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喝了。”
赵思露没有理会他,而是从炉子上取了一碗淡棕色药递给张雨洋。
半透明的药液还在向上翻滚着气泡,水面氤氲地冒着热气,散发着一股中草药特有的苦味,碗底还能看到发黑的药渣。
“这是什么?”张雨洋接过碗,他的手托着碗底,明明碗很热,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烫,就好像身体的神经都麻木了一样。
“这是能让你暂时恢复生物体征的药,给你通过医院检查用的,不然你想被医院当成实验体研究?”
“因为你现在是不死之身,无论是打针,还是解刨,甚至将你肢解可都没问题呦。”赵思露看似平静的笑容中,似乎隐藏着可以说是反人类的可怕想法。
“我……唉,也对。”
“那就赶紧喝了,凉了就没效果了。”
张雨洋本来想说自己无所谓,但在稍加想象后……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药并不苦,甚至可以说没有味道,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烫,就像是喝了一碗有些浓稠的温水。热乎乎的液体从喉咙滑下去,然后一股暖流扩散由胃扩散至全身。
大概过了几分钟,张雨洋原本涣散的瞳孔渐渐收缩为正常的形状,口鼻中开始有气体进出,胸膛里也传来了咚咚的心跳,一抹红晕出现在他的脸上。
“效果不错啊……药效大概可以持续两天,这些拿着。”赵思露观察着张雨洋的身体,由于他的身体恢复了生物体征,许多刚刚似乎丢失的情绪一下子又回来了,赵思露靠的太近,他完全不知道不知该眼睛往哪里看,只好扭过头去装作看风景。
“记住了,每五十克对应一百毫升废水,然后趁着沸腾喝下去,这样可以保证你恢复一天的时间,这些一共一千克多一点,我这里就这么多,喝完就没了,所以除非必要的时候,否则不要用。”
“哦……”
“还有这本书,里面都是关于僵尸的一些知识,你拿回去看看,应该能对你隐藏身份有点帮助。”赵思露又拿出一本书,书看上去很久,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东西。
“这就是’不死之身的居家旅行实用宝典’?”
“啊?哦……差不多吧。”听张雨洋这么一说,赵思露就感觉这个词好像从什么地方见过,愣了一下,看到桌子上的手机,又想起前天卡池里的金光,这才反应过来。
接下来,二人在互相确认了回到医院后改说的台词后,张雨洋就和赵思露一同乘公交车返回医院。
其实赵思露本来想坐出租车来着,至于为什么最终变成了乘公交车,这还是因为张雨洋似乎对出租车司机产生了心理阴影,说什么也不肯上车的缘故。
医院门口停了几台警车,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群,几名警察在疏散围观的群众,为看病的病人流出通道。
“不会吧……这么多人都…在抓我?”
张雨洋刚从车上下来就后悔了,站点到医院有一段距离,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怕什么,你都变成这样了,他们还能认出你?”赵思露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逃跑。
“可我这一身病号服也太显眼了吧。”
确实,张雨洋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在人群中就像是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中,而他就像是忽然飘进来的一个蓝色塑料袋,格外的显眼。
“我之前都说了让你穿我衣服出来,然后到医院再换,你非不听。”
“你想的美,我怎么可能穿女装?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我还不知道?以爷这笑魇如花,举世无双的美貌,万一让我自己深陷其中怎么办?而且我现在可是银发金瞳啊!可是连某P站都找不到几张的银发金瞳少女啊!”张雨洋说着,还用手撩了一下银色的长发,面带笑容,“含情脉脉”地看了赵思露一眼。
赵思露原本正在喝水,听到张雨洋这一通臭不要脸的骚话和一副自恋的表情,呛得连连咳嗽,半瓶水都洒到了地上。
还笑魇如花,还举世无双,还少女……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就该找人帮你把那玩意割了,反正对于你一个僵尸来说,有没有那东西也没什么区别。
“……你是变态吗?”她好不容易缓过来,她抬起头,在她看张雨洋的眼神中,那副嫌弃的神情愈加明显。
“男人变态有什么错!”
