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加濑睡到了下午三点。
在身体还没彻底苏醒的胡思乱想时间里，她想起昨天分别时临时起意装的那个逼，后悔得捂住了脸，差点滚到地上。
“先从了解我开始”？
这什么二次元冰山属性女角色台词？
是生怕别人不来调查自己的底细，还是觉得这么久无事发生已经彻底安全了？
“呃啊……”
抱着脑袋坐起了身。
浑身上下的关节发出噼啪声，宣告着和外表差距甚大的实际年龄。
这是叶加濑变成“叶加濑”五个多月后的一个普通下午。虽然有些事情可能已经改变，但还没到结果体现出来的时候，天气也仍是酷暑的炎热。
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当背景音。
“近日，‘收割者2型’的残骸回收清理工作已进入尾声，但仍未搜索到始作俑者伊卡博士的遗体。如果有民众在附近目击到可疑人员，请积极与警方联系。”
主持人旁边打出一张明显是手绘而成的表情凶恶、眼冒红光的老头半身像。
叶加濑衣服穿到一半，看着那张画像，气得太阳穴都跳了跳。
“虽然没有露过面，但公众对我的印象原来这么恶劣吗……明明我只是搞了点机器人、无人机、单兵装甲、新型炸药……”
“……呃，好吧。”
但至少也画年轻一点吧？！这个老头子形象是从哪里来的？
当时林美（凌依她妈）叫她给自己取代号时，她正吃着外卖的烤鱿鱼，所以随口报了个“伊卡”——就是日语里乌贼的那个“いか”。
然而这个代号却被同事们理解成了“伊卡洛斯”的缩写，随后一个不知道哪位编出来的“因为向往天空而走上飞行器开发之道”的故事忽然传开，就这样被颇为尊敬地称呼了好多年。
媒体们可能是从同事们的尊敬态度中读取到了伊卡博士在非公认财团X内的地位之高——废话，整个小破组织攀科技树都靠她领头，老板压榨归压榨，部门之间还不得好好供着。
结果就变成疯狂科学家老头的形象了吗……
……不过这样也好，公众形象和实际差距这么大，就算她不整容别人也很难找到，现在就更八竿子打不着了。
洗漱完毕，凌晨点的定时外卖刚好送到，套上白大褂开门接下，拎到单间屋子中央唯一的茶几上。
“好的——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便利店持刀抢劫案的报道——Safe！”
叶加濑舒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双手合十，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感谢保持沉默的劫匪和群众，还是在感谢准时送来的热腾腾午饭。
她夹起一块肉送进嘴里，慢悠悠地思考下午的活动。
凌依今天应该会找过来玩吧……不过差不多也到去办那件例行公事的日子了，她就算放学过来也只能对门发呆。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叶加濑看向公寓墙角，被报纸遮盖的不起眼箱子。
前邪恶博士（隐居中）的唯一经济来源，准备在城南黑市上售卖的黑科技小道具一箱。
那里面杂七杂八足有几十个小玩意儿，都是最近抽空做出来的，功能包括但不限于爆炸、加密通话、盗摄、傻瓜式IP查询、精神暗示等等……总之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奇怪功能……不然也没必要去黑市卖了。
开发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难点只有材料的来源，而这个问题也在她联系上一家电子废品处理厂后成功解决，现在成了一项低成本稳赚的朝阳行业。
按凌依的闹腾程度，再来一次说不定就会注意到这几张伪装用的报纸了。她发现叶加濑在搞这种东西的话，肯定会感到幻灭吧。
所以必须尽快把它们卖出去，等不到晚上了。顺便，凌依昨晚说那句“刚才的保证可以请您当真吗”时的神态有点奇怪——话说她到底保证了啥？——让叶加濑深深体会到了十年的代沟，今天不见面也正好给她冷静一下……
