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加濑觉得自己能把戴罪立功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也是挺不容易的了。
陆谣显然很吃这套，深以为然地点头。
“我见过逃避罪责的人，推脱给社会的人，说着‘因为我是恶人’就心安理得作恶的人。但是……你不一样。”
“……不不，最后那个是在干嘛……”
“我觉得那种也很好。能认清自己的恶，就很好。那是我最舒畅的一次处刑。”
“‘处刑’这个词有点过了吧？”
“确实。有点过了。”
陆谣又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怎么回事，感觉这人突然就变得健谈了，而是还很好说话。
等一下？不会是醉了吧？
陆谣的脸颊不见绯红，但双眸确实有些水雾氤氲。
叶加濑眼珠一转，从传送箱摸出一瓶从瓦尔哈拉顺过来的威士忌，拧开瓶盖给她添了半杯，又给自己添了半杯。
工作人员一直不来，两人就在地下室中央对坐着，慢慢喝酒。
“……我的姐姐陆织星，”陆谣突然说道。
起效了！
酒精我的超人！
叶加濑忍住笑意，作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我们曾经感情很好。但在九年前的某一天，我买完菜回到基地的时候……发现她提着长剑站在血泊里。红绿蓝三位同伴都倒在地上，已经没有气息了。”
呃，这是什么经典背锅桥段……
“她什么也没有解释，就这样从我的生命中离开了，连同那些美好的日子一起。”
“你追查真相了吗？”
“毫无头绪，”陆谣低垂着眉，“所有摄像头都被事先破坏了。我必须亲口问她才行。我必须亲口问出那天发生了什么才行……”
好标准的主角模板啊。
叶加濑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帮人怎么个个都拿的是主角剧本，凌依是少年向热血主角，这位是青年向复仇主角，就连沈珊珊也能勉强算个都市犯罪片主角，只有自己苦大仇深背负罪孽，去见老相好一面还得先摔个濒死。
“——如果只是去见她的话，我可能有门路。”
“什么门路？”
“我和一个叫萧源的拳愿选手有一面之缘，帮她做了件小事，可以让她还个人情，带我进入精英选手圈子。那样就有机会见到陆织星。”
“当真？”
“变量只有这份人情够不够了。”
叶加濑想到，既然陆谣是超级战队出身，尽管现在一副独行侠做派，骨子里肯定还是擅长合作战斗的。而凌依现在正缺少一个能在远距离辅助输出和提供掩护的队友……
……不如，赚她上山？
当然，是用更和平更友善的手段。比如说……帮她制造一个当面质问姐姐，解除多年来误会（如果有）的机会。
陆谣考虑了一会儿，抬头问道：
“代价是什么？”
“希望你能成为我们的一员。”
“…………”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看来是真的很不愿意……姐姐背叛、队友牺牲，这件事给她留下的伤痕太深刻了吗。
“我们永远不会背叛你，不会让你失望，不会扔下你跑来跑去，不会伤害你……”
“怎么唱起来了？”
“你现在不愿意也没关系。不过之后会发生在碧潭总部的事情，你总不会错过吧？届时我和闪刃红都会到场的。”
“……嗯。”
“那么，酒液会帮您记在账上，期待您的再次指名。”
叶加濑把半瓶威士忌和自己的那个杯子收走，起身向陆谣告别。
她的意思很明显——下次见面的时候，再把杯子还回来吧。
陆谣也只是把平脚杯捧在手心，用那双黑眼圈浓重的死鱼眼仰望着叶加濑。
“……强买强卖？”
“呃，你看，你那飞机差点把我创死，我收点医药费不也挺正常。”
“你有受伤？”
“嗯，封闭针差不多到头了，我好像有点高看自己的恢复力了。帮我叫下急救，谢谢。”
叶加濑笑着说完这句话，
双眼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
…………
叶加濑醒过来的时候，刘若鸢和凌依正一左一右坐在她床边。
地点是自己家的床上，窗外天色已经黑透。
“……两位早啊。”
“一位黑裙姐姐把你送回了瓦尔哈拉。”凌依解释道。
“你又跑去哪里和谁打架了？”刘若鸢逼问道。
叶加濑心虚地移开视线：“你瞧你这话说的，怎么搞得我像个战斗狂一样……”
“难道不是？”
“不是啊！我一向是能动口就绝不动手好吗？我也是有文职人员的矜持的！”
“噗嗤。”
