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用的。我们三人彼此之间相隔了无数维度，你无法接触到我，更不用说攻击我。”
拉拉贝尔说完，就不再理睬两人，转头看向无垠的黑暗。
她能从那里看到“可能性”吗？在因果地平线上时，叶加濑看向星星也能亲身体会到资讯的流动，但从这包裹三人的一片漆黑里，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就只是，单纯的黑暗而已。
燃烧着火星的锈色长裙在黑暗中飞扬起来，就像从炼狱归来的骑士一般。夸张的超长裙摆穿过叶加濑的身体，就像幽灵般没有带来任何感觉。
她的长靴从铺满地面的世界的碎屑上踩过。
走到拉拉贝尔身旁。
然后，简简单单挥出一拳。
——嘭！
少女纤弱的身体在巨力冲击之下弯曲、浮空，打着滚摔落在地。
“呜？！为什么——”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们之间隔了无数维度？那正好。「多禄某」的能力，就是「升阶」！”
红裙少女追上前，一把拽起了拉拉贝尔的衣领：“我的权限好像和你平起平坐了呢。那么，首先……这场景得换换，换成咱们22连的场景。”
景随心动，言出法随。
像拉拉贝尔最初把两人拖入差分闭合宇宙时一般，环绕周围的黑暗就像玻璃般在一瞬间全部破碎剥落，露出新的景象。
夕阳之中，一座被楼房包围的寺庙。
三人就站在寺庙前的空地上。
叶加濑还记得，这是她调查一年战争遗留的废墟时去过的地方——百合枪剑的艾莲娜的牺牲之地。
红裙少女的手上多了一把仿若星辰的异形长剑，她将剑刃扛在肩上，微微俯下身子。
……怎么回事？这个姿势，好像……
在其他的地方见过——
“一之构、「有光」。”
…………
在这么近的距离，用强化过的视觉，叶加濑终于看清了这一刀。
漆黑的剑光悄无声息地闪过。
拉拉贝尔身后的楼房，就像开玩笑一般裂成了两半。
尽管她在出刀的同时就发动魔法制造出一堵极厚的墙壁，将攻击堪堪挡住，还是被瞬间的剑压扰乱了呼吸，狼狈地喘息了起来。
“这一招是父亲传授给我的。他的名字叫凌有光，现在已经不记得我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凌有光是你爹啊！
——话说为啥一个退休牛郎会这种动画角色一样的夸张剑术啊！
叶加濑突然感觉冥冥之间一切仿佛都有联系，无数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她有关……
“下一站。”
回过神定睛一看，裂开的原来不只是楼房，整个环境都在这一刀之下，像被破坏的一次性舞台道具，七零八落地碎裂在地。
在裂开的幕布后面，新的场景已经在等待着三人。
她们来到了一艘战舰的甲板上。
体积和她们在现实世界所处的巨型战舰比起来只能算一架小飞机，但对个体来说依然是广阔的空间。
“外源体第一次集中袭击的战场中央。在这场战役中，我们失去了【钢铁十壮士】中的三位，以及【乔＆乔】的乔峰。”
红裙少女解说道。
叶加濑感觉她其实是在说给自己听。
无论是艾莲娜、3/10壮士还是乔峰，都是在战争途中牺牲的，就算拉拉贝尔成功修改因果弄出一个虚假的2012年，他们也无法复活。
顶多就是追认烈士罢了。但是烈士的名誉，对他们而言真的重要吗？
——原来乔峰不是我搞死的，太好了……叶加濑悄悄想道。
拉拉贝尔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起来：“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牺牲的同伴们，再也回不来的同伴们——”
她抬起右脚，重重踏在地上。
随着鞋跟与钢铁甲板的碰撞声，红裙少女周围的甲板全部翻翘起来，向她包裹而去；同时，她脚下的地面也生出无数铁签，眼看着就要借助甲板的包围封锁，将她就地刺穿。
红裙少女也模仿她跺脚，但没有制造出任何东西，只是把自己的身体弹了起来，站到已经合拢的铁球上。
“拉拉贝尔，你说要找到一条把世界覆写成2012年的道路吧。如果连这种可能性都存在的话——是否有一条路，可以直接在2021年观测到大家呢？就像叶加濑观测到我那样——”
话未说完，脚下的铁球再度变化，形成数十把利刃向她斩去，她只能再度躲避。
拉拉贝尔一边控制着铁剑追击，一边喊道：“你当我没找过吗？！已经过去了整整九年！你知道这九年的时光，我一直在做什么吗？！”
拉拉贝尔的状态……有些歇斯底里了。
叶加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愈发沉重。
所谓后勤、所谓指挥者，不就该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为战友们解决一切问题吗？
她却想不到办法。
当然可以控制住红裙少女让世界覆写，也可以遵从公理把拉拉贝尔打败，但是……叶加濑哪边都不想放弃。
这么说好像有点太贪心了。
她还是决定姑且先稳住两人：“那个，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伊卡你不要说话！””
……呃。
两人异口同声地吼了一句，就继续缠斗在一起，把叶加濑晾在旁边。
