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师姐今天在看什么？”章心暖搬出一把椅子坐下，像往常一般询问。
问的当然不是书名。
“这是初代镇北军中几位军士留下的笔记，讲的是归墟驻防时的经历，以及对敌的情况。”绫一看的书很杂很多，却能以相当精炼的话将重要内容概述。
“师姐在看有关归墟的介绍？那不是另有详鉴吗？”作为隔绝人族与主要敌人魔族的前线战场，任何仙门都会有大量关于归墟的介绍。
“这些笔记结合归墟的环境，记录了应对不同魔种、异兽的实战情况，还有过去的伤亡变化，得到的信息更全面。不过都是以前留下的，近年几乎没什么记录。”也就是云山作为人族支柱性的医疗圣地，才有机会接触到如此详实的资料。
绫一没提到的是，如果能亲自去战场过过招就能知道的更多了。
可惜绫零没带她去过归墟的战场，可就算如此，从介绍的内容来看，修行界绝大部分人掌握的理论知识还不如绫零指点的详细。
近些年应该也没什么机会深入其中，归墟前线虽是摩擦不断，时不时会有魔种流窜的消息，但魔族已经近百年没有大的动作了。
人族就是这样神奇的生物，百年，对修行者来说尚且不是可以轻易忽视的时间，对于凡人更是几代人的舞台，长久的岁月总归会斑驳很多记忆，只能从过往的只言片语中才能找寻一二。
“也对啊，每年都有人说镇北军府的军费开支太高，却不见什么战情。许多人都快忘记他们的付出了。”章心暖叹了一口气，虽然从资料上能估算得出来，但这种话从一个云山晚辈弟子口中说出还是挺奇怪的，只是在场三人没有意识到罢了。
“大概是有人还没有忘记那片战场吧。”绫一看着过去人族在战场上顽强抵抗天魔时的冰山一角，那些可怖的伤亡最终无声地化为了一串串数字。
“但变化还是有的，你们看，圣地诞生以后，原本的可怕天魔再没有现身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所谓的魔族慢慢出现，很多特点不尽相同，同时产生出了新的异兽。比如这种看起来像是青蛙的异兽，其实它的属性更偏向于植物，在南方大泽也有出现。最麻烦的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它还会在无形中释放出细小的种子，侵入敌人体内吸食生命力，最好的方法是用火攻……”
绫一并不未中断翻阅，而是一边快速翻页，一边分享着几种与图鉴中描述稍有差别的特例，同时还用自己的经验进行了补充，就这样过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师姐，你们第七峰申请了红尘秘境的使用吗？”临到分别，章心暖突然想起了仙临地上为人乐道的议论，她在第六峰接触到的好歹要多一些，刚刚回山很多消息还不灵通，所以有些按奈不住好奇心。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绫一和怜玥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这很奇怪吗？绫一在路上凭借超凡的耳力听到了不少人提起，就算是怜玥也能感受到那些聚焦而来的目光，红尘幻境的事情是珈音在临走前告诉她们的，在此之前了解不多。
“你们是两人一起吗？”这话听得她们一愣，什么意思，还能组队下本的？
事实上红尘幻境开启的条件稍显复杂，每次开启是允许多道神魂同时历练的，只是因为距离开启尚还有一段时日，怜玥还没来得及接触这些。
“是阿玥一个人去哟。我的话，你知道的区区凝气而已。”说罢绫一唤出若干真元围着自己晃晃悠悠地回旋。
“没关系的，我相信师姐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接着表情有些复杂地看向怜玥，“也相信怜师姐能够成功。”
小家伙虽然依旧对怜玥抱有一种莫名的抵触，却也得承认，现在是对方比较强，而她虽然很努力却还远没能到智通圆满的阶段。
许是受了刺激，怀着古怪的斗志章心暖告别了两人。
情况简单明了，云山上下大概只有心暖真心认为绫一也有可能进入红尘幻境，在她眼中绫师姐无所不知，无所不通，天知道她对绫一是哪来的信心。
……
第七峰转轮台，走下来的只有一个人。
怜玥在仙临地跟着青容峰主去了第一峰，要学习幻境试炼的注意事项并做一些准备，可能还会待上几天，算是在弟子间坐实了挑战幻境人选的传言。
这种事原本应该由她们的师父来完成，可珈音有急事，做好安排后，昨晚已经急匆匆离开了云山。
独自回到房间，绫一如以前那样抱过小白，摸了摸对方手感很好的蓬松绒毛。
过了一会儿，换上自己喜欢的劲装，怀里抱着小白，像第一天来这儿的夜里一样，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林间，如今这里的地理情况她早已谙熟。
云山给门人提供的条件不要太好，各峰土地面积开阔，哪怕是入门弟子只要愿意大可从总务司取来图纸造出玉府仙阁，这种近乎于二维展开的黑科技，着实让绫一眼前一亮，虽说她们只是用来造了一张床。
是的，现在她和怜玥虽然还在一间卧室，却另外添置了一张并在一起的床铺。
以七峰的空旷程度，两人就算造个光辉大神殿都行，绫一无所谓，可怜玥表示还是更习惯这间老屋子。
“就是不知道还能待多久。”
云山对弟子的修行进度没有什么强制性的考核指标，当然如果境界提升过人的也会有种种优厚的奖励，类似于奖学金的机制。