反正周围除了赵思露没有其他人,张雨洋索性放飞自我。
“少废话,赶紧的。”
赵思露一把抓住张雨洋纤细的胳膊,然后拉着他大步向医院走去。
————
按照之前排练,他们对医院的说法是,张雨洋在医院醒来后受到了惊吓,跑到赵思露家后晕倒了。
虽然在场的所有人,医生、警察,甚至包括张雨洋的父母对他们的话都将信将疑,但赵思露由于早就习惯了这种场合,完全没有露出一点破绽,而张雨洋也犹如戏精附体,演的惟妙惟肖,因为变成僵尸而导致有些僵硬的脸上也始终挂在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无辜表情,只能等待医院对张雨洋身体的检查结果。
检查结果出来了,张雨洋除了由内分泌失调外导致的性别特征异常外,一切健康,头发和指甲是因为细胞短时间内快速生长分裂,瞳孔、皮肤和毛发严重褪色是因为体内的色素大量流失,不过这些对身体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没有线索,找不到原因,二人还口供一致,一问三不知。因此,警察和医院也没办法再纠缠下去,只好去着手调查闯入医院的神秘黑衣人的身份。
“洋洋,能跟妈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赵思露走后,张雨洋的父亲前去办理出院手续,而他则和他母亲坐在病房中等候,他母亲看到儿子的模样,忍不住问。
“你问我我哪知道啊。”
张雨洋大大咧咧地回答,只穿好了上衣,光着腿趴在床上玩手机,不仔细看的话,任谁都会以为床上的人是个女孩。
“唉……你说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对了,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孩是谁啊?”
“不认识,怎么了吗?”
“其实……妈妈问你,你觉得她长的漂亮吗?”他妈忽然凑过来,脸上忽然由阴转晴,情绪跨度之大,令人震惊。
显而易见,和张雨洋一样,他妈也不是啥正经人,其子如此,为母更甚,他们家可能也就他爸还算正常。
“哼……”张雨洋露出不屑的笑容,“要我说啊……没我好看!”
“和你说正经的呢,我看你俩好像挺默契的,而且妈觉得,她比你们班上的那些女生都好看多了。”
“我也说正经的呢,来来来,你看看这个。”
他用胳膊将他妈揽过来,然后拿出手机,熟练地点进了“图库——白毛”条目。
里面都是他从各大网站搜索来的白发少女图。
“看这个,这是我的珍藏款,无论是画风还是细节还是清晰度,都绝对无人能比,而且是少有的金瞳!还有这张,天依yyds,阿绫可是唯一一个能进我收藏夹的棕发,然后是这张……嗯,不对!这个不是!”
一不小心翻到了群里保存的瑟图,他连忙划过去,然后偷瞄他母亲的表情。
还好,他母亲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他的手机上,他暗自松了口气。
“所以,明白没?”他关掉手机,然后把脸凑过去,贱兮兮地蹭了两下,他妈赶紧站起来和自己的“变态”儿子保持安全距离。
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变态了,哦对,小时候也这样啊,那没事了。
“不明白,我就知道一会你得理发去,头发太长了,有时间再带你看看你的嗓子去,这么多年不变音,我还以为我养了个大闺女呢!”
“为什么剪头发啊!”张雨洋立刻后撤,然后把头发抱在怀里。“好不容易这么长,要是剪了的话恐怕一辈子都没有这经历了!”
他一直喜欢长头发,当然了,肯定不是喜欢自己留,但既然都已经这么长了,要是直接草率地剪了未免也太浪费了。
“大学里老师……也不会管(其实会管,但他就是不想剪,学校的事他准备到时候再说。),我自己也喜欢,也不难看,留着呗,剪了多浪费啊!”
