐可说我是她的前世报什么的，我可不是个好妹妹哟！”怜玥这话在绫一听来属实没道理，自己一米六的个子配合上山前穿着的长靴能还能再拔一段，又不是什么软萌系的性格，每天一半时间在和绫零斗智斗勇，另一半的时候始在相爱相杀，老姐还说，有自己能让她折寿一半，怎么会有人觉得我这样的人像妹妹的。
“我想绫零姐一定也非常喜欢你。”怜玥笃定地说，很可惜的是，除了最后那次，绫一都是独自来到兰亭的，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在她故事中大放异彩的绫零姐。
向来在床上都是平躺的绫一现在第一次当面侧身，与怜玥隔着夜色四目相对。
“阿玥从来没怕过我呢。”
正如表现的那样，绫一那个所谓的前世记忆保留残破不全，加之后来又在地下城中完成了多年的训练，所以导致她的认知、性格都被养歪了一点点，面对别人对自己的深刻恶意她从不惮于使用能力，甚至付诸暴力与杀戮予以回应。
就像教导她的姐姐绫零所说的那样，当不清楚该怎么做又觉得非做不可的时候，便将对方要做的学过来就行了，比方说有人想杀你，那你大可抢先找到机会解决掉他。
好的，从此以后绫一顶撞起自家老姐就理直气壮起来。
第一此和怜玥见面时，也是袭击对方的那些神秘人想要灭口，绫一才解决掉他们的，她认出摔倒在地的那位是城南的小神医，想着医者大抵不会喜欢看见这般场景的，想着将对方拉起来走掉便是，却没料到后来的展开。
尽管如此，一些不明出处“常识”偶尔还是会突然出现在脑中提醒绫一，自己和绫零的行为从冒险者的角度看当然是合理且专业，其他人应该或多或少感觉到违和才对，至于那些比较敏感的人感受则应该更加明显，现在的绫一已经有所收敛，可未来当她完全展现出来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时，也不知道云山还能不能接受。
这一切，在怜玥面前统统不适用，她只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偶尔会提醒绫一注意安全，却从来没有对这些行为与冒险产生过真正的排斥。
怜玥似乎有些懵然，像是没听清的样子，“什么？”
绫一放缓语速一字一顿：“阿玥从来没怕过我呢。”
怜玥这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笑着摇摇头，并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
从那天起，知道名字的那一天，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那个浑身鲜红向自己伸手的女孩，她就没有想过这样的事。
没有回答，毕竟这并非一个问句，怜玥知道绫一能看懂自己的意思。
以绫一的眼力当初应该正是发现了这点，才故意在自己面前从不掩饰，也许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也说不定，是出于谨慎吗？这种想法也可能仅仅是我的一厢情愿，对于绫一那样随性的人来说，实在很难想象她会想到这些，更可能是不屑于隐藏自己吧。
过了这么久，两人从聊天开始互相加深着了解，直到今天，绫一终于说出了这一点。
因为她们即将成为真正的同道，成为修行路上相互扶持的姐妹，而不再单单是闭门下班的医师和冒险归来的勇者在树荫下聊天纳凉。
对此怜玥相当意外，不是对自己，而是对绫一会说出这样的话。
原来你也想过这些。
所以她笑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与颜值无关，不必说和已经展现出倾城潜质的绫一相比，就是七峰随意挑出几名弟子，怜玥在其中也不会太出众，但她很少这样肆意地笑，一个有资质修炼《流离典》的人，又怎会在旁人面前轻易流露出自己的情绪呢？
正因如此，这不经意间的融化，才得到了最晶莹的雪华。
绫一没有体会到这一层，因为这样的光景对她来说并不少见，同样的她也不知道颜值该如何界定，自己看得顺眼的人长得都不差，可这不妨碍绫一觉得现下这笑容很美。
“所以我能喊你师姐吗？”
“不行……诶，不是的，等等，‘师姐’是什么意思？”她被对方的突然问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争的难道不是师姐的位置吗？
“你看，我一直把小一当做妹妹；小一呢，也有自己的姐姐，应该更习惯做妹妹的感觉吧？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做师妹，想着叫你让让我咯。”
“……”饶是以绫一的粗神经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习惯做妹妹了！自己和绫零不想洗碗，互相推脱的时候别说姐姐了，就是姑奶奶也叫得出口！其余时间里，绫一吐槽得最多的便是绫零身为姐姐是何等不靠谱，要不是仗着多吃几年米饭自己早晚能超过她之类的，这么个丢人的坑货谁愿意承认是她妹妹！
“完全没有问题，快，叫声姐姐来听！”一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叫姐姐，绫一就兴奋得……简直想搬出自己的吉普，算了，是不是不太友好，那要不明天就找机会和阿玥愉快地练习飞踢！
“可师姐又不是姐姐，怎么能这么叫呢？”怜玥打了个哈欠，摸摸绫一的黑发，满脸疲惫的样子，不待回应便转过身去，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天色晚了，该睡了，明天要开始修炼呢。晚安，师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简直无懈可击。
师妹的话是什么意思？绫一迷惑着躺平，看向朴素的屋顶。
“晚安咯，师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