好，就这么决定了。
扒完最后一口饭，叶加濑起身从电视柜最下层翻出了在双塔市地下黑市活动必需的斗篷和面具。
这个看起来非常可疑的套装是黑市管理人给开店的人统一派发的，斗篷从外观看就是纯黑色斗篷，面具上则是印着编号【3614】和几条简单花纹，不同营业点的样式还不太一样，听说以前有收集癖患者为此专门跑遍了全城所有网点。
实际上斗篷穿上后可以在一定限度内自定义身高体型，面具更是自带变声器和混响功能，属于是看起来粗糙，实际上凝聚了匠心和技术力的优秀产品。
拿书包装着这两件伪装工具，收好吃完的餐盒，关掉电视，出发。
城南黑市距离叶加濑的公寓只有半小时的公交车车程。下车后轻车熟路地拐进胡同楼巷，来到一扇大铁门前。
入口特意选在了一个地面四通八达，但所有窗户都恰好无法看到的绝妙死角，只需要确认周围没有人就可以保证隐私安全。叶加濑在门铃上刷了黑市会员卡，迅速推门进去。
进门后第一个房间，是如同无菌实验室里的泄压换衣间一般的狭小空间。所有进入黑市的人，无论买卖都需要在这里穿好斗篷面具，避免和地上的事产生不必要的牵连。
十分钟后，换衣间另一边的门被推开。
呈现在叶加濑面前的是一片楼梯走廊纵横交错，如同魔方一般的巨大迷宫空间。
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空间是如何存在于居民区内部的，也不知道既然有这种程度的空间魔法，为什么入口还要固定在某几个位置……
“——哟！好久不见啊，【3614】。得有一个礼拜了吧？我可想死你了。”
“你在蹲我？”
从旁边的墙角突然蹦出来的人，面具编号【3333】，是叶加濑在这里为数不多比较熟悉的人——这人是个大嘴巴，除了名字之外的个人信息几乎全抖出来了，想不熟悉都不行。
他就职于一家中等规模的邪恶组织，是组织的头号打手，貌似是借助道具发挥力量的超能力系，所以对开发兜售此类道具的叶加濑有种天然的亲切感。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自从上周买了你的按摩枕头后，我的睡眠质量一天比一天好，这不就在期待您的最新作品嘛！”
那个枕头……记得好像是带了催眠功能……你还真拿它来字面意义上的催眠啊？！
3333伸手想和叶加濑勾肩搭背，被她灵活地躲开。
“安全社交距离。”
“好~”
他退到一米之外，搓着手问道：“话说，今天有什么好货？这么一大箱，做了很久吧？”
“也不久，断断续续做的。”
两人跨上楼梯，并排走向黑市深处。
没错，就是这种熟悉的距离感……这才是叶加濑和自来熟角色接触的舒适距离。双方都保持着基本的矜持，要求只要拒绝就不会再提，才不像凌依那样上来就动手动脚……
“这个摊位还没人啊，那就这儿吧。”
叶加濑把箱子放到转角处的柜台上，在旁边的刷卡器上刷了黑市会员卡，走进摊位里面，然后把箱子搬到脚边打开。
“哦——开箱了开箱了。就是这个瞬间最让人兴奋啊！”
叶加濑一点也不兴奋，不紧不慢地依次拿出今天的货物，在柜台上一字排开。
“第一件商品，B-355【电压滚动者】。带有摄像头和电击功能的防弹遥控小车。”
“感觉很适合在狭窄地形和室内战斗啊。”
“第二件商品，B-356【蜂刺】。可以从血槽流出毒物，并且自动涂布均匀的匕首。收起来是指甲剪的样子。”
“暗杀者必备。”
“第三件商品，N-357【尊严捍卫者】。自动接入摄像头天网，一旦观测到主人意外去世，就会自动销毁全部数据的硬盘。作为民用款，内存竟然高达1000TB！”
“这样临死前就不用担心XP暴露了！”
“这三样是这次的招牌。剩下的都是些老货复刻，你认识我这么久，就不介绍了。”
向3333吹嘘招牌商品期间，不少其他顾客也围过来看热闹了。
叶加濑的作品虽然在科技含量上跟顶尖水平还有差距，但胜在充满了奇妙的实用性，有些新颖组合还能激发顾客的猎奇心理（基本都是买回去吃灰），久而久之，【3614】这个编号在城南黑市也有了点名声。