“唉……”
母亲叹了口气。
“我倒是不管那些,你也知道你自己多懒,留了长头发每天早上都要梳头,扎头发,还要勤洗,不然看上去就很脏,上次你一学期没理发,回来我都不敢认你!尤其你现在还是白发,你早上能起来吗?开学后你们辅导员不得天天因为你迟到给我打电话啊!”
“放心吧,上一次我就是懒得剪才留的,这次我肯定做得到,如果辅导员的给你打电话,我立刻就剪。”
他妈知道自己肯定说不过张雨洋,而且她心里也觉得……其实自己儿子留长发还挺好看的,所以就不再多说什么。
“我爸那边就交给你了。”看到母亲松了口,他嬉皮笑脸地说。
————
张雨洋躺在床上,披头散发,面无表情,仰面朝天。
无聊……
今天已经是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早上,父母上班去了,只有他一个人在家。
在第一天里,他照镜子的时间总和超过了三小时,把头发玩出了不少于100种玩法,比如各种打结方式,甚至有一次差点解不开,在这些玩够了之后,他开始研究起赵思露给他的那本《不死之身的居家旅行实用宝典》,书不大,他自然有的是办法在不被人发现的前提下带回来。
这具身体似乎不需要睡眠,于是他通宵看了一晚,将整本书看完了。
书的内容不多,看一遍就大概可以记住,于是到了第二天,自然就没有再看到必要,那本书就被他藏在了柜子的深处,和自己从各个地方买回来的化学试剂放在一起,那里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由于他在家散布那些东西会爆炸的谣言(其实确实可以,比如硝酸铵,硝酸钾,高氯酸,硫之类的),所以他的父母虽然早就看不惯那一大箱东西,却一直不敢去碰。
箱子一打开,一股呛鼻子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把用塑料包好的书放进去。
无事可做,学习又学不进去,他就这样盯着自家天花板发呆。
对了!可以出去玩啊!暑假不出去玩还等什么呢?
他一下子从床上翻起来,然后拿出手机,两只拇指飞快地摁着虚拟键盘。
张雨洋:【源哥,出来玩不?】
张雨洋虽然能说,但其实他很少主动与别人接触,而他信息中的“源哥”,名叫张哲源,算是他少数的几个朋友之一,和他一样废话连篇,正所谓是臭味相投。
张哲源:【行,去哪?】
对方几乎就是秒回。
他看着自己发出的信息,稍微想了想,本来以前出去玩的时候因为自己的声音,没少让其他人误会,这次要是出去,那就更解释不清了……不行,必须再找一个才行。
他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寒子原,他应该正在不远的地方学美术。
张雨洋:【寒子原,你学完画画出来玩不,我还叫了个我高中同学。】
与之前不同,寒子原过了半天才回信。
寒子原:【行。】
张雨洋:【正好我最近想写恐怖小说,陪我去山上那座废弃电视塔取材?然后我再顺便处理一部分化学试剂,我怕我走了我妈乱动。】
寒子原:【行。】
张雨洋:【那你就下课后从画室门口等我】
寒子原:【好。】
地点决定好了,张雨洋一边换衣服一边给张哲源发消息。
张雨洋:【源哥,陪我去电视塔?我把我弟带上了,不介意吧?我得12点我弟下课后过去找你,然后我还带了点好玩的。】
张哲源:【没事,一起玩呗,山下的公园见吧。】
联系完成的张雨洋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从床上起身跑到卫生间梳洗去了。
————
“寒子原!”
张雨洋一手拎着黑色塑料袋,对着一个从画室里走出来的人招手,那人没有寒子原高,胖乎乎的,看上去大概是个高中生。
“张雨洋……嗯?你……你是张雨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寒子原刚转过头,就立刻被张雨洋的模样震住了,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别问我,我不太清楚。”
张雨洋并不打算告诉自己表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至少现在还不想。
应该说,他没想好怎么说。
“这就是白毛控的最高境界,自己变成白毛,然后自己控自己吗?”他在张雨洋身边转了两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观察张雨洋这离谱的身体。
“怎么可能?我就是遇到点意外,然后就变成这样了,可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张雨洋摊开双手,无奈地解释。
“那是变百还是变嫁?还有我以后是不是该叫你姐?”