而以绫一现在的进度来看，能不被退学就算成功！
从入门到现在，她在修炼的各个环节完成度都很高，而且效率比祖师笔记里的描述还要高出许多，可是从凝气进度条来讲就惨不忍睹了。
入门时根据转化真元的速率估算要八百年才能完成，而现在生生给练成了一千年。
当完全掌握内视之法后，绫一就已经发现自己的问题出在何处，体内的积蓄的灵气为什么始终炼化不完，讲道理，这和天赋、功法其实没什么关系，你应该去问问愚公，要是太行王屋越搬越大；或是问问精卫，东海越填越宽，他们能怎么办。
绫一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其实与仙道无缘，现在整个云山除了学府的孩子就没有进度如此落后的弟子。
至今她还没有忘记自己修行的目的，现在还知道了浩瀚世界最高的地方被称作罡风层，再往上的风景除了飞升者没人见过。
理论来说，要真的得花一千年来凝气，自己还不如去万象阁，试试能不能帮他们点开科技树，造艘宇宙飞船去罡风层之上闯一闯了。
一千年，呵呵，也许要超越尊者才能有如此漫长的寿元吧，飞升这条路，看来是不太行得通了，若干年后，自己要么熬成留级生中的战斗机，要么被委婉地劝退，虽说仙门很少有放弃的弟子就是了。
要是离了云山，这充满仙灵气息的福地自然是待不下去了，大概率要回俞州老家的地下城去，飨殿提供的多样餐食、新鲜食材也就离自己越发遥远，衣食无忧的宅女生活从此终结，每每想到这儿，绫一就满心悲戚！
也许是对毫无进展的修炼有些厌倦了，绫一强行停下了体内的功法，反而久违地运用起了姐姐教导自己的藏匿技巧。
她走到了珈音的屋外，这是云山最简洁的峰主殿了。
听说是师父自己建的，没用那些仙府图纸，看起来很是朴素，就像凡间的寻常民居。
云山拥有的资源十分丰厚，可不知是不是受了祖师的影响，很多地方又透露出十足的烟火气，讲究这种生活仪式感，在圣地中颇为特别。
可是仙家的手段却是不少，就算是主修文脉的修行者战力实际上也绝对不容小觑，活死人肉白骨简直不讲道理，受伤只在同为修士或是异族手中才会出现，绫一自认现在战力应该还赶不上自己姐姐。
说到姐姐，绫一脑海里又想起了那个总是面带微笑，实则有些阴郁的女人，很多时候她看起来都是没精打采、病怏怏的样子，可是与她一同生活的十余年中，绫一深知自家姐姐的真实实力其实相当厉害，绫零既然说过修行者不太好杀，就一定有这个能力，别看同为冒险者的自己已经称得上是骨灰级的存在，在云山更是大大地扩充了见识，可和那个女人比起来还差了……两万年呢！
而正是如此的绫零，也曾反复提及不要轻易招惹修行者。
这么多年来正是这样的言传身教，加上明里暗里地烘托，让绫一已经全然相信修行者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在幽暗的地下城中，绫零提示她要进入圣地学习，开启修行之路的时候，她才没有丝毫犹豫地出发了。
只可惜这个世界大抵是前人开挂开得太狠，轮到自己估计卡出BUG了，完全不给机会，日后看来还是得走机械飞升的路子。
不知道离开后自己能不能习惯。
在云山上仙道手段没学到多少，光顾着追赶凝气进度了，好在每天还能看看闲书，要说唯一有些意思的，居然是和师妹的日常生活。
绫一是怎么看待怜玥的呢？
在俞州，这是为数不多自己能说得上话的密友；而来到云山后，两人日夜相对，自然会发现彼此的性格、生活习惯、待人接物的方式都有不同，却又自成一种微妙的和谐感；和姐姐吵吵闹闹的互损日常不同，与小白互为臂助的默契配合似乎也不一样。
在绫一眼中的师妹总是那么温柔，有种包容理解的态度，令人非常受用。
不愧是挚友的上佳人选！
可是连她都有像章心暖、叶听荷这样常常能沟通的人，师妹似乎除了秦师姐和师父外再没和旁人说过什么话，这点还挺意外的。
绫一不知道的是，在云山的弟子眼中怜玥可是公认的高冷派。
自己原本是希望能在以后保护好师妹来着，现在反而落在了后面。
师妹……阿玥已经不是兰亭那个什么也不明白的小医女了，和自己不同，虽然要学的还有很多，不过以她的天赋，加上珈音师父的悉心教导，前途称得上一片光明。
好像没什么可遗憾的。
这种想法一经出现，绫一的心情反而放轻松了许多，如山的重负有所解脱，心思逐渐活泛了起来，不知怎么地就走到了那间石室。
学会入定之后，她和怜玥偶尔会来到这里修炼，虽然对修炼速度没有加成，但胜在有稳定阵法，靠得稍近彼此也不会相互干扰。
更重要的是，如果关上门，这里就成了最好的闭关场所，而两人都喜欢安静。
进入房间，顺手关上了门，也不点亮灯火，安静的黑暗才是绫一熟悉的环境，没有师父没有师妹，今次陪伴自己的换成了小白。
看来自己真是有些懈怠了，姐姐传授技巧都生疏了不少，使用起来竟然还有些疲惫。
绫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倒在了房间的躺椅上，顺带一提，这个躺椅是她闲来无事自己做的。
将小白放在头顶，唉，可惜自己不是萝莉。
似乎是被自己蠢到了，绫一笑了笑，把小白像个抱枕一样箍在怀中，也不运功就这样放松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能不能梦见，那片星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