多亏了斗篷和面具，即使身体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也能畅通无阻地继续做生意。
“我要那把指甲剪！”
“好嘞！”
“遥控小车能试用吗？”
“遥控器拿着，操作很简单一看就会！感兴趣的可以到旁边一起试！”
“硬盘给我来两块！”
“现货就一块！先付定金，下周交货！您这边请，3333，把单据拿给他。”
“为什么我要给你打白工啊？”
3333嘴上不情不愿，双手倒是麻利得很，在一旁又是收钱又是记账。因为他非常清楚，以叶加濑的性格，马上就是给他分好处的时候了：
“怎么可能让你打白工。今天卖剩下的东西，你随便挑一件走。”
“好嘞！”
——话说剩下的东西应该不会是什么好货吧——等到3333对此恍然大悟的时候，箱子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啊？？？”
“好的，本周货物全部售罄！接下来我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开发，这几周不会来了，敬请期待下个月的新产品！”
人群一阵起哄，然后慢慢散去。
“3614！你不厚道啊！”
叶加濑把空箱子递到他面前：“来，拿好了。”
“啊啊啊可恶！竟然利用我——”
“这个就是你的报酬。”
叶加濑把箱子转到另一面，随手拿起桌上自己的黑市会员卡，朝3333亮了一下放进去，轻轻合上盖子。
然后从斗篷里把会员卡掏了出来。
“嗯？”
“作品N-404号，【薛定谔的物品栏】。效果是，盖子合上的状态下，可以在最远1000米内，将指定内容物瞬间传送至配套信标处。”
“卧……”
只需要这一句描述，3333面具后的眼睛便瞬间瞪大。如果它的效果真如叶加濑所说没有缩水，那么任何一个活跃于里世界的人都能理解这个其貌不扬的塑料箱子有多恐怖。
“这是信标。”叶加濑从斗篷里拿出一个金属手环，放在箱盖上，一起递给3333。
3333小心翼翼地接下礼物，放在一旁的柜台上，沉默半晌，忽然朝叶加濑扑了过来：“我的好兄弟！来亲一口！”
“爬远点！”
如果是一天前的叶加濑或许就中招被他扑倒了，但她现在可是经历过凌依锻炼的超级叶加濑，在察觉和应付此类行为的方面已经今非昔比，在3333双脚离地后的半秒之内，就迅速做出了反应！
抱着膝盖，原地蹲了下来。
“唔哦！”
上半身失去擒抱目标，下半身被缩成一团的叶加濑绊住，3333直接失去平衡飞了出去。
但3333可是邪恶组织的精英打手，这种程度的失衡又何足挂齿！只见他双手撑地，身体直接翻转360度，稳稳地站到了地上。
“好！这个技术动作我给你打满分，去掉一个最高分，最终得分0分。”
“只有一个分数还能去掉啊！”
3333吐完槽就开始检查全身各处，确认斗篷没有脱落——这里的规矩之一，如果在市场内部向任何人暴露身份，就会被警卫当场驱逐出去，永久不得再次踏入任何一家网点。这对于一个利用大量道具战斗的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好险好险。明明都认识这么久了，抱一下怎么了嘛，真是寒了兄弟的心。”
出社会之后连我爸妈都没有抱过我——叶加濑本想这么说，脑海里却突然冒出凌依的脸，咳了一声改口道：
“要怪就怪你不是美少女吧。”
“好残酷！”3333假哭了两声，抱着他的新宝贝向叶加濑告辞。
“我用这个箱子解决任务目标的时候，一定会默念你的名字的。”
“那是什么，给我下降头吗？赶紧滚。”
为了避免3333再做纠缠，叶加濑决定直接收摊，警告他站在原地别动之后，收起会员卡跑路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来时的拐角。
3333靠着柜台目送她离去。
然后在面具背后，眯起了眼睛。
“女孩子的触感……？3614，你究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