“凌依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博士受了伤还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叶加濑感受了一下全身各处，还好，四肢都还健在，知觉和移动也没问题。
当时闪能打进体内的效果确实挺显著的，现在看来还是存在各种各样的小毛病……改良之路还很长。
“我去把晚饭热一下。”刘若鸢看叶加濑没有大碍，起身说道。
然后便进了厨房。
叶加濑和凌依对视一眼，凌依说道：“方糖和我说，是平战者来找你打架的？”
“嗯，她对我不太信任……不过现在应该好些了，”叶加濑笑道，“我们约好在几天之后，一起攻打碧潭总部。”
…………
“……欸？！”
凌依吓了一跳，“不是说要做很久准备吗？怎么这就……”
“机会难得啊。不过说是几天，也不确定具体日期……我们打算趁双塔尼亚对碧潭发动进攻的时候趁乱混进去，同时对双方进行打击。”
“我明白了。”
完全是一副没明白的表情。
“总之我跟着博士走，博士打哪里我就打哪里就行了吧。”
“不，你和平战者两人一组行动。对了，她真名叫陆谣，童谣的谣，不是王字旁也不是走之底。”
“啊——？！”凌依发出了不知道是惨叫还是什么的声音。
叶加濑坐起身，活动着脖子说道：“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队友和基地吗？基地暂时还没影，队友这不就来了。”
“欸，可是平战者……感觉好严肃的样子，她会不会骂我啊……”
凌依露出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可以想象今天白天她在学校里被刘若鸢叫去训了多久。
“不会骂你的，顶多就是不理你。”
“那也很尴尬好吗！”
凌依挠着脸颊，露出非常纠结的表情。
她一直很憧憬并肩作战的战队……虽然已经基本长成单人作战的形状了，但憧憬就是憧憬，越是没有就越想要。
可是平战者这个人，她见都还没见过呢！
和一个陌生人并肩作战……这已经不是社牛的问题了。
“没事，她应该会对你很好的。”
“咦……”
实际上，这个安排正是叶加濑“不如赚她上山”计划的第二步。
叶加濑昨天向陆谣强调了“欠凌依一条命”这件事，首先就让她心里对凌依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愧疚。
但她这时还不认识凌依，这份愧疚也只是停留在道义层面。
然而，通过让她们共同行动、共同战斗，在这个过程中培养起来的默契和友情就会在这份愧疚上层层加码，最终变成罪恶感，让她为了保护凌依而主动选择留下来。
整个计划的前提就是：陆谣的良心。
……利用别人的良心好像有点狠，但这也是陆谣对凌依打冷枪有错在先！
凌依不知道叶加濑在盘算什么，只是见她态度坚定，也不再推脱。
两人沉默着，望着窗外的城市夜景。
——两个月前，也是在这个位置，也是两人一起望着外面。
在那之后，真的有向前迈出脚步吗？有切实地让世界变得更好吗？有……超越自己吗？
“……哦，等碧潭这边尘埃落定后，米……我的一个朋友邀请我去宁夏旅游。据她的情报说，那边一座叫长云的戈壁城市即将举办一场汽车拉力赛，而有人企图借这场比赛去达成某些目的。她拜托我去调查这个目的具体是什么，有必要的话当场解决掉。”
虽然实际上米拉在聊天软件里的语气，比起“邀请”和“拜托”，更无限接近于“命令”……该说是习惯了还是什么呢，总之点开她后面发来的红包之后，叶加濑就把这事提上了日程。
“宁夏！旅游！我可以去吗？”凌依期待地问道。
“不能带你去……才怪。拉力赛持续一周，机票和酒店钱都给报销，落下的课程我也能帮你补，但怎么说服父母就看你自己了。”
“好耶！”
凌依欢呼着蹦了起来，恰好刘若鸢从厨房出来叫两人吃饭，看了看喜形于色的凌依，又看了看面带迷之微笑的叶加濑，顿时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
“开饭了，快上桌吧。”
“谢谢老师！”
凌依高高兴兴地跑过去了。
“……说吧，你又要拐她去做什么？”刘若鸢抱起手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
“没什么，真没什么，就带她去旅个游而已……”
“你带一个毕业生去旅游？！”
“我高考前还以状态不好为由休学在家玩了一个月呢，你忘了？”
“那是你！不要拿普通人和你比！”
“我会监督她做作业的啦……”
叶加濑避开与刘若鸢对视，看向已经坐到餐桌旁，却还在等待两人入座而没有动筷，吧唧着嘴死盯着那盘红烧黄鳝的少女。
也许是灯光角度共同作用的缘故，
那双清澈乌黑的美丽眸子里，仿佛映照出了霓虹般的红与蓝。
