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有野鸭子！”
旁边那人，着很朴素的粗麻衣裳，像是凡俗里寻常一个渔农孩子，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欢快，落入项雨彤眸中有种清亮、爽快的感觉。
少年未梳发髻，后脑勺扎着一根独辫由红绳捆着，懒散散空悬在背后。
他手臂撑在后面草地里，肩头微微耸起，而一张俊逸陌生的脸庞，干干净净又不显得娇生惯养，是那种很健康的白皙，就那样玩味侧着，藏入双肩。
嘴角上衔了一根狗尾巴草。
不知为何，少女竟然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安静看他伸出一根手指绕着湖心那组野鸭画圈。
“喂，我问你呢，你是谁，干嘛擅自坐过来！”
项雨彤终究觉得不妥，语气里含着娇嗔似的愠怒，檀口里蹦出毫无杀伤力的叱责。
少年将狗尾巴草拿起来，捏在手中晃起来，“哎呀，我是谁，我是一个懂你的人你信吗？你应该好好看看那组野鸭子，是不是有一只公的，以及多只母的。”
“呵，你懂我，懂我的人多了去了，天人宗那么多师兄弟，哪个不将我当笑话。”
项雨彤埋下香颈，像斗败了的天鹅似的，雪白颈子后侧，撒上了夕阳的橘黄色。
“欸，你分得清公鸭母鸭吗？”少年顾左右而言他，用朋友的语气搭着话。
“不知道，你知道？”
少女略感好气，沾染了余晖光泽的鼻尖，冲着那人。
“我自然知道。”少年身体前倾，一本正经的用狗尾巴草指着野鸭，“你看那一只卷尾的野鸭，牠毛色鲜亮多彩，被一众毛色寡淡的鸭子围绕，正是公的。”
少女瞧了几眼，瘪嘴嗤了一声，不加理睬。
“我叫陈爽，交个朋友啦。”少年露出白牙，转脸看着项雨彤。
“你这人倒有趣，看你这模样，大约连外门都还是勘察期吧，不然连宗门宝衣都没穿，你这样的人我以前也见过。”
“听你这意思，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外门师兄弟了。”陈爽也不生气，乐呵呵说道。
“也不是，谈不上看上看不上的，我只是觉得你应当将功夫都用在勘察期，若是完不成后面考核，要被赶下山门的，那样就很惨了。”
项雨彤无聊的扯起一把青草扔了。
“哎呀！”少年干脆躺在草地里，双手抱着后脑勺，目视那一群野鸭游弋。
“项师姐这话说的，难道内门一季一次的考核就不重要？看你每日都将时间花在陆师兄身上，你应该担心担心自己，若考核过不了关，就连乙级的洞府都住不了了。”
项雨彤小巧精致的耳朵猛一提振，“你如何知道我住在乙级洞府，我们女弟子的住所宗门都是保密的，你必然跟踪我了！你这个淫/贼！”
“别别别，我不是什么淫贼，我只是视力比较好罢了，我还知道你很多事，都是靠眼睛看来的……”
噌。
一把闪烁着蓝色荧光的软剑，乍然搭在陈爽肩头，少年脸孔慢慢转移，看着剑刃。
少女粉颊布满绯红，握着剑柄的那只小手不住颤抖，“你，你你你还看到过什么你说啊，你个死人，臭蚯蚓！不说我就斩杀了你，将你扔到湖里喂银鱼了！”
少女这一番怒叱声音却没有任何杀伤力。
她手持凶器，看起来却比陈爽更紧张。
“唉，项师姐，有只母鸭头上顶着个小帽子，你看！”
项雨彤一听哪有母鸭头上戴帽子的，下意识看向湖心，软剑便直接耷拉了下来。
软剑充满灵性的蜷曲收缩，眨眼变成一个沁蓝玉髓手环，滑到了项雨彤皓腕处。
游到眼前的野鸭群后头，真的跟了一只毛色普通，身材瘦小的野鸭。
瘦小野鸭睁着绿豆大的眼睛，嘴巴里嘎嘎乱叫，像是在呼唤什么。
前面那一群野鸭都停驻下来，唯一的公鸭转过轻巧矫健的身体，那昂挺起来的头颅上毛发五颜六色，俯瞰一众母鸭的模样，确实有几分威风霸气。
嘎。
公鸭叫了一声。
嘎~
远处那瘦小的母鸭也跟着叫了一声。
项雨彤眼中晃漾着微光，很快泪水潸然。
那只瘦小母鸭的头上，顶着一个杂草胡乱编织的圈，权且当做了帽子。
“那母鸭很有创意的，而且很勇敢，牠知道无论是从身材力量上还是从毛发颜色上牠都不是其他母鸭的对手，所以呢，她编了一顶帽子戴在头上，来引起公鸭注意。”