“滚,你哥我还是男的!”
“懂,我懂,猛(萌)男嘛。”
“……”
“算了,不和你开玩笑了,不过你的头发别让咱姥爷看见,不然又要说你了。”
听到寒子原的话,张雨洋脸色突变。
对啊……自己怎么把这茬忘了?就以前自己那普通的短发,姥爷都嫌长,说显得“太瘦”,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不得被姥爷摁在椅子上剪板寸啊?
一想起姥爷那剪头发技术,他不由得胆颤……僵尸的话,头发还能再长出来吧?
“走啦,呆站着干嘛呢?”
寒子原对愣在原地的张雨洋说道,用手在他面前比划了两下。
“哦……”张雨洋忽然反应过来。
“以前可能是我习惯了,没觉得你像女的,但这次是真看出来了……对了,你那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寒子原指着张雨洋手中拎的黑色塑料袋。
“哼哼……”张雨洋忽然故作神秘,露出一丝深不可测的笑容。
“里面有100克的单质钠,一瓶高氯酸,一小瓶金属镓,硝酸铵和氢氧化钾”他先后从塑料袋中拿出一个布满油渍的塑料瓶,里面似乎浸泡着几块银白色的固体,一个黑色的瓶子,一个装满液体的塑料管,还有两个白色的塑料盒。
在给寒子原展示一遍后,他将这些东西放回袋子。
“你是真不怕被警察抓……你到底是怎么买到这些东西的……不愧是你。”
寒子原看着自己哥哥这缺心眼似的模样,只能如此吐槽。
————
山下的公园里,二人等待许久。
早就过了约定的时间,却迟迟看不到张哲源的身影,张雨洋焦急地拿出手机看上面的时间,或者是张哲源的回信。
那小子怎么还没来?往常都只有他等我的份,怎么这次居然变成我等他了?信息也不回一个。
而且以前就算不能出来,张哲源也都会提前说一声啊。
“张雨洋……我还没吃饭呢,我一会就该回去了。”
“嗯……再陪我等会,实在不行今天中午我请你,大不了让我妈报销,要是请你的话她还是能帮我付钱的。”
听寒子原说要走,张雨洋有点着急,拼命想挽留对方。
虽然他平时一直都是一副“我不需要朋友”这种独来独往的模样,但现在由于经历了太多,严重缺乏安全感,他还是想找个人陪陪自己的。
又过了很长时间,连跳广场舞的大妈都换了一波人了,还是没有一点张哲源的影子。
“唉……看来他应该是来不了了……咱俩回去吧。”
张雨洋有些沮丧,他拍了拍寒子原的肩膀。
“那我回家了……你啥时来姥家?”
“等我想好怎么处理头发与姥爷之间的关系吧……暂时先不过去了。”
“行叭。”
道别之后,寒子原拦下一辆路过的出租车离开了,只留下张雨洋一人。
他怕是有什么事来不了了吧……张雨洋想。
算了,我也走吧,改天问问他。
正在他打算转身离开之际。
“杂修!”
他特制的热心市民金先生牌社死铃声忽然响了,在广场舞大妈离开后的公园里,显得格外清晰,吓了他一条。
谁啊……他打开自己设的应用锁
嗯?源哥?
张哲源:【路上出了点事来晚了,不好意思。】
他看着这条信息……张哲源到了?
张雨洋:【你干嘛去了?打电话也不接,发短信也不回,你知道我等了多长时间吗?】
发完信息,他抬起头,想看看那张比他还欠揍的脸。
四周空无一人,静悄悄的,没有蝉鸣也没有鸟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