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挺尴尬的。
按理来说，六年前沈珊珊也是初出茅庐的雇佣兵，两人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都不相上下，可是叶加濑在她面前就是有种低一等的心虚感。
是因为从名字到外表的谎言都被她心照不宣地识破了？
想了想觉得不至于。好像只是面对不可捉摸的成熟女性时，自然而然产生的畏惧而已。
她是个坏人，她是个坏女人！
叶加濑拿起一条面包边，伸进奶油浓汤里搅动，让它充分裹上汤汁。
“我说叶师傅，”
“叶师傅是什么玩意儿？”
“该说是固有印象好呢，还是气质原因呢，在我看来，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那种工匠啊、工程师的感觉。不过叫‘老师’好像又有点怪怪的……对了，是叫‘知性美’吧。”
……对，就像现在这样。
“什么叫浑身上下……我穿白大褂工作的时候就算了，现在这身哪里有工科要素？”
“可能因为我看人很准吧。现在一副理性的丧脸，到了卧室里又会怎样呢——”
“喂！”
沈珊珊露出了非常诧异的表情。
“这么讨厌的吗？明明上次看到调查说，60％的女生都有双的倾向……不会吧？该不会你讨厌的是我吧？”
“倒也不是……”
叶加濑按着开始发痛的太阳穴说道，“这就像你跟玩了很久的网友见面，然后对面直接邀请你做那种事，怎么可能答应啊？这不就等于〇炮了吗？”
“欸？对象是你的话，我会答应的。”
“别用你的特殊情况去代入别人！我很矜持的好不？”
“我不信。”
沈珊珊的脑袋贴着桌面伸过来，以一个微妙的姿势挑衅地仰望着叶加濑。
“一个在邪恶组织之间摸爬滚打起码六年的人，跟我说自己是冰清玉洁的白莲花，哪怕你是我哥们儿……姐们儿，这人设也太假了吧。”
这么说好像确实……
但是天地良心，叶加濑直到变成现在这样之前，真的还是处男啊！
现在算不算就不知道了。
“这么多年下来，你就没有……一次疯狂的时候？比如说，喝了酒之后被敌对组织追杀，在凌晨的大街上飙车逃亡；就快接近目标的时候，发现最后的敌人是曾经的兄弟；被仇人雇佣去完成一件自杀任务……”
“哦，原来你说的是这种事啊。”
“有没有？”
“没有。”
叶加濑果断地回答。
“啧。”
沈珊珊大声地咂嘴。
“假正经！不跟你玩了。”
“姐啊，我就一开发人员，给人修装备的，这种临场体验想想也不可能有啊。你要问我加班赶项目差点猝死的惊险时刻，倒是有不少。”
叶加濑无奈地解释道。家庭餐厅里还有一些其他顾客，她并不想在这里聊太多邪恶组织的事，不过沈珊珊倒是毫无顾忌。
得赶紧想个办法让她忘记双性恋和精彩时刻这两个弱智话题……
——对了，聊一聊天气！
“最近好热啊。”
嘴里冒出了这句话。
结果只换来沈珊珊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她夹了一大筷子芥末章鱼放进嘴里，故作姿态地只嚼了两次就咽下去，结果瞬间就被芥末辣到了，整个脸缩成了菊花。
“呃啊……”她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你的尬聊把我尬得都呛到了。”
“不是你自己吞的吗！”
“说到热啊——”
沈珊珊又把话题转了回去：“最近比较热的新闻，应该是天下第一武道会的决赛被证实是假赛那件事吧。还有日本哪个组织偷偷研究核弹，把北海道炸沉了一块，号称日本沉没……”
“……大概总有些人向往着不平凡的生活吧。反正不是我。”
“然后今天得到的消息，昨晚鼓楼的组织内讧，有一方出动了大型机甲，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一个叫破械姬的神秘人拆了……”
“嗯，这个我也听说了。”
“你认识这个破械姬吗？”
“啊？”
草，怎么在这里也能听到这个外号……
叶加濑皮笑肉不笑：“不认识啊。为啥会觉得我能认识？”
“都是研究机甲的人嘛，我还以为你看到录像就能认出来是圈子里哪位呢。”
“那种事情，我做不到……”
留下录像了？可恶，难道是当时那些黑衣墨镜男里面有人偷偷拍的吗……
“不过你找她干什么？”
面对叶加濑再自然不过的反问，沈珊珊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吃了口泡饭，然后把勺子**干净，拿在手上像武器般挥了两下：“那个用刀的手法，太飘逸太自信了，绝对是个高手。就觉得……哎呀，能认识一下就好了。她看起来也不是英雄，在我们雇佣兵界，多个朋友说不定就是生和死的区别呢。”
