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一般鲜红,只剩半边的落日尽力在这个世界留下它的最后一点光辉。
整个世界都似乎被染上了夺目的红色,小区里的大楼拉出一道道漆黑细长的影子,犹如一座座耸立在水泥荒野上的墓碑,而整个小区就是一片死寂的墓园。
一个少年蜷缩在位于阴影的花坛中,,全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他脸色发紫,表情僵硬,然而这些都掩盖不住他心中溢出的恐惧。
“去那边找找,别让他跑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外面有人说话,而且不止一人。
听到外面的动静,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绝望的神情,手指抠进地面,紫红色的指甲里被泥土所填满。
千万别被发现啊!
他在心中不停地祈祷着。
佛祖保佑,太上老君保佑,耶稣保佑,克总保佑,岩王爷保佑……不管有没有用,他把能想到的神袛都念了个遍,只要不被这些人发现就好啊!
风带来几片乌云将残阳掩盖,黑暗随即降临,气温转低,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冰凉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外面的那些人似乎没有发现他。
他擦去脸上的雨水,然后悄悄探出头张望,不知为何,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感受不到自己的体温,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雨打在皮肤上的触感,就像一具尸体一样,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据就是他还能用自己的大脑思考,并控制自己的身体。
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醒来就出现在医院的手术室里,几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宣布自己的死亡?接下来又有一群黑衣神秘人冲进医院想要绑架自己?再后来他就在恐惧的驱使下连滚带爬地展开了逃亡,最终躲到小区的花坛中。
【患者可判定为脑死亡,先去通知家属。】
他这辈子可能都忘不了这句话以及自己从床上坐起来时周围人脸上那种惊慌的神情。
就好像自己死而复生变成一具僵尸似的。
他发出一个无声的冷笑,不禁勾起嘴角自嘲。
他又往外探了探头, 朦胧的雨幕中,几名身着黑色雨衣的人拿着手电筒站在不远处,即使下雨,他们也没有离开的打算,但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花坛这边。
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的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来不及仔细思考,他就趁着那些人不注意,尽自己的全力向小区外面飞奔。
“他在那!快追!”身后有人大喊。
糟糕,刚出来就被发现了!
他听到了后面的呼喊,在心中暗自埋怨了一声自己做事不动脑,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狂奔。
他不清楚自己接下来会怎么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副模样,他现在只能依靠本能逃跑,躲避那群神秘人以及医院的追捕。
反正无论是被他们抓到还是被医院带回去,都准没好事!
一个人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衣摆,他猛地转身,张开嘴对着那人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液体在嘴里扩散,他一用力,直接咬下一大块肉,那人疼得松开了手,他回过头,看到那人捂住血流不止的胳膊,一边嚎叫一边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血液与雨水混杂在一起,汇成一片血泊。
关节有些不适,连肌肉都有些僵硬,他费力地跑出小区,然后在一片汽车鸣笛声中强行横穿了马路,最后跌跌撞撞地钻进了路旁阴暗肮脏的小巷里。
那群人到底什么来头啊?
他瘫倒在小巷的垃圾桶旁,黑衣人还没有追过来,目前他还算是安全的。
小巷里很黑,非常黑,在这种阴天的夜里,唯一的光源就是外面微弱的路灯光,垃圾桶旁到处都是苍蝇,又湿又脏,还不时有野猫发出的那种如婴儿哭泣的诡异叫声,这里是这座城市中被人所遗忘的阴暗角落。
他很怕黑,而且自身又点小洁癖,换作往常他绝对不会来这种地方,可是从早上到现在,他的精神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早就麻木了,这种将自己笼罩的黑暗对现在的他来说反而是一种难得的休息。
他用胳膊撑着地面,费力地坐了起来,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脑子也开始变得糊涂,虽然意识清醒但思维一片混乱,有点像鬼压床时的感觉。
一只脏兮兮的黑猫趴在他身旁,碧绿的大眼睛中倒影出他的轮廓,它的眼睛很大,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瘆人
他没有理会那只猫,靠在垃圾桶上。
脑中忽然一阵眩晕,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甚至有那么几秒钟,他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我叫张雨洋……对,没错……我现在正在努力地寻找活下去的办法。
他在心中默念,意识在逐渐变得混乱,这种情况已经是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每一次他的记忆就会变得更模糊一些,他不知道在下一次出现这种状况时,自己还能不能想起自己究竟是谁。
一瞬间,他想到了放弃逃跑,就躺在地上任人摆布或自生自灭。
他连忙将这个念头从脑内驱逐。
不对!我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无论怎么样我都得活下去!
“生不如死”?抱歉,活着再怎么难受也比死了强,我的宗旨是能多活一秒是一秒,好死不如赖活着,苟到人生最后一刻!
然而,在他试图用大量的废话来安慰自己时,却发现这一切在真正的绝望中是那样的空洞,开始变得僵硬、而且冰凉的身体,怎么看也不是能抢救的过来那种。
黑猫竖起了耳朵,似乎有东西在靠近,它打了个哈欠,然后继续翻找垃圾桶里的食物。
没过多久,张雨洋听到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仔细找找,他应该就在附近!”