她又不像红裙少女一样能燃烧生命从裤裆里硬掏个一次性新形态出来，还正好是针对性能力，现在确实也只能在旁边看着了。
看着，然后想出那个完美的解法——
不需要牺牲九年时间，也能让22连回归的方法——真的存在吗？
叶加濑融合闪能后，发现自己的性格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具体而言就是变得有些理想化、情绪化，还开始相信直觉……
但直觉现在却告诉她，不存在那么好的事情。
就像伊瓦莉丝在因果地平线上待了九年，依然没有找到肉身回归的方法，甚至最后把生命都让给了叶加濑。
量子力学理论上不存在完全的0％概率，哪怕一早醒来穿越到异世界变成美少女也是有可能的，但要主动去寻找这种可能性，则要付出比宇宙的寿命还要漫长的时间！
拉拉贝尔的计划，是必然失败的。
她只是凭着一腔气势不愿意承认罢了。
不过现实的战况却反了过来，拉拉贝尔毕竟在这里待久了，从红裙少女手中夺回了大部分权限，制造出利于自己的场景展开对抗。
两人在叶加濑面前各占一边，从中线往两边看去，是截然不同的景色。
红裙少女站在一间墙壁破碎、桌椅倾倒的教室废墟中。
拉拉贝尔站在一处铜墙铁壁、干净整洁的基地大厅中。
叶加濑认识这两个地方。
教室，是外源体第一次在地球上出现的地点。当时在场的学生和老师无一幸免。
大厅，是东亚战线的基地。包括22连在内，对抗外源体的人们集合的地方。
随着两人的战斗，场景也不断地破碎、替换、再破碎、再替换，但不论左边还是右边，全都是叫得出名字的回忆之地。
苍蓝的波纹、钢铁、大地、明黄色的光柱——在两人之间互相交织破碎，于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不知跳跃了多少场景。
战斗持续得越来越久，动静也越来越小。
最后，分裂的场景终于合二为一。
三人来到了银装素裹的大地上。
放眼望去，四周仍下着小雪，却没有任何一片雪花能沾到三人身体，就这样直接穿过去，落到地面上融化。
一年战争的最终战场，22连与巡航驱逐者同归于尽的地方。
遍体鳞伤的红裙少女和拉拉贝尔，在那条原本的分界线上，同时脚下一软，坐倒在地。
两个人竟然一起力竭了。
不过这就等同于拉拉贝尔的胜利——因为红裙少女变身结束的瞬间，就会因为存在消耗完毕而当场消失。
——除非，此时能有一个人睁开眼睛，
作为观测者，将可能性改变。
叶加濑。
沿着场景的分界线，走到了两人之间。
拉拉贝尔剧烈喘息着，从地上支撑起身体来：“伊卡……不要逼我。有必要的话，我就在这里让你暂时死去，然后再在新世界里——”
“拉拉贝尔，你确定能成功吗？”
“————”
拉拉贝尔看着叶加濑比自己还矮的身体，看着她陌生的脸庞，看着她眼角的闪光和熟悉的笑容。
“如果你觉得自己百分百能做出你画的饼，回到那段大家都在的时光，甚至能把我杀死再复活……那你就动手吧。”
叶加濑双手插兜，不作任何防御。
“我等着与你在新世界再会。”
…………
“……我不接受……我不想……接受……”
……啊。
又把女生弄哭了。
叶加濑强忍住撇开视线的冲动，轻轻搂住了拉拉贝尔的肩膀——本应穿过她身体的双手却接触到了温暖。
是她配合地把两人维度拉到了一起。
“我们来打个赌，做个实验吧。”
“……？”
“我觉得呢，覆写虽然有点副作用，不过整体是利大于弊的。伊瓦莉丝也能复活。”
“……真的吗？”拉拉贝尔听到意料之外的肯定，又惊又喜地抬起头。
“反正我终究还是会走上这条路；至于梦想，就算重来一遍也依然会亲手实现。”
“伊卡？！你在说什么？！你们把人的回忆当作什么——”
身后那个人喊道。
“但是呢，这么大规模的改变，出bug会很可怕吧？所以我们来做个小小的预实验。我就让你把世界暂时覆写三天……但是依然要隐去22连的存在。然后，如果我能在三天之内回想起一切，就说明bug出现了，算作我的胜利——你要放弃现在这个不完美的计划。”
叶加濑悠然笑道。
“然后，我们一起去寻找不牺牲任何其他事物的，把所有人都带回来的方法吧。我在九年前失败过一次，把你们忘了这么长时间，这次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你……”
面对改变后的整个世界，回想起未曾存在的事物？
这真的可能吗？
拉拉贝尔一反常态地出言警告：
“伊卡，我知道你脑子很好，一般的谜题都骗不到你。但是，这次由我亲手发动的覆写，绝不可能再留下凌芽、张闻道这些漏洞了。全世界70亿人类，包括你自己在内……将会全部否认一年战争的存在。”
“那我就否认70亿人类。”
叶加濑没所谓地说道。
“叶加濑……！伊卡！「———」！”
红裙少女在身后喊着她的所有名字。
就连真名都知道啊。失忆之前肯定一起打过一场恶仗吧，叶加濑就是这种会在重大关头把平时死守的秘密全部抖出来的人。
“顺便把后面那个人时停一下，我怕她撑不到我三天后回来。”
“……好吧。我同意了。”
拉拉贝尔闭上眼睛，低头道。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如果你失败了，我就要大声嘲笑你，还要当着你的面把日历翻回2012年。”
“好，开始实验吧。”
——随后，世界再次崩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