“哦……我没看出来，原来这么厉害啊。”
叶加濑被她夸得有点飘飘然，赶紧把脸埋进汤碗里掩盖翘起的嘴角。
“也罢，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可能是没有缘分吧。咱们下午玩啥呢？要不要去看个电影？”
“下午讨论明天的合作啊！”
“那就去KTV。”
“啊？”
“包厢隔音效果好，商量事情比较方便。放心，你沈姐请客。”
叶加濑怀疑地盯着她。
沈珊珊耸了耸肩，补充说明道：“干净的KTV。”
“……行，我喊一下那边的负责人。”
绝不能把白露交给这个吊人——叶加濑在心里暗暗发誓。
不过，KTV啊……叶加濑上一次去KTV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学时代的新生聚会，当时她全程独自坐在墙角玩手机，最后连一个同学的名字都没记住。
要不要把凌依也叫来活跃气氛？
……这个念头出现的下一秒就被否掉了。
叶加濑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哪怕只有一瞬间，她竟然会在潜意识里把“几个人一起唱歌”这个不着调的幻想当真。
电话拨通。
“博士？又怎么了？量产机状态一切正常，Roze也已成功重启，现在还在调试阶段，办公区的陷阱布置也快要……”
“来KTV。”
“…………”
从漫长的沉默中可以体会到她的心情。
“别误会，我给你找了个牛逼的外援，对方想在KTV包厢里跟你接洽一下，详细讨论明天的战术。地址在……”
叶加濑看向沈珊珊。
“丁香路133号三楼的踏浪KTV。”
“丁香路133号。我们很快就出发。”
“……好吧。希望不是骗我过去陪您唱歌。”
好像很不相信的样子啊。
叶加濑不知道江白露现在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仿佛是“厉害的工程师”和“不靠谱的导师”两个形象的叠加，时而前者多一点，时而后者多一点。
很显然，在她看来“叶加濑闲得发慌，叫她翘班出来玩”是确实有可能发生的事。……好吧，也许昨天才发生过。
“我吃饱了。”沈珊珊放下了筷子。
“那我们出发？”
“出发。”
两人结账下楼，沈珊珊领着叶加濑走进地下车库，来到一辆白色两座小轿车旁。
“哦，还有车……”
“工程师应该比我能赚钱吧？”
“公司离家很近，就没买车也没学。而且我才17岁，开不了车。”
“这个人设还在啊……”
或许这是叶加濑难得坚持的事情，不如就配合她一下好了，沈珊珊想道。她刚打开车门锁，叶加濑就自动坐上副驾驶系好了安全带。
沈珊珊坐进驾驶席，随口问道：“我们的17岁青春小女生在哪里上学啊？”
“谢邀，名义上在天心中学读高二，不过一天都没去过。”
“学都不上你青春个毛。”
沈珊珊摸出聊天轮盘，拨动。
【你气不气？】
“多少人做梦都想回到学生时代，你却占着茅坑不拉屎，真是令人感叹。”
“浪费青春也是一种青春啊！”
叶加濑反驳道。
……不过仔细一想好像确实，不是她自夸，高中科目对她来说就是洒洒水，不求年级前几，闭着眼睛考个及格还是没问题的，根本不存在学习压力问题。
现在平日里经常闲着没事干，也没心思闷头搞开发，不如干脆去上个学，正好还能在凌依旁边随时支援她。
“也对。我又不像你，要时刻维护人脉吊着命。反正有~大把时光~”
“喂，别把人说得像是一点本事没有，光靠面子吃饭一样。”
“靠道具吃饭也高端不到哪里去吧？”
“唔唔唔……”
发出了和凌依有些相似的宛如高压锅的闷气声。
“也罢，我就是没有打架的天分，只能依靠身外之物嘛。比那个破械姬差远了。”
又来了。
她不会发现什么了吧？说那三个字的时候眼神一直往副驾驶瞟。
“……财团方面，由现任开发部长，也就是我的朋友江白露负责这次战役。她虽然是会计专业出身，却是个一心只有开发的人……”
“比你还一心？”
“比我一心多了。我估计就算你对她开黄腔，她都不会有反应的。”
“我靠，这种人真的存在吗……感觉我们不太容易谈得来耶……”
“有什么一定要谈得来的必要吗？”
谈不来才好呢。叶加濑不敢想象这位江湖习气比脚气还重的爷要是缠上了江白露，会演变成什么恐怖的光景。
除了三重灾祸的人之外，她还得看好沈珊珊（前面好像包括进去了），一秒都不能让她们俩独处——明天战斗爆发后，两人会不会在产业园大楼里接触，她已经不敢想了。
事到如今，只有一种办法，可以贯彻落实保护白露的终极方针……
不管以什么身份、什么姿态，
她必须出现在那幢已经与她的外貌格格不入的写字楼，重新走进遍布邪恶组织基地的时代缩影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