随着少年不偏向任何立场的淡淡口吻，项雨彤琼鼻颤动，粉唇翕张，脑袋埋得更低。
“牠会成功的。”项雨彤擦了把眼睛，倔强的呜咽着。
“我看未必。”陈爽微笑。
果然，那些母鸭中有一只，仿佛是听见公鸭和瘦小母鸭对话，竟从围绕公鸭的队伍中独自游远，像是放弃了争夺配偶的样子，眼帘紧闭，身后跟着一道清晰的水痕。
头戴草环的瘦小母鸭见到这一幕，鸭掌立刻拨动绿水，朝着鸭群快速游去。
然而，还未等她触及公鸭身边，那最是威风霸气的公鸭，却抛开一众母鸭去追之前离队的母鸭，且在瞬息过后便与那傲气的母鸭子交颈，发出低沉的“嘎嘎”声。
剩下一众母鸭气得原地打转，而那只瘦小母鸭，脸上的表情，跟此时此刻这位项雨彤可真是太像了。
“噗！”陈爽笑出了声。
“你，你，你是这么多师兄弟里骂我最狠，伤我最深的！”项雨彤哭着大叫起来。
这一发不可收拾，长歌当哭啊，那小脑袋埋在怀里将娇躯蜷缩成一团，泪水涟涟。
“可是，呜呜，可是，我真的喜欢陆师兄啊，我把灵石都给他了，我连自己那一份都不舍得用，家里给的资源，我表哥给的零用，我都给他了……”
肩上放了一只大手捏了起来，她不闻不问，一个劲儿的哭诉。
“我知道，你辛苦了。”
“我是很辛苦，我一个小女孩，我很笨，我不知道怎么像沈师姐那样让他开心，我是笨，可我看得出来他每次同我说话，都显得很不耐烦，他不喜欢我，心里没我……”
“你没有错，辛苦了。”
“我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贱人，我竟然不知不觉成了贱人了，我到底有什么问题？我是不干净长得丑吗，我是没有一点优点那种废物吗？我可能是，大概是。”
“你不是。”
陈爽低声安慰着，顺手将处于莫大伤痛中的项雨彤，揉进怀里，嘴角勾起浅笑。
那小小且因为哭泣而变得非常温热的娇躯，令陈爽大为舒适。
这种不费吹灰之力便拥美人入怀的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哈哈哈。
“我不是？”
在陈爽怀里微微抬起小脸，那融化了的淡妆，胭脂黏在唇角，让少女有一种更显单纯透明的奇效。
她没有选择挣开对方，而是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那样眉眼温软的看着他，小手却紧紧抓着陈爽衣襟，使出了很大气力。
“他说他叫陈爽，他到底是哪来的，他为什么这样了解我的事，就像是我的知心好友一样，他的怀抱好坚硬一点也不强壮，没有任何弹性的样子。”
“可是，我这会儿好想呆着。”
大手抚摸着她的发梢，就像以前在家里撸猫似的，那种温顺柔软的感觉，让陈爽心里生出一种保护欲，“学会了吧。”
“学会什么？是说那些野鸭子吗？”雨彤迷惑的问，眼神迷离，小手渐渐放松。
“对。”
“你想让我打扮自己？可我平时已经……”
“笨的够可以。”
“那……”
“我是让你向那一只离群的母鸭学习，对陆师兄坏一点，让他捉摸不透你！”
“可我很笨啊，我只能对一个人好，没办法对人使坏。”雨彤苦笑着摇动小脑袋。
“学，会吗？从偶尔不理不睬他，从减少灵石的给予到最后不给，从见面对方迟到就飒然离去开始，他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项雨彤扬起小脸，眼中倒映着少年的样貌。
那纯情一片的眼神清澈迷人，正诞出一丝丝信服的喜意。
“我这样做，岂不是适得其反？陆师兄会更讨厌我吧。”
“放心，不会，因为贱的人，不是你，而是他。”
“你——你干嘛骂陆师兄啊！”项雨彤一跃而起，撅起小嘴。
少年却不再多言，拍拍膝盖站了起来，一身粗麻衣服露出一双精悍裸臂。
他背对项雨彤，再没有让她看到一次正脸，举起手朝后扬了扬。
腾。
腾腾！
少女慢慢绞紧玉手，放到胸口，“我这里，跳得好快，为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