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包间走廊出来之后，叶加濑在大厅里找到了江白露。
电脑屏幕上是双塔巨蛋运动场——通称“太阳宫”的内景，一队拉拉队在草坪上跳着舞，看起来是比赛的间隙。
“我回来了。”
叶加濑在江白露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比赛怎么样？”
江白露正趁中途休息时间刷着手机，在屏幕上高速打字，“刚才那场是皇后大道对SPRIT，算是势均力敌吧，但是打得太丑了，根本就是假赛。”
“何以见得？”
“皇后大道的体量是SPRIT的十倍不止，参赛的战斗员也是小有名气的精英打手，这能势均力敌？招牌技能一个不用，就提着根棍搁那老大爷搓球，最后还搓输了，这不是假赛是什么？就算选手没恰，教练肯定恰了！他们那教练老毒狗了，进过看守所的！”
“说不定是某种藏招战术呢？”
“藏招把自己藏进败者组也太厉害了吧。”
眼看江白露情绪激动，在论坛和“硬实力输家派”用键盘厮杀，战况比比赛本身还要激烈，叶加濑也不好打扰她，去吧台开了一台机，就回来在旁边玩自己的机甲格斗。
过了一会儿，江白露长长吐出一口气，把手机扔到了桌上。
“怎么样？”
“结了。把他骂到销号了。”
“谔谔，，，”
怎么感觉她有种素质向沈珊珊靠拢，怨气向上班时期叶加濑靠拢的趋势……叶加濑不愿看到自己徒弟变成那种丑陋的模样，赶紧柔声安慰她道：
“你……不会买了皇后大道吧？”
“那肯定啊！”
懂了。简洁明了地懂了。
“博士，我醒悟了。毒狗是没有好下场的，我再也不恰菠菜了。”
“输了这么多啊？”
叶加濑好气又好笑地拍着江白露的背当作安慰，眼看着屏幕上拉拉队向场外撤退，下一场比赛就要开始了。
江白露把一边耳机递给叶加濑。
“这场是阿陆打二王，应该会挺好看。”
听起来都是圈子里的外号。叶加濑只有在正好看到比赛的时候才会顺便消磨下时间，对选手都是只知其人的程度，倒没有特别深入的了解过。
两位选手走进了场地。
陆织星还背着她装满武器的大包裹，仿佛能听到叮铃哐啷的声音，衣服换成了一套便于活动的宽松棉质运动服。
被称为二王的余蕴秀则是一身雪白练功服，腰带扎紧，隐约显出匀称健康的体型。她斜斜扛着一杆比她人还高的长枪，步伐却没有丝毫偏移。哪怕放在古代，估计也能称得上一方壮士了。
这位名叫余蕴秀的选手是拳愿大会上著名的草根选手之一，没有组织、没有教练、没有活动资金，使用的武器是再普通不过的十字大枪，心能也是自己练的野路子。
一个人，一杆枪，一套刚猛架势。
通常来说这种选手最多打一两年就因为战绩不佳放弃了，而她却为了挣妹妹的学费，一连打了10年。
20届全勤。
15届亚军。
至今未曾夺冠。
小组赛无敌，淘汰赛第一轮白给——随后找回状态一路冲进决赛——最后2-3输掉。
励志模范、小组赛之王、败者组战神、银牌掠夺者、永恒的背景板，目送无数对手捧奖杯的女人！
俗话说，冠军不一定是陆织星，也有可能是萧源、出羽莉丝、道上飞等等一干常驻或状态型T0，甚至米拉都心血来潮参赛过一次（拿到杯子当场退役，生涯夺冠率100％）——
——但亚军，极大可能是余蕴秀。
“这场是小组赛还是淘汰赛？”
“小组赛。”
“嚯……”
那确实有意思了。
陆织星作为赛场常青树，状态最差的几届也能把名次保持在八强以内，客观的硬实力不容置疑；但她在小组赛并不太认真，只要能攒够出线分就转而保存实力了。
而她的对手却是余蕴秀，是那个玄学加持下的小组赛之王余蕴秀！
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准确来说，心能和玄学应该都能算是广义上的东方神秘力量……但玄学看不见摸不着，神秘等级显然更高一点。
据现代风水研究者说，玄学其实是天地间存在的野生心能不平衡不充分流动引发的自然现象……具体的叶加濑也没认真听。
表现到实际战斗中，就是余蕴秀在小组赛和败者组时，对手打出的法术和子弹总是擦着她的衣服过去，犯下匪夷所思的失误，甚至会在无意识中主动用头去找她的枪尖。
“博士，沾沾运气，买单买双？”
叶加濑沉默了一下。
然后揪住江白露的耳朵扭了起来。
“你还赌！你还赌！”
“我知道错了不买了不买了！”
江白露发出吃痛的叫声，叶加濑这才松开手。她连忙缩进了座位里，捂着发红的耳廓，泪眼汪汪地盯着叶加濑看。
“人家就是释放一下压力嘛……博士你也不是不知道，开发部有多累……”