他惊出一身冷汗(其实并没有),连忙翻了个身躲在垃圾箱后面,用所有他够得到的杂物堆在周围。
这样……能挡住我的身体吧。
他惊恐地躲在垃圾桶后面,完全没有一丝安全感,虽然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但他还是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地挣扎,虽然没有呼吸,但他仍旧条件反射一样紧紧捂住口鼻。
害怕……除了中午从医院醒来那会,他这辈子还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他偷偷探出一点头,只见一个穿着与其他黑衣人明显不同的男人,正在自己所站的小巷外来回踱步。
忽然,他掏出一部手机,然后说起话来,语气唯唯诺诺的,似乎怕得罪了对方。
“诶嘿嘿……老板,那个……不是,我们弟兄不是没找到藏在村子里僵尸嘛,但有个从山上下来的小子中了尸毒,被送到医院,这会已经起尸了……对,就是之前和您提的那个,我觉得,都是僵尸,这刚起尸的应该也可以吧?……嗯……那必须的!”
“尸毒”,并不是什么死人放出来的毒素,只是古时留下来的一种说法,根据对不少诈过尸的尸体进行研究,人们发现那其实是一种罕见真菌的微小孢子。
所谓僵尸闻气而起,原因就在于寄生的在尸体中的一种特殊毛霉菌。这种真菌生存能力极强,它们会将菌丝伸到尸体的各个角落与之同化,如果条件不适宜,就会陷入休眠,哪怕是没有水和空气也能存在千年之久,而一旦条件适宜,并感知到周围有活的哺乳动物,它们就会立刻苏醒,然后迅速结出新的孢子,操控所寄生的尸体袭击周围的人和牲畜,为后代寻找宿主,所以一些墓中,只要有人开馆,水蒸气、氧气和人呼出的二氧化碳就会激活这些可怕的生物,形成诈尸“奇观”。
黑衣人曾在自己那个作为公司地方总管的父亲那里听说过,这种真菌来源于位于在这座城市的地下,那座每48年才会开启一次的地宫,由于可以起到防盗的作用,被广泛应用于许多后世的墓中。而那地宫始于秦,荒于汉,曾一度被人们所遗忘,直到96年前,被一位叫做张开山的人发现,才再度为人所知。
据说地宫里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甚至还有得道成仙的秘诀,引来无数盗墓者争相盗撅,然而除了那位张开山,就再也没有人出来过,前几天在兴北村里听说有僵尸出没,他私自联系老板,背着父亲去抓僵尸,没想到僵尸没遇到,却碰上了个中了尸毒的学生。
他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在海外注册的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叫“无启”,创办者是个华人,说来也奇怪,公司在国内的总管,几乎都是盗墓出身,自己家也不例外,当年自己爷爷好不容易才抱住了公司的大腿,因此,现在他们家在这一带还算是一股不弱的地下势力。
公司里常常要人将一些尸变的僵尸运往本部,而且是越活跃越好,所以,黑衣人现在心中格外的欣喜,这可是刚尸变的僵尸啊,不知要比那些在棺材里闷了几千年的要好多少!也许这次讨好了老板,以后可以直接一飞冲天!
张雨洋一不小心,胳膊碰到了垃圾桶,发出了一声轻响。
“谁!”那人忽然警觉起来,目光直接向张雨洋看去。
没看到人,只看到一只黑色的野猫。
这时,另一个黑衣人人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向他汇报。
“小老大,这边都搜过了,还是没找到那小子。”
“嗯……可能是跑到其他地方去了,一个死人能跑多远?”
“等等……”他再次开口,吓了张雨洋一跳。
“那个角落里搜了没有?”
“嗯……没有。”
“看看去。”
“是。”
两个人的脚步声逼近,刚刚那种劫后余生的欣喜荡然无存,身体剧烈地颤抖,带动垃圾桶也跟着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不对劲……难道他真的躲在这里?”
说话的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底气不足。
“光说有什么用,你过去看看啊。”
“还是你去吧……毕竟那可是……”
“咱俩一起去?”
“我看行…”
两人慢慢靠近张雨洋藏身的角落,惊动了一旁翻找垃圾的黑色野猫,猫炸了毛似的对那两人吼叫。
“黑猫……”
其中一个人小声说了一句,咽了口口水。
得跑!不跑来不及了!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张雨洋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他的头砸在垃圾桶上,撞的他头晕眼花,几滴水珠在他眼眶里打转,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一块破碎的镜子从垃圾桶里掉了出来,落在他的面前,借着路灯的灯光,他今天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可怕到会让人做噩梦的脸,和身体的其他地方一样,紫色且布满血管,一双没有高光的眼睛,瞳孔扁平且大的吓人,呆泄而无神。
这张脸上的每一处特征,都在标志着它的主人早就已经死亡。
这不可能是一张活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