自称都变掉了！
叶加濑充分理解她的难处，叹了口气：“你就非要用这种方式释放压力吗？就不能学学我，飙个车、拆拆机甲什么的……”
“呃，我觉得你这也半斤八两。”
……说得也是。
混组织的人，谁还没几个不良嗜好呢？叶加濑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只好笑了起来。
总比去洗脚店好。
电脑上的画面切换到了演播室内，正站在场上的陆织星自然无法继续担任嘉宾，那个座位上换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主播。
【欢迎您收看小组赛A组第二轮！本场比赛是由铸剑山庄所属的陆织星选手，对阵无所属的余蕴秀选手！常胜将军和小组赛之王，究竟谁能先下一城？！】
【我不好说。】
【感觉陆姐稳扎稳打的话，上限还是能拉开余蕴秀一段差距？】
【有一说一，确实。】
【但是亚手的玄学加成也不容小觑。】
【没错。】
……这不全是废话吗！
大伙都在等着主持人和嘉宾分析一下双方选手状态，要是实在看不懂战况，随便开点毒奶玩笑也行，结果就这？
解说的水平，也大大下降了。
场上两人做完了热身动作，在中场线两侧站定，不约而同地伸出右掌，轻轻相击。
“据说阿陆和二王私下关系不错，看来是真的。”江白露的眼神透露着八卦。
“选手之间关系好很奇怪吗？”
“毕竟是互相抢名次抢奖金的立场啊。要是相处久了，无意中把弱点暴露出去，再被当众这么打一次，那可就当场退役了，所以组织不会让旗下选手和别家过度接触。”
“好像是这么个理……那这俩是啥情况？”
“铸剑山庄根本不管阿陆，二王直接就没组织，这俩人要想交朋友，还有谁能阻止她们？”
“草。”
高手总是与众不同的，最近认识了不少高手的叶加濑算是充分感受过了。
“还有就是，这两位都是著名六边形战士，无非是一个六边形大一点，一个小一点的区别，没有明显短板，打不了针对卡组。”
六边形战士……
叶加濑稍微有点憧憬这种全能选手，但文职人员的矜持发作，她不说。
她又嘬了一口奶茶：“枪对剑，纯正面是余蕴秀有优势。不过陆织星好像有一招强行拉距离的赖皮招数？”
“嗯，心能步法‘缩地’。速度和揭幕战萧源开场突脸那一下相当，但多了地形豁免。”
越是强大的战斗员，在各种方面也越会比常人强上几个等级……当此人还是个六边形战士时，这种“她怎么什么都会，而且什么都比我强”的压迫感会更加强烈。
比如这个缩地，靠突脸抢A吃饭的叶加濑做梦都想学，可惜没有机会。
思绪还未整理好，画面上两人已经动了起来。
陆织星果然和叶加濑预料的一样，起手就是一个缩地欺入余蕴秀怀中，规避长枪的优势范围。
不仅如此，她在身体下沉的途中双手各从背后握住一把剑拔出，顺势挥出两道直逼面门的纵劈！
余蕴秀对此早有预料，双手在胸前旋转大枪，用弹起的枪杆拨开了两道斩击。她没有拘泥于武器，飞起右膝盖，同样冲着压下身形的陆织星面门而去。
双方都拿出命中即重伤的狠招，第一个来回就彼此毫不留情，仿佛有着血海深仇的世敌，热身时的友好完全消失无踪！
这才是拳愿大会的真实战况！场外配备了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没断气就能救回来，也因此变得比组织纠纷更为血腥惨烈！
叶加濑有点怀念萧源了。
能把这种嗜血汽车人办的嗜血比赛变成搞笑场景，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这是怎样的一种控场能力？
真正的娱乐决斗理当如此！
她想起萧源那张面瘫似的臭脸，那双黑眼圈浓重的死鱼眼，都感觉变得可爱了起来。
外冷内热的宅女属性也别有一番风味……
——轰！
画面被两道碰撞爆开的苍蓝火焰淹没，是陆织星在双手裹上了心能，强行接住了余蕴秀的膝撞。
火焰散开后，两人还站在场上，可是陆织星背上的包裹却破掉了，各式各样的武器落了一地。
“……不对，”
剑。枪。刀。戟。棍。
那些形制尺寸迥异的武器，没有一把是躺倒的，全都尖端没入泥土，伫立在陆织星周围的地面上！
仿佛构成了一道剑阵！
而那些被甩到较高处的武器此时还在不断地下落，同样没有一把不是垂直落地，发出连绵不绝的沉闷刺入声。
陆织星拔出离手最近的一把剑。
随性地敲了敲旁边的铁棍。
——铿、铿。
【听。】
她低垂着眉说道。
【这是新时代的钟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